第1059章 知更少年(十二)
溫茶無意於跟他耍嘴皮子,沒有搭理他,轉頭去問另一個男人。
那男人叫李成,是李永梅的侄子,李大根的表哥,他動也不動的看著溫茶,似乎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整個人有些犯傻,磕磕絆絆把事情說了一遍,道:「小媳婦兒,你就讓傻子跟我們一塊去吧,我們會看著他的。」
他雖這麼說,眼底卻帶著惡意。
那傻子福氣真好,買了個這麼好看的媳婦兒,要是挖骸骨時出個意外死了,這小媳婦兒可不就成了小寡婦,誰都能碰一碰么?
他眼珠子黏在溫茶臉上拔不下來,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著李今生死後,怎麼折騰溫茶了。
「好。」溫茶爽快的答應下來,轉頭就去喊李今生出來。
李今生慢吞吞的走到門口,正好看到李大根和那李成眼底的算計,他手指動了動,走過去攔在溫茶身前,「你們……做什麼?」
「不做什麼,」李成轉頭朝他笑了笑,「走吧傻子弟弟,我們一起過去。」
李今轉頭看向溫茶,嘴角動了動,「你、你就不去了,在家等我,我中午要回來吃飯。」
溫茶有些猶豫,李今生反應慢,要是出個意外可怎麼辦?
「不會有事的。」李今生握了一下她的手,「你放心,我會按時回家。」
溫茶看外面站著的全是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有,只能點頭答應下來,「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
李今生跟著那幾個人走了,打頭的正是李成,他一把夾住李今生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從背影上看,像是關係很好的樣子,但溫茶很清楚,李成和李大根是一丘之貉,不可能莫名其妙的示好。
她回屋換了一身衣服,戴著一條灰色頭巾,鎖上門,慢慢跟上了幾人的步伐。
此時正值夏天,微風和煦,陽光明媚,明明是艷陽天,後山卻散發著一股陰冷到骨子裡的氣息,一陣陣冷風穿過樹林迎面而來,空氣中帶著腐朽陳舊的氣味,令人作嘔。
有幾個早上食了葷腥的,當即就吐了出來,腐朽氣混合著穢物的氣息堪比毒氣。
溫茶離得遠都能感覺到那種酸爽。
已經有幾個男人站在後山的林子里,看著腳下的累累白骨冒冷汗。
從六十多年前開始,村子里就開始走買賣媳婦兒的路徑,當時村裡窮,吃不飽飯,加之村民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生下來的男孩就留著傳宗接代,生下來的女孩便丟到後山自生自滅。
一來二去,村子里剩下來的都是男人,男人結不了婚,就生不成孩子,久而久之就不得不為成家的事情傷腦筋,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嗓子,要是能從別的地方把女人送過來給他們當媳婦兒就好了。
就是這句話,讓村子走向了無法控制的道路。
有人動腦筋找到了人牙子,率先買了一個水靈靈的媳婦兒,外面來的姑娘生的美,又帶著一股子倔勁,讓男人們很有征服感,罪惡和泛濫的貪慾改變了整個村莊。
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從外買媳婦兒,似乎只有這樣才跟的上村裡的流行。
這個惡行也流傳了下來,往後的幾十年,村裡人的媳婦兒都是從外面買來的。
不管這些姑娘究竟願不願意,匍匐在男人腳底就是她們的命運。
姑娘們想活很容易,只要不斷的討好村裡人,做一個生育機器,她們就能苟延殘喘。
不想活的姑娘們也很多,她們多半會被打個半死,挖掉眼睛鼻子耳朵,丟到後山活活餓死,有些姑娘甚至是被活活打死扔出去的。
不聽話的人,就得死。
這是村裡流傳下來的話。
媳婦兒可以買,一個不行,可以買第二個,但媳婦兒不能爬到頭上去,她們是買回來的牲口,就該安守本分,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事,哪有說話做主的權利。
後來,這山裡就多了很多的屍體,每年,每個月,甚至是每幾天,就會有人過來拋屍。
遠離城市的村莊,享受鮮血和殺戮的快感,村子上空永遠籠罩著灰濛濛的霧氣,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讓男人們獲得成就感。
屍骨一層層累積,積滿了最初挖好的屍坑,森冷的白骨像小山一樣堆積在樹林里,一腳踩下去,還能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陳年的骨頭碎裂開來,化作一地殘霜,可林子里的陰氣卻像巨浪一樣鋪天蓋地而來。
冷靜如同李大山站在林子邊也不免感到后怕。
早知道後山會成為現在的樣子,說什麼他都不會跟這些人同流合污。
李大山指使著其他人收拾骸骨,自己則站到一邊靜靜看著。
李大根本來和李成打算給傻子一個教訓,見到林子里的狀況,嚇得在一旁乾嘔起來。
李今生也沒理他們,走到樹林里,低著頭開始收拾地上的骸骨。
他的手上戴著布手套,是溫茶讓他戴著的。
後山死的人多,陰氣重,病毒也多,要是傷了手,恐怕會感染,她不想讓李今生遭罪。
村裡人撿的很快,像是有人在身後鞭笞一般,不敢有絲毫的停滯。
一根一根的骨頭被小心翼翼的放進了棺材里,一口口棺材被裝滿后,又有新的棺材接上來,一連裝了十幾口棺材,屍骨也只動了冰山一角。
眾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曾經都做了什麼。
地上的白骨,就是他們手上沾染的鮮血,這輩子都洗不幹凈。
溫茶悄悄靠近看了看,發現林子邊開著一些顏色鮮艷的小花,花朵赤紅如血,像是用鮮血染紅的一般,看著妖冶又駭人。
這是真正從屍骨上開出的花,這種花大多帶著陰氣,一旦吃進肚子里,陰氣就會進入四肢百骸,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溫茶眼睛一動,取出隨身帶著的手套,輕輕摘了一朵下來。
那花一被摘下來,生機就消減大半了,花瓣低垂著,像是失去了養分,顏色卻在一點點加深,不一會兒就變成了怪異的紫色,緊接著又變成了黑色,漆黑的一朵,看著十分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