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知更少年（九）
村裡又開始鬧鬼了。
下午溫茶和李今生回到屋裡，隱隱聽到有人說李三的事。
溫茶皺起眉，「我們明明把他放在西山腳下，他怎麼會跑到後山去？」
「我也不知道。」李今生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她，眼神無辜又清澈。
溫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發現他頭髮軟軟的，眼睛眯了起來，「你害怕李三嗎？」
李今生偏頭想了想，說:「怕……」
「那你以後不用怕了。」溫茶收回手，笑道:「他再也沒機會來傷害你了。」
「他死了嗎？」李今生傻傻的問。
「他沒有死，不過跟死了差不多。」
李今生乖乖的點點頭，不問了。
李三的事情最終還是沒有找到答案，在村裡人心惶惶時，村長又開始舉辦科學教育演講。
帶頭的就是李大山，他作為村長，他始終堅信世上沒有鬼，之前發生的所有事都是人為和意外，他們一定會抓住真正的兇手，還村裡一個太平。
即便他這樣說，信任他的人也不多了。
他們心裡很清楚，這不是結束，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與其騙自己，還不如找個道士來村裡做法。
李大山堅決不同意這個做法，帶人挨家挨戶的排查懷疑對象，就連鎮上派出所的人都請了兩個過來。
派出所的人對事情並不太重視，跟著村長轉了一圈后，沒發現一點蛛絲馬跡，覺得村長這是在使喚他們玩。
那兩人來了兩天，見沒什麼蹊蹺之後就走了，當天夜裡，有人發現李三趴在門檻邊啃石頭，他頭髮凌亂，灰頭土臉，石子像刀子一樣划爛他的口腔，他就那麼一塊一塊的吞了下去，外人怎麼攔也攔不住，最後一塊石頭哽在他的喉嚨里，他活活把自己噎死了。
死時渾身惡臭，鮮血像噴泉一樣從他的喉嚨里噴出來，場景極為血腥，令在場所有人覺得毛骨悚然。
李三這已經不是瘋了，而是魔怔了。
「一定是有人給他下了降頭！一定是！」膽小的村民們開始害怕，「這地方待不了了，先是李老頭，后是李老六，現在又是李三，一定會輪到我們的，一定會！」
李老頭在村裡橫行慣了，平日里最喜歡的就是和寡婦、有夫之婦偷情，若是遇見不想跟他親熱的，沒事幹就去騷擾人家，說人家勾引他，生下來的孩子是他的孽種，一來二去，有不少年輕媳婦兒被他逼死。
李老六，村裡有名的媽寶，什麼事都喜歡聽他媽的，他媽死前給他娶了一門媳婦，這媳婦兒十四五歲年紀，放在學校里也才讀初中高中，成天想著回去上學，李老六起初還能好好跟她說，一來二去，就不怎麼有耐心了，等他媽死了，李老六沒了顧忌，那姑娘最後活活被李老六在床上折騰死了。
李三，村裡最愛佔便宜的男人，什麼都喜歡抓在手裡，典型的欺軟怕硬，他早先有個媳婦兒，不過媳婦兒不服管教，逃跑后被打折了一條腿，被李三賣給了村裡一個七十歲的老頭，那老頭沒有性功能，卻有自己享樂的法子，當天夜裡，那媳婦兒就自殺了。
這三個人乾的事村裡其他人也干過不少，村落偏僻，道德和人性不受約束，自從知道殺人不用坐牢，買媳婦兒不會被抓后，殺人、鬥毆、販賣人口就成了家常便飯，反正不會有人來追究，他們想怎麼干怎麼干？要是有人反抗就一起把人折磨死，往後山一扔，誰也不會知道她們都去了哪裡。
就因為這些僥倖，村裡大部分人都手染鮮血，不止是男人，就是女人和小孩都對死亡習以為常。
人都是會死的，被折磨死和老死是一個意思，誰讓她們不知好歹，總是不聽話呢？
不聽話的人，就得死。
「不聽話的人……」有人顫抖起來，「報應啊，這都是報應啊！」
他們以為的神不知鬼不覺，現在好像一場荒誕的笑話。
那些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她們活過來了！」有人尖著聲音在村裡喊，「走！我們快走！只要離開了這裡！我們就安全了！」
有人應和他，就和那天的李老六一樣，他們打算逃出去，去鎮上去哪裡都可以，只要那裡是安全的地方。
但他們還沒走出村子就停了下來。
村頭的告示牌上，四個血淋淋的大字讓他能望而卻步。
——還我命來
那血跡明明前幾天就乾涸了，但是現在卻新鮮的很，新鮮到鮮血一滴一滴的從告示牌上滴落下來。
濃烈的血腥味比空氣里的腐爛氣息更重。
「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驚恐的叫出聲來，「這是誰做的？！」
「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村裡忽然傳出一聲尖叫——「出事了！」
幾人往回看，傳話的是李二哥，「村裡的祠堂垮了！」
「什麼？！」
眾人如遭雷擊，「村裡的祠堂怎麼會垮？牌位呢？牌位怎麼樣？」
「牌位也倒了。」
「怎麼可能？」村裡的祠堂可是經營了七八十年了，所有李家村的人死後，牌位都要進入裡面供奉，以求村子風調雨順，出入平安，現在祠堂竟然垮了……
李大山帶著人跑到祠堂廢墟前，滿地都是被摔得粉碎的牌位，冷靜如李大山也覺得後背發涼。
「完了……我們完了……」有人喃喃的喊道。
「祠堂沒了，她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村裡發生的事影響到了所有人，唯獨沒有影響到溫茶和李今生。
兩人照例白天出去幹活，晚上躺在一個被窩裡睡覺，小日子過得平靜又安然。
這天晚上，溫茶睡得很遲，忽然聽見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院子里像是鑽進了什麼東西。
溫茶小心的掀開被褥，披上外衣走到窗邊，發現院子里的梨樹上似乎站了只鳥，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里，顯得有些詭異。
「是知更鳥。」身後傳來略帶睡意的聲音，李今生揉著眼睛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外面的鳥，輕輕的說:「你見過知更鳥嗎？」
溫茶搖了搖頭。
「它有黑色的眼睛，棕色的喙，橄欖色的翅羽，棕綠色的尾羽，它的胸部是赤紅色，傳說耶穌被定在十字架上的時候，知更鳥每日都會去為他唱歌，它胸前的紅羽，是被鮮血染紅的。」
沒想到他一口氣能說出這麼多話，溫茶驚異的回過頭，正對上他溫潤無害的眼睛。
「怎麼了？」李今生有些奇怪，「我說的不對么？」
「不，你說的很好。」
「這些都是媽媽講給我聽的。」李今生皺皺鼻子，有些懊惱，「媽媽說的更好，我只記得這些，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溫茶低聲說:「你媽媽把你教的很好，你很聰明很勇敢，她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的媽媽。」
李今生害羞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也很好。」
溫茶沒有回話，聽著知更鳥清脆婉麗的鳴叫，眼底有些疑惑，「這裡怎麼會有知更鳥？」
「一直就有啊。」李今生說，「每年春天它都會來呢，一直到冬天才會躲進山裡。」
「這樣啊。」溫茶點點頭。
「媽媽說，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一隻知更鳥，不管去了哪裡，走了多遠，知更鳥都會指引你找到故鄉。」
溫茶手指一顫，笑問:「那你知道知更鳥是什麼鳥嗎？」
李今生面露不解。
溫茶笑眯眯的說:「知更鳥有一個別稱，叫上帝之鳥，得到知更鳥祝福的人，一輩子都會過得很幸福。」
李今生眼睫一動，伸手拉住溫茶的胳膊，小聲問:「那我們會很幸福嗎？」
「會的。」
外面的知更鳥叫了幾聲就飛走了，溫茶拉著李今生的手走到床邊，「明天還要早起，睡吧。」
李今生乖乖的躺在被窩裡，看著她精緻的側臉，手指偷偷攥著她的衣擺，靜靜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