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鹿角海棠(二八)
阿翠回到別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溫茶。
溫茶正在屋裡陪秦氏說話,聽見她的聲音眉間一動,嘴角露出一絲明媚的笑容來。
她丟下阿翠獨自從馬車上離開,何嘗不是對阿翠的一次考驗。
她若真嫌貧愛富,不願到別莊來受苦,反而跟顧亭雲回了王府,溫茶心中自然也有計較。
可現在她跟了過來,其中有幾分真心不說,這份心意,溫茶卻是收下了。
「王妃,」一進門看見溫茶,阿翠連忙跑了過來,「您不說一聲就回了別莊,真是急死奴婢了。」
溫茶抬手讓她過去,白皙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我走的急,忘了帶你,你可怨我?」
「奴婢不怨,」阿翠扶著她的手,跪在她面前,「您是奴婢的主子,您做什麼奴婢都信您。」
「那就在別莊住下吧。」溫茶帶她起來,看向軟榻上道:「母親需要照顧,你正好可以幫上忙。」
榻上的秦氏臉色蒼白,面容枯槁,一派病色,看的阿翠心裡發酸,她急急給秦氏行了個禮,「奴婢定當好好伺候夫人。」
秦氏見她一臉忠誠,憔悴的面上露出笑容來,「你是茶茶的陪嫁丫頭,伺候她便可,我這病中老嫗,不用你,有的是人管。」
她說的是屋外侯著的夏蓉,在溫茶嫁入王府,新給她請的丫鬟,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顧著。
「母親可不能同我生分了,」溫茶坐在榻邊,握住秦氏的手,「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丫頭不丫頭的,還要分個清楚嗎?」
「亂說,」秦氏嗔了她一眼:「你如今的身份可是晉王妃,哪有同母親共用丫頭的道理?」
溫茶心知她將女誡習了個通透,也沒強求,「母親說的是。」
秦氏見她低眉順目的模樣,笑意還沒扯開又是警醒道:「你是王妃,就該端著王妃的架子,哪能這般軟綿綿?成親前我教予你的東西可是忘了?」
秦氏怕女兒在王府受欺負,原主成親前,教了不少關於王妃禮儀和手段,一心想要原主成為真正的貴夫人,奈何原主爛泥扶不上牆,一遇到顧亭雲,瞬間就成了軟腳蝦。
現在聽秦氏提起那些,溫茶還有些哭笑不得,「母親,您又不是外人,在您面前,我又何必端著那些俗禮。」
秦氏見她眉目清明的樣子,咳了一聲:「回了王府,且不可如此。」
溫茶沒說話,替她拉了拉被角,轉頭吩咐門口的夏蓉出去準備晚膳。
秦氏見她面色不對,知道她有話要說,等夏蓉走了,問道:「你可是出了什麼事?」
溫茶沉吟片刻:「母親,您可聽過我成了『下堂妃』的傳言?」
秦氏手指一顫,面色頓時冷下來:「傳言當真?」
溫茶苦笑一聲,將嫁入晉王府後的一系列事情都說了出來。
一聽到晉王不僅沒有拜堂,還處處給女兒氣受時,秦氏氣的渾身顫抖,恨不得從床上跳起來給女兒撐腰。
再聽到顧亭雲早就在籌備林桃的聘禮,不日就會迎娶時,秦氏那雙眼瞳射出刻骨的冰冷,恨聲道:「下賤的東西就是上不得檯面,她母親才搶走了你父親,現下她又要跟你搶晉王,真是沒臉沒皮之最!」
溫茶見她難受的慌,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母親莫氣,女兒此次前來不為別的,就是想同母親商量計策。」
「絕不能讓她搶走晉王!」秦氏死死抓住溫茶的手,眼睛瞪得發紅,「她若是不知收斂,我親自過去撕爛她的臉!看她以後還怎麼跟你爭!」
溫茶搖搖頭,意有所指道:「此事不是沒了林桃就能解決的。」
秦氏手指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溫茶:「你是說?」
「王爺從未將我當做王妃,心裡也從未有過我,即便趕走了一個林桃,後面也會有無數個女人,他能這樣待我一次,也能有無數次,與其深陷泥沼,女兒想自己走出來。」
「不行,」秦氏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你離了王府該怎麼過?難道和我一樣么?」
「母親,」溫茶輕輕一笑,安撫性的抱住了她,「這日子您都能過,女兒又有何不可?與其在王府做個隨時撤下的擺設,我寧願同您一般,自由自在。」
「不行,不可以。」秦氏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日子瞧著乾脆,實則無比清苦,你生來嬌弱,這等苦日子,如何受得了?」
「母親,再苦的日子我們都一起經過了,還能苦到哪兒去?」
秦氏一愣,溫茶藉機將原主沒和顧亭雲洞房的事說了出來,「王爺從未碰過我,暗中更是寫好了休書讓我退位,我若真到了被掃地出門的地步,那才是真正活不下去。」
秦氏沒想到女兒還受了這樣的委屈,氣的雙目赤紅,咬牙切齒!
「畜生!」她渾身氣焰往眼睛上冒,「這個畜生!他怎麼敢?!」
有何不敢的?
溫茶心裡冷笑:「他是王爺,女兒哪敢同他相爭。」
見溫茶麵如死灰的模樣,秦氏心中痛極,「我這就去讓那畜生給你賠罪!」
「母親,母親不要衝動……」溫茶拉著她的手臂,眼淚簌簌而下:「女兒對他心已死,現在什麼也不求,只想陪在您身邊……」
秦氏心知找到顧亭雲也是自取其辱,可她又氣的渾身發抖,只能心疼的抱著溫茶哀聲道:「我兒,你受苦了……」
溫茶輕輕一笑:「女兒只怕回來后,讓母親折了顏面……」
秦氏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母親又怎會嫌棄你?」
「那我就一直陪著母親,給您養老……」
秦氏聽著她還和小時候一樣天真的話,難過的落下淚來,抱著溫茶嚎啕大哭,「好,我的好孩子,以後便在別莊住下,我們哪兒也不去……」
溫茶握著她細長若枯枝的手指,低聲應下來。
兩人在軟榻哭了許久,直到溫茶拿帕子給秦氏擦乾了眼淚,秦氏才回神過來,吵嚷著要給她做些好吃的補身體。
溫茶見她精氣神十足的模樣,暗嘆一聲為母則剛,扶著她跟她一起去了廚房。
沒過幾日,秦氏的病症便有了好轉,平日里喝不下的湯藥,眼睛都不眨便下了肚,精神也一天比一天足,不是跟溫茶在屋裡刺繡,就是去院里收拾地出來種花種菜。
日子過得很快,等院里的種子都發芽時,已經是夏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