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聊齋志異（十七）
追著寧采臣的血腥氣走了一路，溫茶從司尋的胸口伸出腦袋來，看了一眼四周慌亂的景緻，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司尋聞言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是你的錯。」
溫茶搖搖頭，「我見那小倩不像個壞鬼，自作主張的放了她，給你惹麻煩了。」
司尋知道她說的是誰。
「我同那道士不熟，你做什麼無需顧忌他。」
溫茶想起白林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殺父仇人似得，如果沒有司尋，估計會馬上衝過來把自己給剁成肉泥了。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司尋撓了撓她的下巴，淡淡道:「不必怕他，若他再生事，殺了便是。」
溫茶昂起下巴，因他的撓撓，彎起眼睛來，很快把白林什麼的拋到了九霄雲外。
兩人很快走到了荒野之外的一處小譚。
小倩雖是個受制於人的鬼，但她卻有自己的住處，是在離黑風洞有些距離的蝴蝶谷，中有一處溫池，可常年花開不敗，蝶若雲涌，分外美麗。
此時小倩已經將寧采臣放到了溫池邊，細心的替他包紮傷口。
寧采臣睜著眼睛，見她眼角微紅，惹人憐愛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其實，沒那麼疼。」
小倩見他還有心安慰自己，眼睛紅的掉眼淚，「謝謝你……」
「舉手之勞。」寧采臣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不要哭。」
小倩在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滿心愧疚道:「你待我這般好，我卻想著要奪你魂魄討好那樹妖，我實在不知好歹。」
「我知你的難處。」寧采臣的口氣因她的態度軟下來，「我不怪你。」
「可我實在難受。」小倩垂淚不止:「你是我的恩人，我需得為你做些事，此生，註定要留在你身邊服侍你。」
寧采臣正要拒絕，小倩又道:「不要覺得我受委屈，我化鬼這些年，日日身不由己，從未遇見過比你還赤誠的男子，遇見你，已經是我最大的運氣。」
「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瞬，我也覺得滿足。」
她生前嫁過一個人，過了一段幸福美滿的日子，熟料那人平日的溫情全然假相，背地裡奸佞之派卻是真，沒過多久便因仕途受阻將她殘忍殺害，隨後便娶了高官之女，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她被暴屍荒野，心懷怨氣化成了厲鬼，第一時間回頭將那人掏心挖肝，碎屍萬段，之後便流轉於世間，如果不是遇到了樹妖，受到了控制，她現在都不知在何處。
現在遇見寧采臣，一個願意為她而死的男子，她忽然就沒那麼在意過去的恩怨了。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我現在就已經很知足了。」
寧采臣被她哀傷的模樣觸動了心扉，沒有提要幫助她的事，在她投胎轉世之前，便讓她在自己身邊過最快樂的時光吧。
溫茶和司尋走至蝴蝶谷，小倩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將寧采臣藏好，正要出去，司尋已經走了進來。
「我不殺你。」
對於小倩的張牙舞爪，司尋要平靜的多，「我想同你做筆交易。」
小倩知道他的本事，面露遲疑道:「你想要什麼？」
「我要樹妖的住所。」
「不行。」小倩第一時間便要拒絕。
司尋淡淡道:「你想和凡人在一起，卻是二魂五魄的命數，你缺少陽氣，他遲早會被你害死。」
小倩後退一步，有些驚慌，「我不會讓他死的！」
「即便你去吸食他人陽氣，維持住了人形，但樹妖壓著你的一魂二魄，她如果發現你因凡人背叛了她，你覺得她會放過你們嗎？」
不會的。
沒有人比小倩更知道樹妖的陰毒，她一定會殺死寧采臣，然後將她帶回去，繼續奴役。
「我可以幫你。」司尋一如既往的冰冷，「只要殺了樹妖，你就自由了。」
小倩面色微變，卻又忍不住心動:「此話當真？」
「當真。」
「我答應你。」她捏緊拳頭，決定放手一搏:「希望你能給我好消息。」
司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帶著溫茶轉身離開。
小倩回頭正要跟寧采臣解釋樹妖之事，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一笑，這樣也好。
司尋離開沒多久，寧采臣的傷勢便好起來，他沒有繼續上京趕考，而是帶著小倩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在村頭開了一間學堂，同村裡的孩子教學。
小倩也沒有再出去害人，每日跟在他身邊，在他的潛移默化下，開始幫助有困難的人，時間一久，寧采臣娶了嬌妻的事，便在周圍傳開，兩人的日子過得還算幸福。
司尋同溫茶走至樹妖所在的路上，又遇到了燕赤霞，他也在找樹妖的住所。
他自小修道，殺妖無數，同司尋一樣是妖怪的眼中釘，後來曾有一妻一子，皆被樹妖生吞，不共戴天之仇，讓燕赤霞恨到了骨頭裡，不惜裝作書生接近夜叉，想得到樹妖蹤跡，遇見司尋之後，他深感司尋能成為助力，默默的跟在司尋身後，直到司尋從小倩那兒得知樹妖行蹤，他再也不隱藏，走出來同司尋說明了來意。
相比於白林，溫茶還是挺喜歡燕赤霞的，她用爪爪撓了撓司尋的胸口。
司尋握住她的爪子揉了揉，面無顏色對燕赤霞頷首。
燕赤霞心下一喜:「以後便多謝閣下照拂。」
歇了一夜之後，繼續上路，走到那樹妖住所時，滿山的妖氣同鬼氣糾纏在一起，格外觸目驚心。
司尋用衣服將溫茶裹得結結實實，抬腳便踏上了樹妖的地盤，一進山，山上所有的妖魔鬼怪俱都知曉了他們的來意，紛紛逃竄著上山打小報告。
燕赤霞手持長劍，將那些不自量力的小妖怪殺個落花流水。
金色的紋路自巨劍中流出，所有觸及劍氣者，紛紛化作灰飛。
一時間，整座山因殺戮而鬼哭狼嚎，就在兩人一往無前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凌厲的破風聲，長劍刺破黑暗，穿透妖怪的身體，落在了司尋面前。
一身穿白衣的道士，風風火火的走上前來，目光劃過燕赤霞，落在了司尋的胸前。
「異士，」白林拔下劍，對著司尋拱手鞠了一躬，畢恭畢敬道:「以前是我太過執迷不悟，希望異士能再給我個機會，讓我同異士一起將這些孽障盡數斬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