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宦禍天下(七)
她的驚懼讓司禮監面色更冷了,整個人籠罩著一層黑氣,看得人膽顫欲裂。
「那個,」溫茶把拿著饅頭的手往後藏了藏,結結巴巴道:「不,不是,饅頭沒有很難吃……」
沒有很難吃,已經是非常委婉的說法了。
她是個南方人,本來就不喜麵食,到這裡吃了一個多月的白饅頭,沒瘋是她有影后的演技。
司禮監居高臨下的盯著她慌亂的眼睛看了片刻,臉上沒什麼表情,冷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溫茶:「!!!」還問名字?這人莫非要報復她??
「奴婢小茶。」
司禮監掃她一眼:「我指的是你進宮前的名字。」
「奴婢進宮前,名喚,鍾茶。」
鍾茶……
司禮監眼底一暗,繼續道:「年方几何?」
「十六。」
「為何進宮?」
溫茶:「……」這人問題怎麼這麼多……
「奴婢自幼家貧,家中爹娘兄長生活艱辛,特到宮中謀生。」
她回答的中規中矩,眼睛里也一片坦然。
司禮監上前兩步,極高的身體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里,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在她臉上劃過,將她的眉目,鼻子,甚至是嘴唇下巴,甚至是臉上的嬰兒肥,一刻一刻,看的清清楚楚。
任憑溫茶心理素質好,也有點招架不住這種要殺人的目光。
「那個……大人……」她偷偷瞄他一眼,喏喏道:「奴婢可是犯了什麼錯?」
「無。」
溫茶:「……」那堵在這裡做什麼?
「抬起眼睛,看著我。」司禮監在她耳畔,聲音薄冷道。
溫茶抬起頭,司禮監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眉峰藏了冰雪一般冷澀:「對我笑一笑。」
溫茶:「……」這人神精病啊!
冰冷的手指讓溫茶下意識打了個寒顫,片刻,她發揮了堪比影后的演技,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好吧,影后的演技也拯救不了她心裡發毛。
扯開嘴角后,嬰兒肥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看起來像是梨花之蕊,沾了一點喜意,分外可愛。
司禮監眼底的晦暗越發濃郁,他放開她的下巴,沒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了。
轉身?就走了?
溫茶盯著他惡鬼一樣的背影看了看。
所以,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溫茶也懶得去管他究竟是幹什麼的,她把已經捏的變形的饅頭偷偷埋在花園裡,拿著掃帚往回走。
當日夜裡,鍾粹宮的晚膳還是饅頭,不過終於有碗清粥可以暖暖胃了。
夏秋近些日子回來的也早,主殿里,有安公公在,晚膳過後,貴妃娘娘難得體恤,讓她們回來休息,只餘下了安公公看燈。
因著德妃娘娘一事,宮裡一下折了三員勁敵,皇上似乎有些乏了,常常來鍾粹宮,貴妃的臉色也好了,平日里對奴才也沒那麼苛刻,夏秋回來,兩人就在被窩裡說悄悄話。
夏秋興緻勃勃的問:「你今天見到那位督主了嗎?」
溫茶想了想點點頭,「他可真嚇人。」
夏秋也有同感,「我站在門口,看著他的時候,和桃然姐姐嚇得臉色都白了。」
桃然是和夏秋一樣的二等宮女。
「桃然姐姐下來之後,腿都有些發軟,還好,督主沒看我們。」
溫茶忍不住發笑,調侃道:「那貴妃娘娘估計也被嚇得腿軟了。」
「可不?」夏秋眼神認真道:「貴妃娘娘坐在軟榻上沒讓我們看出來,不過安公公可是給娘娘按摩了一下午。」
「那可真夠累的。」
「那是啊,」夏秋搖搖頭,感嘆道:「近幾日,娘娘萬事都是安公公打理的,不管是飲食還是衣著,都離不開安公公,就連平日里江嬤嬤給上脂粉,挽發這等事,也要經安公公的手,做公公的,真是辛苦。」
夏秋眉宇間都是替安公公憤懣的模樣。
溫茶收起笑容,淡淡道:「安公公照顧娘娘,本就是分內之事,你還是不要替他著急,恐是安公公願意做這些。」
夏秋看她說的認真,也沒多想,「你說的對,安公公跟娘娘在一起,笑意榮榮的,這樣也挺好。」
「嗯,」溫茶替她扯了扯被子,「睡吧。」
「好。」
翌日,夏秋一早就去當值了。
溫茶起床后,喝了碗粥,便去院子里掃落花。
木樨花自然快凋盡了,等到樹葉發黃時,冬天就來了。
掃完地,溫茶坐在角落裡慢悠悠的捶腿,捶了一會兒,空氣里,不知哪裡,忽然飄過來一陣濃郁的肉香。
溫茶鼻子動了動,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她這一個多月不沾肉的人,真的快饞死了好嗎?
她尋著氣味站起來,正要看看香氣是從哪裡傳來的。
抬起頭,才發現一襲黑藍色的身影正立在她不遠處,手裡捧著一簇新鮮荷葉,那氣息,就是從荷葉上發出來的。
溫茶可憐的吸吸鼻子:「……」這人怎麼又來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兒才見過的司禮監。
溫茶站起身,又要對他行禮,司禮監抬腳就朝她走過來,捧著荷葉的模樣,跟他一身全然不搭。
隨著他越走越近,那股香氣就越來越香,香的溫茶肚子里生了蟲子似得,抓心撓肺的。
這人莫非是為了報復她,所以才這麼狠,要用好吃的來讓她長記性?
走到溫茶麵前,司禮監冷冰冰道:「肚子可是餓了?」
溫茶:「……」餓死了都!
「吃吧。」
他把荷葉兜著的東西往溫茶手裡一塞,轉身靠在了那棵還在落花的木樨樹下,目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溫茶簡直受寵若驚。
這司禮監,竟然是來給她送吃的?!她不是在做夢吧?
她捧著荷葉,目光灼灼的看向司禮監,也不害怕,也不心慌了,她驚喜道:「這,真的是……給我的?」
她眼巴巴的樣子讓司禮監動了一下眉頭,面色鬱郁道:「吃。」
溫茶:「……」必須吃啊!
「謝謝督主。」
她窩在樹邊,刨出荷葉雞,肚子響的那叫一個沒面子。
不過那位司禮監大人跟沒聽見似得,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會兒,就移開了,望著門外的小路,神色肅冷而威嚴,似乎做這種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溫茶大快朵頤的狼吞虎咽之後,才想起問一句:「您吃過了嗎?」
司禮監垂眸盯她一眼,看她沒出息的樣子,再看看她手裡的一片狼藉,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溫茶:「……」她是被嫌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