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米陽光（四）

  暮春是溫茶最喜歡的天氣。


  微風不燥，氣候正好。


  即便是微涼的傍晚，她也覺得十分舒坦。


  沿著車輛來往稀少的路一直往前走，會碰見一些放學的孩子，還有些買好菜回家的人。


  昏黃路燈投影下，她可以看到自己團成一團的影子。


  這具身體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


  她走到人多的地方坐地鐵回去，大概要半個小時。


  她走了一會兒，身後響起了車鳴聲。


  她回頭，秦淮把車停在了路邊，正開著窗，目光沉沉的看她。


  溫茶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招了一下手:「秦警官，也要回家休息么？」


  秦淮面不改色，淡淡道:「我來，是送你回家。」


  「……」


  秦淮繼續說:「天氣不早了，路上不太平。」


  「謝謝你秦警官。」


  溫茶揚著眼睛，笑容里多了一分真誠，「我馬上就到地鐵站。」


  她指了指位置，「就不麻煩你了。」


  秦淮並不看她指的方位，薄薄的唇角微動，「蘇醫生，我不止送你回家，最重要的是，我還有問題想問你。」


  問題……不是都問過了嗎？


  「上車。」


  他言簡意賅的重複了那兩個字。


  溫茶挑了一下眉，手指在身側擦了擦，走到他面前。


  才發現他開的是保時捷卡宴。


  應該是他自己的車。


  她打開車門，坐上了後座。


  秦淮面目表情:「到前面來。」


  溫茶並不搭理他的問題，只說:「前面不安全。」


  秦淮嘴角露出一絲隱晦的不羈:「有我在，還怕你出事嗎？」


  溫茶不知道這位警官心裡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拉開車門，坐到了他身邊。


  秦淮等她系好安全帶，啟動了車。


  溫茶中規中矩的坐在位置上，昏暗的光芒遮掩了所有表情。


  「不知道秦警官還有什麼問題想問？」


  秦淮側目，硬朗的眉目在逼仄的空間里有些盛氣凌人。


  「蘇醫生在學校里，也是這樣安靜？」


  「我有很多患者。」


  溫茶微微一笑道:「我需要不斷傾聽他們的訴說，根據他們的境況，同他們說相對應很多話，我安靜不下來。」


  「蘇醫生喜歡這份工作嗎？」


  「喜歡。」


  溫茶手指交疊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十分坦然的迎接男人的探尋。


  「就像秦警官，喜歡探案一般，我也喜歡我的職業。」


  「是么？」秦淮發出一道低不可聞的笑聲，「那蘇醫生，能看出我有什麼心理疾病嗎？」


  溫茶看向他堅毅而坦蕩的眉目，「秦警官做事光明磊落，為人卻低調真誠，心中是有大抱負之人，我看不出。」


  「你的意思是說我心很深？」


  他還記得她說的話。


  有心理疾病的兩種狀況。


  一種是缺心眼，浮於表面。


  一種城府過深，深不可測。


  「秦警官說笑了。」


  溫茶輕輕一笑:「秦警官為民辦案，用的本就是腦子和心思，做事沉著，心思細膩也是應該，我能看看學生，卻不敢妄斷秦警官的心理。」


  秦淮不接她的話茬:「我記得蘇醫生在德國留學超過十年，曾經獲得過學校頒發的最高級獎項。」


  「那都是小打小鬧的事，沒想到秦警官還記得。」


  「你的資料上有。」


  秦淮將車停到路邊，回頭盯住她:「蘇醫生不用妄自菲薄，如果有時間，也可以幫我看看，就像你幫助學生那樣。」


  溫茶並不拒絕:「如果秦警官也有時間的話。」


  「下周一，我有時間。」


  溫茶:「……」連時間都想好了，明顯的有備而來。


  「下周一我有幾個預約的學生，如果時間足夠，樂意之至。」


  「把你的電話給我。」


  溫茶抬起頭，秦淮語氣淡淡道:「希望到時候，蘇醫生能用電話通知我。」


  溫茶從背包里取出一隻乾淨潔白的手機，並沒有遞給他。


  纖長潔凈的宛若藝術品的手指，輕輕解開了極為複雜的手機鎖，才口吻淺淺道:「秦警官的電話是多少，我給你打過去。」


  秦淮報出一串數字，沒過分鐘，手機鈴聲響起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十一個數字便印在了腦子裡。


  「秦警官，到時候，我再通知你。」


  溫茶解開安全帶，抬腳往外走，秦淮叫住她:「蘇醫生平時玩微信嗎？」


  溫茶回眸，他面色鄭重道:「如果蘇醫生有微信，可以加我為好友，有什麼問題，我會在信息上，詢問蘇醫生。」


  溫茶很想說沒有。


  「好的，我回家就加秦警官。」


  她背著包，將門關上，道了聲謝，也沒有等他先離開，轉身往小區里走。


  對她來說，這樣出類拔萃，令人趨之若鶩的男人，就彷彿命里註定的過客。


  過客，誰都不捨得費神。


  秦淮在原地停了一會兒，看不到她的背影后，才啟動引擎回了警局。


  溫茶走到樓下，天色已經黑如碳墨，路燈斑駁的光影在夜色里被拉的很長。


  她正要進樓坐電梯，一道低低的聲音從花池邊傳來。


  「蘇，蘇醫生……是你嗎？」


  溫茶回眸，目光準確的在花池邊找到了那瘦弱單薄的身影。


  是個瘦瘦的小姑娘，皮膚很白，眼睛很大，樣貌精緻，帶著微微的孱弱，看起來非常惹人憐愛。


  溫茶叫了聲她的名字:「白雨？」


  花池邊的小姑娘朝她走過來，懷抱著一把傘，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蘇，蘇醫生，我是來還你傘的。」


  小姑娘將傘遞給溫茶，小鹿一樣的眼睛，微微發亮:「蘇醫生，謝謝你。」


  溫茶從她手裡接過傘，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小姑娘搖了搖頭，指了指小區外面，「那天下雨了，我差點沒回家，家裡人都很擔心，今天是爸爸送我過來的，他就在外面等我。」


  溫茶微微一笑，想要抬手摸摸她的腦袋，但她條件反射的忍住了，「我送你出去。」


  「好。」小姑娘似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跟她並肩往出走，「我爸爸說等有空了，想請你吃飯，蘇醫生，你能答應嗎？」


  「你幫我謝謝他。」


  溫茶把她帶到門口，看到路邊停著的車，揚眸笑著說:「我不習慣在外面吃飯。」


  「那我讓媽媽做給你吃。」


  「好孩子，」溫茶垂眸凝視了她一眼，輕聲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好么？」


  小姑娘愣了一瞬，又笑起來，「好。」


  「去吧，你爸爸在等你。」


  溫茶叮囑道:「以後不要再這麼晚出來了。」


  「嗯。」


  小姑娘沖她揮揮手，往前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朝她笑，笑容帶著青春的弧度，「蘇醫生，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