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窗外屋內

  雪花漫漫,花牆處,一枝米黃色臘梅凌霜而傲,將枝頭探進了即墨澤的屋內。


  水燕傾走近了窗,輕輕合上,抖落了一簾的霜雪,簌簌落於臘梅的枝頭,碎了一地的花瓣與雪色。


  即墨澤傷得比她想象的要嚴重。


  夜色如墨,燈光昏黃,照在他往昔妖艷絕美的面龐之上,多了幾分蒼白,是她不曾在他面龐之上見過的顏色。


  他的手有些冰涼,不似他平日里溫熱的溫度,不似他平日里反握回去的大力,剩下的只是和這空氣一般無二的冰涼。


  水燕傾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用自己的溫度去暖他的手,來回反覆地揉搓著,將熱氣呵在即墨澤的手心,很快,熱氣便在他的手心裡鍍了一層霜霧。


  她心疼地將即墨澤的手放於自己的臉頰處,貼著自己的面頰,忍不住一滴淚要往下落。


  他向來是強大的,無所不在的,給她以關懷的,卻在此時,他脆弱得像窗外的一縷風,輕輕被一撥,就要散去。


  寒風料峭,燈昏黃,昨日他倒下的那一刻情景,在水燕傾的眼前,一遍一遍地回放。


  她亦問過自己無數次,若是再讓她選擇一次,她是否還會怪他傷了端木煜翰,是否還會對他的倒下,只是忍了忍心中的衝動?

  答案是否定的。


  他是她心中的一個盲區,無論是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會任由這個盲區,在她的全身血液之中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直到最後吞噬了她的理智。


  只可惜,這些,昏迷不醒的他,卻不懂。


  「即墨澤,你膽敢若不醒來,我便是尋到閻王那兒,也把你尋回來。」


  水燕傾一滴熱淚滾落,滴落在即墨澤的手背之上,他的指尖,微微一顫。


  ****

  已是深夜,水燕傾守在即墨澤的床邊,終於抗不住一天的疲勞,也沉沉暮暮地睡了過去。


  窗外淺白色的窗欞之上倒映出了一個頎長而落寞的身影,隔著一窗的距離,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風雪裡看著她,一言不發。


  風雪刺骨,冷冷地鑽進了端木煜翰的發間,脖頸間,以及掛在了他的睫毛之上,將他整個人染得像一座雕塑般,沉寂得可怕,又靜美得耀眼。


  他趁鶯歌去換湯藥的時間偷偷跑了出來,徑直便來到了即墨澤的住處,果然,看見了她和衣而睡在他床邊的情景。


  端木煜翰的眉宇之間隱隱已有難過之色,但,更多的卻是滿滿的心疼。


  天氣這麼冷,她單薄的一件衣物,應當是會涼的吧?

  端木煜翰輕嘆一聲,正欲走進屋內替她披上外衣之時,卻看到一雙修長的手,將自己床邊的外衣,輕輕落在了水燕傾單薄的身影之上。


  端木煜翰的身影,微微一怔,似被什麼擊中了一般,佇立在了原地,不能移動身形。


  他看見了即墨澤吃力地撐起了身子,極其細微輕柔地將衣物落下,又輕撫過她的發間,眼裡落滿了碎雪般的溫柔。


  即墨澤的目光柔和而深情,全神貫注地將所有的精力集中在水燕傾一人身上,他看上去明明受傷不淺,卻仍然堅持著撐著身子,寵溺微笑著看著她熟睡的側顏,似那一刻,全世界便只剩下了他們二人的身影。


  而他,端木煜翰,獨自一人在窗外,只不過能將身影倒映於窗上,隔著三丈的距離,偎依,遙望。


  端木煜翰在那一刻,覺得冰雪不再是那麼涼,更涼的,卻是他心裡本來最溫暖的一方之地,那般急速地,便冷卻了下去,冰凍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心跳在哪裡的溫度。


  冷卻到孤寂的沉默冰冷。


  即墨澤可能是怕水燕傾凍著了,強撐著身子下了地,想要抱她去床榻被窩裡暖和一會兒,卻被睡眠不深的水燕傾發覺,她恍恍惚惚地醒了過來,一眼便望見了即墨澤在昏黃的月光之下明艷地對著她溫柔地淺笑著。


  她的眼眸間,很快便掠過了狂喜,繼而便是嗔怪的語調,推搡著即墨澤往被窩裡去,還一邊念叨著:「即墨澤!你幹嘛下床?!不知道自己是個病人嗎?你是要害死自己嗎?!」


  即墨澤虛弱一笑,不等她將自己塞在被窩之中,便拉過了她的肩膀,順勢將她攬在了懷裡,將頭埋在了她的脖頸之間,來回輕呢地蹭著,輕聲說著:「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見我了。我以為……你要跟他走了……」


  「瞎說什麼呢?快點到你的床上去!否則……否則……」


  水燕傾漲紅了臉,覺得他溫熱的唇瓣帶著絲絲的涼一直在自己的脖頸之間敏感地遊走著,使得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便有些懊惱地想要將他推開。


  不料,她的手卻被他反握在了手心,他竟靠得更為近,濕熱地在她耳邊帶著戲虐語調地摟著她的腰輕聲笑著說道:「否則……你要追到閻王那把我追回來?」


  末了,是他深深的一個濕濕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後,纏綿而流連。


  水燕傾覺得耳後一陣濕癢,心裡一熱燥熱,潮紅便緋上了雙頰。


  他的呼吸是那麼近,那麼曖昧,偏偏整個人的身子只穿了一件襯衣便熨帖架在了她的身上,無賴至極。


  隔著單薄衣物,她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腰間,頓時手心,便傳來了屬於他熟悉的溫熱。


  「你,是聽見了這個,所以醒過來的?」


  水燕傾遲疑了一下,將頭側了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不。我是知道你來了的那一刻,便努力,要醒來。然後,像這樣的,抱緊你。再也不讓你,離開。」


  即墨澤微微一笑,眼裡閃過了一絲狡黠之意,便整個人向後倒去,恰到好處地將水燕傾壓在了床上,低低地開始得意地笑了起來。


  「即墨澤!你找死啊!」


  水燕傾翻身便欲走,卻被即墨澤扣住了手,欺身便靠了過去。


  「燕傾,別鬧,我有些乏,讓我靠會兒。」


  即墨澤整個人趴在了水燕傾的身上,有些虛弱地將頭靠在了她的胸前,拉過了被尖,散下了簾幕,輕聲說道。


  窗外,端木煜翰的身影,站成了一座不能移動的雕塑,黑色的身影,長長地延伸,延伸,直到,投影在了簾幕之上。


  半生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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