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無為而治

  是日。鐘鼓聲聲,大朝之日。


  珠簾深深,璀璨搖動,龍紋纏繞盤旋而上直達金色樑柱,檀香於鐘鼎灰燼處因風燃起一點猩紅。


  年輕的太后朱唇輕點,金釵簪花鎏金在墨色的鬢髮之間褶褶生輝,一身艷麗瑰紫鳳服霞披,端坐於點點珠光之後,端莊而美麗。


  她玉手輕抬,緩道一聲:「眾愛卿平生。」


  舉手投足之間,皆皇家風範。


  玉石階金鑾座下,滿殿的文武百官齊聲賀道:「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千歲千千歲!」


  站於百官之首的即墨澤緩緩直腰,手執玉諫,懶懶散散立好。


  他身後的水燕傾亦忐忐忑忑地站好,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那太後娘娘不高興,自己又多一番的折騰。


  只聽得太后玉珠點地般娓娓而道到:「眾愛卿的奏摺,哀家已經大略看了個明白。其中,有卿大夫黃輔仁提及擴大與越國商品貿易往來修繕河道一事,眾卿家有何看法?」


  卿大夫黃輔仁聽聞太后單獨點名自己,情不自禁昂了昂胸脯直了直腰板,喜不自勝驕傲得眼中放光芒。


  卻耳聽到老丞相司馬令上前一步,諫言道:「太後娘娘三思,雖說兩國近幾年來和平共處,但,這只是表面現象。一旦兩國加大貿易往來,大齊內陸勢必會滲入越國商人,大齊堪憂啊!」


  「怕什麼!到時候打他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開口的是大將軍軒轅嘯,他不滿越王時不時找借口騷擾邊境已多年,再加上本就是戰功出身,說話,自然便粗魯了些。


  「不可。兩國交戰,勞民傷財。不如停止雙方貿易,至少能以備不測。」老丞相雙鬢須白,鬍鬚抖動,帶著幾分咳嗽說道。


  「你們這些文官!就是做這個也怕,那個也怕!你不打,難保那越王沒有攻打大齊的心嗎?」軒轅嘯亦口吐飛沫,說得正氣凌然,好一派剛正不阿的鐵血男兒氣概!


  漸漸地,朝堂之上的唇槍舌戰混在了一處,眾臣子開始站隊,逐漸形成了「加大貿易」的將軍派和「閉關鎖國」的丞相派。


  隊伍開始逐漸分歧,分成了兩隊,最後竟只剩下了眼拙的水燕傾和根本不走心的即墨澤還站在了中間,放眼朝堂望去,兩人突兀而起!


  太后皇甫瑟嵐一看又是兩人,不禁感到頭疼,卻仍然端莊無比地忍住了性子,耐心地問道:「王爺和總都督莫不是有什麼其他獨到的見解?」


  即墨澤的目光稍稍瞄向了身後,轉身一個親王的禮節,狡黠的笑意從唇邊勾勒而起,他頗為貼心地說道:「本王,沒有什麼獨到的見解。倒是總都督,昨日里倒是和臣提及到此事,想必,她的見解,是比較獨到的。」


  What?!即墨澤!我幾時跟你提過這朝堂之事了!?

  水燕傾在朝堂之上一直跟即墨澤努嘴使著眼色,卻被即墨澤的背影給一一擋了回了。


  這傢伙!不僅栽贓嫁禍,而且不負責任!


  水燕傾一臉生無可戀地訕笑著向周圍的臣子們擺著手,解釋著自己並無一點獨到的見解,卻忽然耳邊聽到皇甫瑟嵐頗為感興趣的聲音響起——「哦?總都督,哀家倒是想聽聽,你對此事的見解。」


  太后提及,水燕傾作為臣子,若是此時開口說自己並無什麼見解,一定是被認為無能和不忠,若是開口,定是要得罪將軍和丞相其中的一方。


  這即墨澤,竟把正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她,自己悠哉悠哉看起了好戲!

  既來之,則安之。


  水燕傾暗暗一咬牙,低頭思索了片刻,再抬頭之時,目光灼灼,緩緩而道:「臣,以為,無為而治,乃為上道。」


  「無為而治?」皇甫瑟嵐隔著珠簾,柳眉輕挑。


  「是的,太後娘娘。所謂加大兩國邊境貿易,既有利又有弊。若是刻意加大貿易來往,勢必會帶來邊境的安危問題。而若一味地阻攔邊境貿易,則會削弱國力,閉塞不前。所以,不強行干預,暫且任其慢慢發展,可以由點及面。」


  水燕傾恭敬一禮,娓娓而道。


  將軍軒轅嘯和丞相司馬令同時對水燕傾正眼而視,暗自思忖道,這個總都督,本以為只會舞刀弄槍,卻沒想到竟也會懂得些治國的道理,更巧妙的是,這樣一來,既解決了問題,又沒有得罪任何一方,實在是高招。


  皇甫瑟嵐雖不言語,卻眼中亦有贊同之意,良久,才緩緩抬眉,威嚴說道:「總都督所言極是,此事,暫時擱置,不放開貿易亦不阻攔,維持現狀。」


  眾臣一片嘩然——敢情他們爭了半天的治國之策,竟讓這個黃毛丫頭女流之輩四兩撥千斤給解決了?!

  臣子之中有驚嘆之色,有讚賞之意,但更多的卻是不屑和不甘之色——什麼無為而治,壓根兒就跟什麼也沒說一般!

  唯有即墨澤的眼中,閃過了真心實意的讚賞之色——她的眼光,顯然是瞧得比較長遠,而她思忖片刻所出的言論竟然和自己所想的如出一轍。


  她的細膩心思,和長遠的目光,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也不枉自己下狠心將她推出去一場。


  他的眉間,是帶有驕傲的讚許,但,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憂慮。


  她的見解,太過於獨特,往後的路,註定會不平凡。


  會不會有一天,蒼穹之下,她會傲然決斷於千里之外?而那時,她是否還會流連於身邊的一寸貧瘠土地?

  下了早朝,水燕傾身邊是不知是真還是假的恭維道賀之聲,令她應接不暇,均一一被她淡笑謙虛拂過,不多說一字,亦全部都是笑臉。


  她的目光在人頭攢動之中急切地尋找著即墨澤的身影——她要找他好好問個清楚,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尊神?


  卻見那人的淡紫色衣袂輕飄,恍惚間,便走下了如雲的階梯,飄然遠處了,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猶見那衣袂被風輕揚而起,卷上天邊,美了一番天際,卻孤寂了一番天地。


  水燕傾望著即墨澤遠去的身影怔怔發獃,她是感覺錯了嗎?

  竟覺得,他是有意躲開她,讓她獨享這份早朝後的榮耀?


  目光漸漸濃縮,猶見他的發冠,在陽光之下,閃閃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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