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債
水燕傾只覺得手心似有百蟲在噬咬一般地麻疼,而一陣陣似火的灼熱感鑽心灼膚而來,將她的手心辣得失去了知覺。
卻轉瞬間又變成了似有山澗流水撫過河床的清爽暢快,從手心一點蔓延而開,流散經過全身的血脈,似每一個毛孔都得到了舒張,每一寸肌膚都得到了雨露陽光的恩澤與救贖。
水燕傾的眼裡閃過了驚天的駭浪無數,信任卻又狐疑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正手忙腳亂的鶯歌身上。
她,似乎什麼也不知道?
但。水燕傾直覺便感到她剛才將自己的指尖放於藍衣手心之中的那一瞬,的確是有意,而為之。
可是!
鶯歌為何要這麼做?
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指尖有問題?而剛才那一瞬的感覺,似乎是在替她解去指尖異樣的感覺。
先是將解藥塗於了藍衣的手心,然後火急火燎地將自己喊來,依照她與藍衣的感情,勢必會心急如焚。然後再似無疑中將自己的指尖觸碰藍衣手心的解藥。自然,便藥到病除。
只是,她為何要選擇這樣迂迴的方式來替自己解毒?
她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而她,為何不惜暴露自己在王府中的身份,也要替自己解毒?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鶯歌,到底是誰?
水燕傾的眼中閃現的,是無數的疑問。
而唯一能讓她肯定下來的,竟然是,鶯歌這一舉動,是對她善意的。
水燕傾疑問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鶯歌身上,不曾離開。
而鶯歌卻似毫不知情一般驚慌失措地拚命地拍打著藍衣的臉頰,掐著她的人中,一遍又一遍,就是不去看水燕傾的眼。
而在水燕傾身後的即墨澤自然是將這一幕盡收在了眼底。
他見到水燕傾的表情痛苦萬分之時,先是一驚,幾欲上前直接給鶯歌一掌,讓她當場斃命。
可後來,水燕傾的痛苦表情趨近於驚訝與疑惑,還有幾分舒暢之時,又見她的指尖劃過了藍衣的手心,便大略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的目光之中亦有疑問,卻也按兵不動,神色淡然如常。
彷彿這只是一場姐妹情深的戲碼而已。
上官逸瀟指縫的那粒石子倒是未曾想過要彈出,實際上,早在鶯歌拉著水燕傾進了王府大門之時,他便一眼猜到了即墨澤心中所想。
於是,他便坐於了屋檐之上悠哉悠哉地啃起了大梨子,時不時地瞥一下這免費的好劇。
而與此同時,水燕傾卻收回了一臉的驚訝之色,她亦如同什麼都不知道一般,拚命地打著藍衣的臉蛋,聲情並茂地喊著:「藍衣!藍衣!你怎麼了?」
一旁的即墨澤嘴角一陣抽搐,深邃的目光里閃過了一絲無奈,啼笑皆非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女人的演技,可能是天生的。
即墨澤索性也眯起了眼睛,看著藍衣雪白的臉蛋一點一點地被鶯歌和水燕傾打得越來越紅腫,直到最後腫成了兩個包子的形狀,將藍衣原本的大眼睛擠得都只剩下了一條縫,看上起甚是可憐和無辜。
而當上官逸瀟見到水燕傾開始對著藍衣的「屍體」哭爹喊娘般地「哭喊」之時,他口中的一口大梨子塊猝不及防地便噎在了喉嚨口,嗆得他漲紅了臉連咳了好幾回才將其咳出來,好生不尷尬!
末了,他隨手便嫌棄地將梨子扔下了屋檐,「撲通——」一聲滾落在了泥地里。
「果然,女人是個麻煩。女人給的東西,更是麻煩之中的麻煩。」他連連搖頭,悔不迭認識了水燕傾這樣的女人。
鶯歌先是明顯的一愣,但意識到水燕傾的用意之後,便也拍打得愈加熱烈,但偷偷望向水燕傾的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感激之意。
她在幫她掩飾。
所以,她不能辜負了水燕傾的一番心意。
雖然她知道,她今天的行為一定是暴露了。
終於,在水燕傾和鶯歌雙方的蹂躪之下,可憐的藍衣終於蘇醒了過來,她覺得已經幾乎睜不開了眼,而眼前的人影晃來晃去讓她始終看不清楚。
終於,水燕傾「啪——」的一巴掌猛然從她的左邊呼過來了,藍衣晃了晃,終於艱難地從紅腫成包子的眼縫間睜開了眼,欲哭無淚地看著打向她的水燕傾,帶著哭腔說道:「燕傾……不要再打了……你的手勁……有點大……」
水燕傾見藍衣蘇醒了過來,哪裡還顧得上已經將她的臉打成了肉包子,激動得無以復加,一把便環住了藍衣的脖頸,心有餘悸地真心實意地嘆道:「好藍衣!你終於醒過來了!你終於醒過來了!」
藍衣勉強擠出了一絲已經不算笑容的笑容,眼中已經有感動的河流急湍而過,她未曾想到,自己一個低微的奴婢出身的丫頭,竟然能得到水燕傾這種地位的人的真心對待。
此刻的她覺得,全天下的陽光似乎都灑於了她一身,漫漫酡酡,似塞上胭脂花開,落滿了她整片的心田。
水燕傾,是真心實意地,在擔心著她。
她已經感到了她眼中的熱淚,恍然滴落於了她肩頭。
那一霎那,她向來卑微的心,突生出了光芒無數。於此刻,她那麼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溫暖。
這種感覺,來得那麼地真實,讓她往後的時光里,認定了水燕傾不僅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朋友。
她,藍衣,用盡一生去維護的,友情。
藍衣的手,緩緩從水燕傾的腰間伸出,輕輕如同哄自己的孩子一般拍打在了她的後背之上,低聲輕輕地說著:「燕傾,別哭了……我這不……好好的……」
藍衣的唇邊,綻放的是無邊的花朵笑意,雖然在已經腫脹的臉上不是那麼清晰,卻深深地刻畫進了一旁默不作聲的鶯歌心裡。
鶯歌終於知道,為何,當她得知那個命令之時,自己沒有多加猶豫便答應了。
她一直以為,那是主人的命令,所以,別說是暴露,就算是死,她也要去遵循。
而在這一刻,鶯歌忽然明白了過來,眼前的這個女人,值得別人對她好。
第一次見面,她從天而降,救了她一命。於鶯歌,她是恩。
第二次見面,她迷濛迷路,她暗中尾隨了一路。於鶯歌,她是個謎。
而這一次,她奉命行事,她亦為她掩護。於鶯歌,她已經是債。
永永遠遠,要拿時間去還的,債。
鶯歌渾然不知,她的眼裡,早已迷霧潤濕一片。
「啪嗒——」
一朵淚花,濺落,打起一粒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