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玻璃渣:原振VS柳韻詩
時間節點:柳韻詩高考錄取后的暑假
地點:御園,原宅
柳蘭茜拿著一張試紙說懷了原振的孩子,可以承包原振這一周的笑點了。
原振都懶得跟這個智商欠費,卻凈想著耍小聰明的女人生氣。
他說:「給你一個小時時間收拾東西,從哪來的,滾回哪去。」
他站起來,離開了書房。
柳韻詩腳步輕盈的回到御園。她很快就要開學了,大學雖然就在琛市,她還是想去住校,對即將到來的住宿生活充滿了期望。
她抱著一堆新買的,準備帶到學校里去的東西上樓。才走上樓梯,迎面就碰上了原振正走下來。
「叔叔!」她心情輕鬆,喊起人來聲音便格外的清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從被大學錄取,她的確變得比從前有活力得多了。
原振還在氣頭上,冷漠地橫了她一眼,沒搭理她,下樓去了。
敏感細膩如柳韻詩,立刻察覺到了不對——便是從前原振當她是透明人的時候,她喊他「叔叔」,原振雖然不撩眼皮,也會從鼻子里「嗯」一聲。更何況這一年來,原振對她比從前溫和得多了。
她站在台階上愣了兩秒,心頭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不好的預感,忙上樓把東西都扔回自己房間,然後去三樓找柳蘭茜。
柳蘭茜萬不料會是這麼個結果。她跟了原振這麼久,一直懷不上,想到原振這樣的有錢人居然不生二胎三胎,暗暗懷疑他生育能力有問題,才起了借種的心思。萬不料原振竟然是結紮了。
原振離開,她在地上呆坐了一會兒,才目光有些獃滯地爬起來,走出書房。
柳韻詩跑上三樓看到柳蘭茜的樣子,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感覺沒錯,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媽。」她強壓內心的不安,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問,「原叔叔好像不太高興,你們……怎麼了嗎?」
柳蘭茜沒說話,徑直走進了卧室。
柳韻詩不安地跟了進去,問:「媽,到底怎麼了?」
柳蘭茜在床尾凳上坐下,心灰意懶,說:「我懷孕了。」
柳韻詩一呆,她還是單純,傻傻地問:「原叔叔……是不想讓你生嗎?」
事已至此,柳蘭茜也破罐子破摔了,直言:「孩子不是他的。」
柳韻詩傻掉了。
「你、你……」她說不出話來。
柳蘭茜怒道:「誰知道他結紮了!我一直懷不上,我就以為他不行了,外面找了個人……」
這話一出,柳韻詩如遭雷劈:「你、你懷了別人的孩子,想栽到原叔叔頭上?」
她羞恥得眼淚快流出來了:「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
柳蘭茜惱羞成怒,站起來就扇了她一個嘴巴子:「老娘幹什麼輪到你來說?趕緊去收拾東西去!值錢的東西別落下!原振讓咱們一個小時之內滾蛋。」
她說完,又沒了力氣,跌做在床尾凳上,灰心喪氣的。
原振是她這輩子跟過的最棒的男人了,她心裡很明白,今天從御園走出去,她是再也找不到這麼棒的男人了。隨著她年齡漸長,以後的男人的質量只會越來越低。
柳蘭茜越想,越是悲從中來,想哭。抬眼看見柳韻詩還捂著臉含著淚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她惱怒地吼她:「你是死人啊!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柳韻詩轉身出去了。
她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
門口堆著剛今天才新買的一堆雜物,房間裡面倒是很整齊,有許多瑣碎可愛的物品,特有的柔和氣息顯示出這是一間少女的閨房。
柳韻詩早就明白這裡不是她的家,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這裡當成了一個家,當成能遮風避雨能容身的地方。
現在,這個房子的主人要把她從這裡驅逐出去了。
柳韻詩很茫然。
柳蘭茜叫她收拾值錢的東西,她掃了眼房間,發現自己其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諸如筆記本電腦、手機之類的東西,都稱不上值錢。
柳韻詩先收拾了書桌,把桌面的東西都收到書包里。然後轉身看到書架,書架上的書太多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面對書架發了幾秒的呆,又轉向梳妝台。她走過去,拉開小抽屜,裡面躺著一隻絲絨首飾盒。
首飾盒打開,是一隻珍珠手串。款式雅緻,光澤柔和。
這是高二聖誕舞會時,因為被原嫣連累被人潑了一身可樂,事後原振送給她的。
比起柳蘭茜的那些珠寶,這個珍珠手串算不上貴重,但柳韻詩非常珍愛,小心地收在梳妝台里,極少佩戴。
柳韻詩把手串拿出來戴在了手上。她手腕纖細,在珍珠的映襯下,格外秀美。
就要離開這裡了嗎?
柳韻詩心中明白,她一旦離開御園,就與這個房子里的人再也沒有任何干係了。這個認知讓她心頭沉沉。
她撫著手串,神情茫然,轉身下了樓。
原振如果沒有公事需要在家處理的話,平日常常待在一樓有大落地窗、能看到院中草坪的那間起居室里。
柳韻詩走到起居室的入口停下。
原振果然在那裡,他坐在沙發上,正在抽煙。他神情冷漠,顯然心情十分不好。
換了誰,被個女人想把個野種栽到自己頭上,心情都好不起來。
柳韻詩扶著門框凝視著他。
在這個房子里,她喊他一聲「叔叔」,實則她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柳韻詩明白,等她離開御園,她的整個人生,都不再與他有任何交集了。
柳韻詩腦子裡一片混亂,她不知道自己下樓來到底是想做什麼,在她想清楚之前,她就已經走到了原振的跟前。
原振撩起眼皮,看到柳韻詩微微垂首站在沙發旁。她人纖細秀美,這樣微垂脖頸,看比平時更柔弱無依。
雪白的臉頰上,紅腫的五指印格外清晰刺眼。
原振微微蹙眉:「你媽又打你了?」
從原振放過話之後,柳蘭茜已經很久沒敢打過柳韻詩了,偶爾才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擰她幾下,青腫的地方都是女孩子不輕易示人的地方,柳韻詩也不會特意去給別人看。
聽見原振問話,柳韻詩點點頭,眼淚落了下來。
「叔叔,我們……您……」她輕聲問,「您能原諒我媽媽嗎?」
這說的當然不是柳蘭茜打她的事,原振「呵」了一聲,哂笑:「她配嗎?」
三個字碾碎了柳韻詩最後一點奢望。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這麼厚顏無恥,在柳蘭茜干出這種事情后,居然還敢來乞求原振的原諒。
「對不起……」她喃喃地說完,咬住嘴唇,力求不要在原振面前再說什麼可笑的話了。
但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有一滴掉落在原振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背上。
原振盯著那滴淚珠看了兩秒,抬眼看了柳韻詩一會兒,開口:「手機帶了嗎?」
柳韻詩茫然。原振伸出手,不耐煩地招了兩下。
柳韻詩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違抗,手忙腳亂的從兜里掏出手機遞到他手上。
原振把煙咬在嘴裡,掏出自己的手機,掃了柳韻詩的碼,操作了一下,站起來把手機遞到柳韻詩跟前。
柳韻詩接過來,凝目一看,忽然呆住。
原振給她轉了十萬塊錢。
原振彎腰,在煙灰缸上彈彈煙灰,站起來,看著柳韻詩。
「好好學習,保持住。別走你媽的路,不是什麼好路。」原振吸了口煙,側頭把白煙噴出去,瞥了眼柳韻詩,「你跟她不一樣。」
柳韻詩終於抬起眼睛,跟原振的視線碰觸。
原振也看著她。
在這個房子里,在原嫣、柳蘭茜、阿姨、保潔、廚師和司機都不知道的時候,原振和柳韻詩,發生過很多次接觸。
她常常學習到半夜,會自己在廚房弄個夜宵。有時候烤個吐司,熱個牛奶,有時候煮個餛飩,下個面。
他這兩年胃漸漸不好,喝了酒,常常夜裡會不舒服,需要吃點東西溫溫胃。
廚房是他們倆交集最多的地方。
每當這樣相遇,柳韻詩自然便承擔起為他做夜宵的責任。
在等待的時間裡,他們會閑聊兩句。年長的男人人生經驗豐富,漫不經心的隨口所說,對少女來說都是人生箴言。
點點滴滴的,填補她人生里的一塊空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柳韻詩開始覺得同齡的男孩子幼稚。他們天真、傻氣、多變,完全沒有定型。他們只是男孩子,離成長為男人還相去甚遠。
在柳韻詩心裡,男人首先應該沉穩,可靠,說出的話、作出的承諾,都讓人心裡踏實。在他身邊便會感到有依靠,有安全感。
男人該有氣勢,這氣勢不是憑空來的,是豐厚的身家支撐,長期在上位養出的氣場。叫人怕,叫人畏,也叫人心折。
男人應該有著奇特的魅力。那是閱盡千帆后的冷靜從容,洞悉人生。
柳韻詩有時候用筷子攪動著鍋里的面,會恍然驚覺,所有這些描述,其實都是在描述一個特定的男人。
她忍不住回頭,便能看到那個男人坐在廚房的小餐桌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彷彿看破了那些被她深藏在心裡,自己都不敢去想、不敢面對的荒唐的念頭。
但原振從來不揭破。
他只是抱著手臂坐在小餐桌后,含笑看著柳韻詩腰肢窈窕、肩膀單薄,在灶台前為他忙碌。偶爾回頭偷瞥他一眼,會被他看得局促不安、緊張慌亂。
很有趣。
那點悄無聲息的瀰漫在兩個人之間的空氣的變化,柳韻詩連想都不敢想,根本無法去面對。
原振閱盡千帆,對小女孩的所思所想看得透透亮亮。
但畢竟原嫣也還住在這裡,畢竟柳韻詩和原嫣同齡,原嫣也待她親善。
原振什麼都沒做——也還知道要點臉。
但,那些微微溫熱的空氣,女孩子的局促慌亂,男人似笑非笑瞭然的眼神,確確實實的都存在過,抹殺不了。
所以原振要趕走柳蘭茜母女的這當口,看到柳韻詩的眼淚,依然還會對她有一分憐惜。
這一分憐惜,打破了柳韻詩最後的心防。
心頭的迷霧被破開,那些壓在心裡的荒唐衝破了枷鎖,柳韻詩睫毛微顫,在這一刻頭腦清明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她抬眸,看著原振的眼睛。
原振熱愛運動,保養得也好,看著比同齡人年輕,但依然藏不住眼角的魚尾紋。這是歲月的痕迹,誰都逃不了。
對柳韻詩來說,那些紋路迷人極了。每一條、每一道,都蘊藏著人生的智慧,堆砌成了男人成熟的魅力。
柳韻詩有預感,她今天離開這裡,大約這輩子,都再也遇不到一個像原振這樣的男人了。
「我……」她嘴唇微動,聲音輕不可聞。
但原振還是聽得很清楚,她問:「我……可以留下嗎?」
原振微怔。
柳韻詩鼓起勇氣,作出了她人生最瘋狂、最大膽的抉擇,她聲音微顫地問:「我……留在你身邊,行嗎?」
原振的眼神幽深了起來。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哂笑,轉身要走。
柳韻詩抓住了他的手。
他們兩個人相識也快有三年,原振親眼看著柳韻詩從一個乾瘦的黃毛丫頭長成現在嫵媚秀美的模樣,這還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有肢體上的接觸。
柳韻詩只抓住了原振的三根手指,她覺得原振的手指像烙鐵一樣滾燙。可她寧可被燙傷,也不想放開。
這是她人生的重大時刻。
「我、我成年了。」她說。
所以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
那捏著他手指的手還在抖。那一層在兩個人之間的薄薄的紙被柳韻詩自己揭破了。
空氣安靜了片刻,原振笑了。
「是嗎?」他抽出手握住柳韻詩尖尖的下頜,拇指在她細膩嬌嫩的臉頰上摩挲,盯著她,「你想清楚了?」
他的笑裡帶著惡意,有一分被女人愚弄過後,想出一口氣的心思在裡面。
柳韻詩太年輕,太天真了。
她渴求被保護,被珍愛。她看到原振對她的一分憐惜,便當作是十分。她還不懂,一分便是一分,其餘九分,是中年男人經不起撩撥的慾望。
每個男人心裡都有一隻禽獸,只在於他願意關住它,還是放出它。
柳韻詩的天真、懵懂、無知,美麗的面龐和青春的肉體,是最好的餌,足以誘出男人心底的禽獸。
柳蘭茜經過了最初的失魂落魄之後,頭腦開始清醒過來。她開始收拾細軟,衣服、包包都還在其次,她那些珠寶才值錢。
她甚至還大膽地偷了原振一塊手錶——那塊表值三百萬。
她按照物品的價值收拾東西,從高到低,收拾了好幾隻箱子。
看看錶,一個小時的時間差不多要到了。柳蘭茜東西太多了,自己收拾不過來,匆匆忙忙下到二樓去叫柳韻詩幫忙。
柳韻詩房間的門卻是鎖著的。
「幹嘛呢?開門!上去幫我拿東西!」柳蘭茜對柳韻詩向來沒什麼耐心,此時更是心煩意亂,把門拍得很響。反正人都要走了,也不在乎這聲音會不會吵到原振,讓他厭煩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
「幹嘛——」柳蘭茜不耐煩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看著裡面的人。
開門的人是原振。原振怎麼會從從柳韻詩的房間里出來?
「你、你怎麼……」柳蘭茜懵了。
原振踏出一步,柳蘭茜下意識的就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了路。
原振慢吞吞系著襯衫的扣子,瞥了眼柳蘭茜,漫不經心地對她說:「待會到我書房來一趟。」
他把扣子系好,把襯衫露出來的下擺也塞進了褲腰裡。
柳蘭茜懵逼了幾秒,不敢置信。她衝進了柳韻詩的房間里。
很快,房間里響起了她的尖叫聲:「柳娜!你個賤貨!賤貨!」
柳韻詩的哭聲伴隨著動手的聲音傳了出來。
原振的腳步頓了頓,微哂,上樓去了。
柳韻詩人生中第一次反抗了柳蘭茜。在過去,柳蘭茜打她,她只敢逆來順受。因為柳蘭茜總是嚇唬她,說她會不要她。
柳韻詩出生就被她拋棄了,沒爸沒媽,現在,撫養她長大的外婆也去世了,親爹是那麼一灘爛泥般的存在,柳韻詩很怕再被柳蘭茜拋棄,她一直不敢反抗她。
這一次,柳蘭茜瘋狗似的打她,她終於反抗了一回,把她推倒在了地上,然後扯著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
赤果,斑斑痕迹,都太令人羞恥。
柳韻詩不懂柳蘭茜為什麼發瘋成這樣。
從前,柳蘭茜帶男人回家過夜,曾經有男人半夜摸到柳韻詩的房間去。柳韻詩尖叫反抗,柳蘭茜聞聲而來,雖然趕跑了男人,轉過頭卻把柳韻詩也訓斥了一頓。
「有什麼大不了,瞎叫什麼,叫別人聽見報警了怎麼辦!」
她明明是不在乎的。
可現在,柳蘭茜坐在地毯上,全然不見從前的嬌嗲嫵媚,她神情猙獰,彷彿跟柳韻詩有殺父之仇。她嘴裡用粗俗的話語惡毒的咒罵著柳韻詩。
「賤貨!爛x!欠x的玩意兒!」
柳韻詩抓緊薄被,盯著她。
柳蘭茜也盯著她。她眼睛通紅,呼哧喘氣,目光中充滿了瘋狂的嫉妒和恨。
柳韻詩的身體停止了發抖。她愕然,而後驚駭。到底是母女,她讀懂了柳蘭茜的心思。
「你……」她想駭笑。
柳蘭茜眼睛通紅地盯著她。
「你居然……」柳韻詩覺得世間最可笑莫過於此。
她這媽媽,十七歲時是戀愛腦。
她以為她過了這麼多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已經是一個只認錢、頭腦清醒的成熟女人了,可結果,她還是個戀愛腦。
她居然對原振……有妄想。
柳韻詩笑,笑著哭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
事後煙是男人度過賢者時間的最佳陪伴。原振腳翹在書桌上,抽完了兩支煙,柳蘭茜才出現在書房門口。
「她是個處,你不能就這麼白玩了。」她惡狠狠地說,「你要不給夠錢,我就報警!」
「隨便。」原振漫不經心地說,「讓警察來好了,問問她是不是自願的,再看看她是不是收了我的錢。」
柳蘭茜咬牙切齒了一會兒,突然趴在桌上大哭:「你不能這樣……我跟了你這麼多年……詩詩也……她還沒成年,你看在她的份上,原諒我吧……」
原振有些厭惡的瞥了她一眼。這個女人智商實在不高,她做的事踩了他的底線,原振是不可能繼續放她在身邊噁心自己了。
他打開抽屜,取出支票簿,填了一張支票。
柳蘭茜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撐起身體,眼含期望地看著他。
原振撕下支票,推了過去。柳蘭茜忙伸手去拿,原振卻沒放開手。柳蘭茜怕撕壞了支票,不敢使勁,焦急地抬眼看向原振。
原振摁著支票,告訴她:「你,拿著這個,滾蛋。小柳留下。」
柳蘭茜嘴唇動了動。
原振放開手,向後靠在真皮椅的椅背上:「她成年了,她自願的。」
柳蘭茜看清了支票上的數額,她眼睛亮起來,貪婪地拿起了支票,緊緊地捏在了自己的手裡。
柳韻詩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邊發獃。
柳蘭茜上樓前撂下過狠話:「不能讓他白玩!」
柳韻詩知道,柳蘭茜上樓是去跟原振討價還價去了。但她阻止不了她的媽媽。
她其實從很早之前就隱約明白柳蘭茜的意思,她如果考不上大學,柳蘭茜就打算帶著她一起幹了。這也是後來她瘋狂投入學習最大的驅動力。
她不知道柳蘭茜能從原振那裡拿到一個什麼價錢,她一貫說原振在錢方面很大方。但柳韻詩知道,不管柳蘭茜拿到一個什麼價錢,她在原振心裡都會變成一個明碼標價的貨物——就像柳蘭茜一樣。
柳蘭茜下來了。
她重新洗過臉,梳過頭,又變得有個人樣了。她剛才失控的情緒也得到了控制——那些心底的妄念和不甘一時被激起,到底還是向現實低頭彎腰了。
她還得吃飯還得活。
「我要走了。」柳蘭茜說。
柳韻詩抬眼看她。
「你留下。」柳蘭茜冷笑,「你不是自願的嗎,你留下伺候他唄,能跟他多久,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母女相對無言。
許久,柳韻詩問:「他給了你多少錢?」
柳蘭茜警惕地說:「你管不著!反正我不會再回來了,他說了,母女倆說出去不好聽,讓我走遠點,我要是敢回來,他肯定會收拾我。」
柳韻詩明白了,原振……花了一筆錢,買斷了她和柳蘭茜的母女關係。
她不知道是悲是喜,但總歸是哭也哭不出來,笑也笑不出來。
她的神情大約是太難看了,柳蘭茜咬咬牙,警告她說:「勸你一句,你別覺得自己年輕漂亮就比我強,能抓住他。像你這樣的,他身邊大把!你……你好好聽著。」
柳蘭茜決定全了最後一點母女情,她把她是怎麼伺候原振的,都告訴了柳韻詩。
柳韻詩臉上沒有表情:「原來……你是這樣……」
「廢話!」柳蘭茜沒好氣地說,「我都多大年紀了,要不是摸到了他脈門,憑什麼讓他把我放在身邊?跟我爭的都是二十齣頭的小姑娘,比你大不了幾歲!個個年輕貌美。」
她站起來:「我會的都教你了,你好自為之吧,以後……」
她最終沒有說出來「以後」能怎麼著。她和柳韻詩,都不知道自己的「以後」會怎麼樣。
柳蘭茜離開了。
柳韻詩沒下樓送她。她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看著那車離去,她唯一的親人的離去,使她感到自己的人生又陷入了一團更大的迷霧中,看不清方向。
直到原振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他摟住她,看著那輛車消失在遠處的車道上。他撫摸她柔順烏亮的頭髮,跟她說;「回頭我給你另外安排個住處。」
柳韻詩明白,因為原嫣還住在這裡。原振不願意讓原嫣知道這件事,大概是怕她生氣。
「你就好好讀書,不用多想。」原振說,「你只要別瞎折騰,叔叔不會突然扔下你不管的。」
他習慣了,仍然自稱「叔叔」。柳韻詩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原振這個說不上多明晰的承諾,卻讓她覺得眼前的迷霧消散了。她已經做出了人生的抉擇了,不是嗎?
她的人生想要什麼呢?
她就想要原振。
柳韻詩點點頭,垂下頭去。
原振的手滑落到她後頸,在那裡輕輕摩挲。那皮膚嬌嫩滑膩,令他回味起她身體的柔軟青澀。他更喜歡的是她眼睛里對他的嚮往和依賴。
比起那些雖然年紀不大,但實質上已經是老社會的年輕女孩,柳韻詩要單純得多了。她眼睛里的嚮往也單純得多,是年輕女孩被成熟男人深深吸引的無法自拔。這甚至比她青春的肉體更令中年男人愉悅。
原振禁不住微笑起來,對花的這筆錢感到很滿意。
人生掙那麼多錢用來幹嘛?不就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開心。
原嫣瘋玩回來,幾天之後才發現御園裡少了兩個人。她隨口問過,知道那對母女離開了,便丟到腦後不再管了。
而後她收拾行囊,異國求學,走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那條路平坦寬闊,一路灑滿陽光。
柳韻詩腳步輕盈地走在校園裡,她的長發垂在肩上,隨著走動的節奏輕微的起伏。許多男生的心跳,都隨著這節奏一起起伏,目光追隨這個清麗絕倫的女孩,直到她消失在校門口,才悵然若失地轉回頭。
柳韻詩的住處離學校非常近,她可以走著上學,原振的安排,可以說很為她著想了。
柳韻詩的腳步有些急。原振出差了一個禮拜了,剛剛打電話說回來了,直接到她這邊來。她急於見到他。
很巧,柳韻詩走進小區,剛好原振的車到了樓下,剛好他才下車,便看到了她。
柳韻詩歡呼一聲,跑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裡。
原振笑著摟住了她。
他們一起上樓,一起洗澡,在kingsize的大床上歡愛。
柳韻詩是快樂的,從精神到身體。
原振也感到愉悅。他其實想讓柳韻詩為他做一些他喜歡的事,但他想起剛剛她在樓下第一眼看到他時臉上綻放的喜悅的笑容,有了些微微的不忍心,便放棄了。
柳韻詩跟他在一起后,他本以為還要調/教她一段時間。年輕的女孩往往很難放下自尊,能像柳蘭茜那樣徹底的不要臉的畢竟還是少數。
但他沒想到柳蘭茜臨走前已經替他教過柳韻詩了。當他第一次提出要求的時候,他看到柳韻詩眼中有難過,但她還是柔順的照他的要求做了。
柳韻詩從小就習慣了服從,後來更是習慣了逆來順受,比起那些小小年紀就敢出來闖蕩社會從男人那裡撈錢的女人,她的柔順刻在了骨子裡,不是為了錢而裝出來的。
原振當然能洞悉她的難過,但原振當然也不會因此有什麼良心不安。
她讓他愉悅了,他就會用衣服、包包、化妝品、首飾這些東西來補償她。在他看來,這本來就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原振覺得自己偶爾出現的這種不忍心,也算是對她的一種寵愛。因為柳韻詩的確是很討他喜歡。
洗過澡后原振抱著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閑聊,看城市夜景。
「一個禮拜連軸轉,覺都睡不好,最後還是拿下了那塊地。」他把玩著她的纖月要說,「你等著看,十年之後,那兒就再不是荒地了,我要把它打造成一個省級的經濟開發區……」
原振從前不會跟那些用來睡的女人們說這些事,她們聽不懂,也沒耐心聽,那些強裝出來的「耐心」讓人看著就沒興緻。
但柳韻詩是個很好的聽眾。
從前原振還沒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就發現了。她一邊給她煮麵,一邊靜靜聆聽,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上,認真思考。
一個好的聽眾,會讓人忍不住繼續說下去。何況原振是老闆,在人前他必須是定海神針,一定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在柳韻詩這裡念叨幾句,於他來說,也十分的放鬆減壓。
原振喜歡柳韻詩依偎在他懷裡,睜大一雙清澈的眼睛認真聆聽的模樣,也喜歡她偶爾插嘴,問一些淺顯問題的天真。
他甚至有耐心愿意給她把裡面的彎彎繞繞分說清楚。
看著她露出「原來如此」的恍悟神情,原振意識到,柳韻詩是一張白紙,她以後會長成什麼樣子,很大程度在於他如何塗抹上色。
這是一個讓原振感到有樂趣的事。
「快放假了吧?」他問她。
「馬上了。」柳韻詩說,「已經考完試了。」
柳韻詩從他懷裡站起來,跑去拿了成績單給他:「考得還可以。」
柳韻詩謙虛了,她考的相當不錯。原振給了她很好的生活,她無需為任何事情擔憂,甚至沒有別的同學家長里短的瑣碎煩惱,她在學校里的時候,可以很專註的投入在學習里。
就像原振對她要求的那樣。
「還沒公布,但是班導說,這次我能評上獎學金。」她說。
她告訴他這些的時候,眼睛里一如既往的有期盼和渴望。
原振失笑,把她摟回懷裡,誇獎:「不錯不錯,給你點獎勵,想要什麼?要不換個車吧?」
柳韻詩被誇獎,便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開心的依偎在原振懷裡,但還是拒絕了換車的提議。
從前,她坐原家的賓利上學,激動得臉上發燙。現在,她只怕車太好,太招眼。
於是寒假的時候,原振帶她出去玩了。
「你該多看看,多走走。世界很大,人總是待在一個地方,眼界太狹隘。」他說。
「以前沒條件,小時侯我跟外婆一起生活,條件不太好。」柳韻詩說。
原振想起她那個媽,她手上有錢,也想不到要帶女兒去開開眼界,增長見識。
柳韻詩也想到了柳蘭茜,這對她和原振來說,都不是什麼愉快的話題。她連忙轉移話題,說:「小時候特別羨慕的,就是同學們放學之後都有課。有人學鋼琴,有人學小提琴,有人是學芭蕾。我什麼都沒學過,一直特別嚮往。」
「這好說,現在學也不晚。」原振說。
回來后,住處就添了鋼琴,也有了上門的老師。柳韻詩課業不重,娛樂也少,能圓小時候的夢對她來說,是想也想不到的事,她學的很快樂,不像那些被爸媽逼著學的小朋友,成天愁眉苦臉。
原振說:「小時候還有什麼遺憾?都給你補上。」
柳韻詩抿著唇笑,在他臉上蜻蜓點水的親了下。
原振扣著她的後腦吻她。
這個女孩甜美芬芳。她那些易於滿足的小喜悅、小開心,常常令原振感到好笑又輕鬆。
這種輕鬆的感覺令人愉悅。
原振在她身上,本來就是為了尋求愉悅。當他滿足了,便漸漸很少要柳韻詩為他做那些需要放下廉恥和自尊的事了。
她眼睛里的難過,畢竟是一件不怎麼令人愉悅的事。
柳韻詩生活寧靜、優渥。
相由心生,女孩子的氣質多是由生活環境鍛造出來的。柳韻詩一天天蛻變,大二的時候,就成了校園女神,有眾多的追求者。
有一次原振路過她學校,一時興起想去接她下學,卻看見有男生拿著花,執著的從校園裡追出來向她表白。
原振坐在車裡挑眉看著,柳韻詩看上去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她神情淡淡,堅定的拒絕了。
他不知道,柳韻詩在學校里,就因為這種淡然和沉靜,被男生們視作高嶺之花。
那天晚上,原振問起了她在學校的追求者,柳韻詩說:「我都拒絕了。」她有些戰戰兢兢,唯恐他不相信她。
畢竟她的媽媽做出了那樣的事。
對原振這樣的男人來說,小女孩說沒說謊,是一目了然的事。她戰戰兢兢的樣子讓他好笑,他捏著她的臉說:「行,知道了,不用這麼害怕。我是老虎嗎?會吃人?」
但那天晚上他在柳韻詩身上使盡手段,弄得她上天入地,生死不由己,最後她緊緊地抱著他,在餘韻中顫慄啜泣,他才滿意。
他是相信柳韻詩的,但白日里看到的年輕男孩,皮膚緊緻,肌肉結實,讓他對「年輕」生出了嫉妒。
他什麼都有,財富、權勢、地位、美女,他就是不再擁有年輕了。
原嫣在上學的那幾年,一直都沒發現原振和柳韻詩的事。她甚至已經把柳韻詩忘記了,就像忘記那些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一樣。
她在假期里回家的時候,在御園看到的是陌生的年輕女人,她們無一例外的漂亮但諂媚,名字也差不多,vivian或者julia之類的。
但vivian和julia之類的都待不長,原嫣每次回國,看到的面孔都不是上次那一張。她反正都記不住,點個頭就過去了,當她們透明,反正原振高興就好。
反正她在御園住的時間也短。
她本來也就只能假期才回來。方桐又已經把生意重心都轉到了琛市來,也在琛市置下了居所。她和韓東晟保持了介於情人和朋友之間的關係,也已經又有了新的生活助理。比起原振來,她換生活助理的速度要慢得多。
一個男孩子會跟她幾年,才離開。
跟原振的不同的是,她不需要有人「貼身」伺候,她的住處相對清靜得多,原嫣放假回來,喜歡在她這邊住。
但也僅僅只能住幾天而已。
原嫣是個根本閑不下來的人,她朋友多,事情多,飛回家看看爸媽,陪他們幾天,便又飛走了,不知道成天在哪裡玩。
她已經成年了,比從前更自由。
發現柳韻詩和原振的關係,是她a學成回國之後的事了。
她回國后既沒有跟原振一起生活,也沒有跟方桐一起生活,她在琛市另置了居所。她是一個成年人了,跟父母一起生活,多有不便,從這時候起,便獨立了出來。
偶爾去御園看原振,沒有再看到什麼vivian或者julia之類的,她還跟方桐開玩笑說:「我爸這回空窗期還挺長。」
實際上是她在御園停留的時間太短。她過去看望一下老父親,最多陪他吃頓飯,就走了。她甚至已經不會再上樓。
她若是肯多停留一些時間,就會發現這個房子里還是有很多小細節,能透露出女人的氣息。
這個時候柳韻詩還沒讀完研究生,但從原嫣有了自己的居所,原振就讓她搬回到御園來住了。每次原嫣來看原振的時候,她都躲在三樓的卧室裡面。
幸好,這樣的時候很少。原嫣回國后便跟著方桐進入了方氏企業工作是,她辦公的地點離原振的辦公室很近,他們常常可以一起吃午飯。
原嫣是極偶爾才會來御園一次。
撞破柳韻詩和原振的事,完全是偶然。
原嫣周末和朋友吃飯後,下地下車庫取車,隔著一排車位,看見了原振摟著一個年輕女人。
這種場面司空見慣,原嫣不覺得稀奇。但她覺得那個年輕女人很眼熟。
她怔怔地盯了那女人一會兒,在她對原振嫣然一笑的時候,忽然認出了她是誰!
六七年沒見,她真的跟從前太不一樣了。
從前她嬌嬌怯怯,舉手投足間常流露出些小家子氣。現在她溫婉從容,沉靜美麗,像璞玉經過了雕琢,透出了迷人的光澤。
原嫣認出了柳韻詩之後,一股怒氣衝上了頭頂。
她立刻掏出手機,撥了原振的手機號。
柳韻詩坐進了車裡,原振剛要跟著坐進去,手機響了。他掏出來一看,是原嫣,直接接通了:「嫣嫣?」
電話里卻傳來原嫣隱含怒意的聲音:「您要點臉行不行!」
原振莫名其妙:「怎麼了又?」
「您告訴我您旁邊的人是誰?」原嫣說。
原振立刻意識到,原嫣就在附近,他左右看看,隔著一排停車位,看到了原嫣。
原嫣掛了電話,拉開車門坐進去,點著了火。
輪胎摩擦著地板,在地下室里格外的刺耳。原振眼睜睜地看著原嫣的車從他身前飛馳了過去,消失了。
柳韻詩見他一直不上車,探出頭來問:「怎麼了?」
原振上了車,揉太陽穴:「讓原嫣看見了。」
柳韻詩頓時消了聲,沉默不語。
原振揉完太陽穴,看了她一眼,輕輕拍了拍她手:「沒事,別怕。」
柳韻詩心裡才安定了下來。
原嫣被這個事氣得好長時間都不搭理原振。
原振沒辦法,腆著臉求方桐幫他說話。方桐也是無語:「你好歹有點底線。」
方桐明白,男人的底線的確是比女人的底線低得多了。但她不願意原嫣和自己親爹因為個外人生疏,還是做了這個和事佬。
原嫣跟方桐說:「我就生氣。我記得她高中時候挺努力的。她媽那個德行,她還知道努力學習,想考個好大學,改變自己的人生。我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我爸不要臉!不知道怎麼把人家搞上手了!」
柳韻詩跟她同歲,原振是她爹。更可怕的是,原振睡過柳韻詩她媽。
這實在是超越了原嫣能接受的底線了。
原振信誓旦旦地跟方桐保證:「我真沒使壞!她是自願的!她真是自願的!」
方桐把這個話轉達給了原嫣,並告訴原嫣:「我還是相信你爸。」
「像她那種沒爸爸的小姑娘,的確容易被你爸這種老男人吸引,我見過不少。」她說,「你爸這人吧,無恥是無恥了點,倒不至於對個小姑娘使壞。他也不缺這一口。」
原嫣沉默了很久,把「柳韻詩」這個名字,從自己的記憶中抹去了。
她本就不是她的什麼人,從前她對她有一點憐憫,現在看來,連這一點憐憫都不需要給她。
原振做小伏低的討好原嫣,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原嫣漸漸消氣。
只是原嫣知道了原來柳韻詩就住在御園,從此她再不去御園了。
「省得膈應人。」她說。
「行行行。」原振討好地說,「要不爸爸再給你買一套別墅,你想要哪兒的你自己挑。」
原嫣以為,柳韻詩也會像那些vivian或者julia一樣,出現,然後消失。
她沒想到柳韻詩會一直跟在原振身邊。
柳韻詩拿下了碩士學位,又接著讀博。原振是鼓勵她一直讀下去的。
柳韻詩從來不需要考慮錢一類的東西,她生活優渥,一直都沒有離開校園,長期身處在這種簡單的生活中,正應了那句腹有詩書氣自華,養出了她濃濃的書卷氣。
在原嫣開始逐步接手家裡的生意,磨鍊出銳利鋒芒的時候。柳韻詩的眉間,依然帶著少女般的天真。
這其實是,原振掌握著方向,把柳韻詩圈養成了他喜歡的樣子。
柳韻詩離開校園的時候,已經二十八歲了。她原本有意找一份工作,原振卻不喜歡她出去工作,於是她放棄了自己的想法,順從原振。
「你好好跟著我,不會讓你沒著落。」男人對她說。
柳韻詩十八歲時跟了他,一轉眼已經十年了。原振非但沒有像膩了其他人那樣膩了她,反而越來越喜歡她。
這是他一手雕琢打造出來的,自然處處都讓他喜歡。
他年紀越來越大,在男女事上的需求遠不如從前。身邊花花草草的漸漸少了,偶爾才有一二露水,大多數時候,只有柳韻詩在他身邊。
其實這些年來,原振已經早就不讓柳韻詩再為他做那些需要她放下自尊和廉恥的事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陪伴帶給他的快樂早就超過了那些污濁的慾望。
有時候原振在紅茶的裊裊煙氣中,放鬆地傾聽柳韻詩為他彈奏鋼琴,忽然想起早些年他還會讓她做那些事,不由得有些後悔。
他給她又換了新車,買了昂貴的珠寶,弄得柳韻詩十分莫名:「是什麼要慶祝的日子嗎?」
「不是。」原振撫著她柔順的長發說,「看見了,想起你,就買了。不需要理由。」
柳韻詩眼中流淌笑意,親了親他,依偎在他懷裡。
原振是在為自己的後悔買單。
他想,從前的時候,他應該對她更好一點。
他的手滑過她的長發。她柔順的頭髮保養得很好,烏黑泛著光澤,顯示出這烏髮的主人健康充滿生命力。
那穿過她的黑髮的他的手,手背上卻青筋凸顯。
原振第一次感覺到,他老了。
人老了,會漸漸褪去激情,沒了慾望,人在晚年,更需要的是陪伴。
原振只有一個孩子,就是原嫣。在原嫣還幼小、無力保護自己的時候,為了保證原嫣的利益,原振決定再不要其他的孩子。
可當他漸漸老去的時候,他的孩子正是事業節節攀升的時期,她有丈夫、有孩子、有事業。
小時候,她嫌棄爸爸工作太忙,陪自己的時間太少。長大了,她卻根本連與這「太少」同等時長的時間都無法回饋給自己的爸爸。
孩子或許重要,但陪你走到老的,多是伴侶。
在原嫣三十五歲的時候,原振提出要與柳韻詩結婚。
原嫣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麼?」
原振訕訕地說:「她跟了我這麼多年……」
原嫣說:「那就多給她些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原振有些難為情,「娜娜她……年紀不小了……」
柳韻詩的原名叫柳娜,她後來告訴了原振,原振就叫她「娜娜」。
他向她保證:「會處理好財產的問題,肯定不會侵犯你的利益。娜娜不是貪心的人。我會安排好。」
原振面對原嫣,感到難為情,無法坦誠地說出他想和柳韻詩結婚的真正原因。
但他提起柳韻詩的時候,雖然兩鬢斑白,目光卻溫柔似水。
原嫣怔住。
原嫣有個極愛她的丈夫。他們從高中時便相戀,大學因為異國而分開,後來又各奔事業。直到多年後相逢,才又重新在一起,並走入婚姻的殿堂,現在已經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這種溫柔似水的目光,原嫣常常在自己丈夫的眼中看到。
匪夷所思,但原嫣懂了。
原振……戀愛了。
這一次,他是真正的戀愛了。沒有算計,不含心機,不在乎門當戶對身家背景,就是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女人。
原振喜歡柳韻詩。
柳韻詩不僅繼承了柳蘭茜的技巧和心得,她還擁有柳蘭茜根本沒法比的青春年少。她受過良好的教育,舉止嫻雅,性情沉靜,美麗芬芳。
後來原振將她圈養。他讓她學鋼琴,提琴,舞蹈,茶道,插花,油畫,馬術……所有她喜歡的、感興趣的、願意學的。唯獨,不讓她進入社會。
他讓她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一刀一筆的,將她雕琢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在這雕琢的過程中,他自己先沉迷了進去。
老房子著火,就是這樣。
就像他曾經告訴原嫣的那樣,一個男人若是真的喜歡你,會心甘情願的為你做很多事情。
原振喜歡柳韻詩,這喜歡一點點累積,終於在他六十四歲的這一年,累積到了願意和她結婚的這一步。
原嫣一直都知道,她是原振最愛的女人。原振對她的愛,連方桐都分不走半分。
原嫣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份愛卻被柳韻詩分走了。她不再是他獨一無二的最重要的女人了。
但原嫣早不是當年怒氣沖沖從祁市跑到琛市揚言要「治治」小三兒的莽撞少女了。她早有了自己的家,有愛他的丈夫,有她深愛的孩子們,她還有如日中天的事業。
這份認知只讓她失落了兩秒,她便開始考慮關於利益的問題。
柳韻詩簽署了厚厚的婚前協議,成為原振的妻子。
但他們沒有辦婚禮,甚至沒有擺酒,只是領了結婚證,從法律上成為了合法的夫妻。
原嫣沒有阻止原振娶柳韻詩,但也不願意見到她。好在原振從來不帶柳韻詩出席任何交際場合,她像個隱形人似的,只在他身邊陪伴。
她們兩個,互不相見,倒也清靜。
原振這個年紀,於男女之事上漸漸力不從心。柳韻詩卻正是女人飽滿欲滴,熟透了的年華。
原振在性事上十分看得開,暗示過柳韻詩,他不在意她有一兩個情人,像方桐那樣活得滋潤。柳韻詩只是笑著搖頭。
她其實在慾望方面從來都不強。房事於她,可有可無,她真正愛的,是這份在他身邊,無需操心,萬事有他的安寧。
她這些年生活平靜,常常在網上寫些散文小品,打發時間。她文筆優美,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是從容與優雅,知性與淡然,慢慢的,也累積了幾萬粉絲。
跟顧丞這種粉絲過千萬的時尚大咖沒法比,但卻自成一隅天地,怡然自樂。
她其實過得很快樂。
但原振不這麼想。
原振其人,太過注重現實的快樂,在年輕的時候,便表現為對財富、權力和慾望的追逐。
柳韻詩若是有婚外性,有宣洩釋放的渠道,他或許安心。但柳韻詩沒有,她安於這份寧靜,這卻是原振所不能理解的。
人老了,易多思,易偏執。
原振總是疑心柳韻詩想離開他。
他愈老去,疑心愈重。
他年輕時,是個無所畏懼的男人,孰料到老,害怕年輕的妻子棄他而去,成了他內心最大的恐懼。
最後的那幾年,他嚴密地控制柳韻詩。他總是要和她在一起,一時看不到她,他便要發脾氣。
他還要從財務上掌控她。柳韻詩想買什麼都可以,但她摸不到現金。原振唯恐她有了錢,有一天會卷錢離開他這個老頭子。
在了解情況的人心裡,覺得最後那幾年,柳韻詩宛如坐牢。
時光飛逝,原振不出意料的先柳韻詩而去。他大了柳韻詩那麼多,這是毫無疑問的事。
原振去世的時候,柳韻詩守在他的身邊,一直握著他的手,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原嫣那個時候在別的城市開會,遇到全國性的暴雪天氣,飛機停飛,火車停運,高速封路,她沒能趕回來見原振最後一面。
柳韻詩失去丈夫的這一年,才四十六歲。
當葬禮結束,原嫣把她這位年輕的繼母請進了辦公室,那裡有律師在等她。
「簽了字,這些就都是你的。」原嫣告訴她。
柳韻詩沒看原嫣讓她簽什麼,直接便簽了。律師交給柳韻詩厚厚的一沓產權證,柳韻詩才知道原振這些年偏執地掌控著她,卻早早就為她安排好了後半生。
早些年他便承諾過,不叫她沒有著落。
她的眼淚便落下來了。
即便人到中年,她依然很美,連流淚的樣子都很美。
原嫣靜靜的看著她。律師離開以後,她說:「你以後自由了。」
柳韻詩那渙散的目光慢慢凝聚起來,她抬眸:「你說什麼?」
原嫣說:「我爸不在了,你以後自由了,可以想怎麼過就怎麼過了,你也可以找個真正喜歡的人結婚了。」
柳韻詩看了她許久,最後,嘲弄的笑了笑:「你真自大。」
「你以為世界就是你以為的樣子。你以為你不肯相信的事,就絕不會發生是嗎?因為他和我年齡相距那麼大,你就理所當然覺得我和他之間不會有真感情是嗎?」
柳韻詩說:「原嫣,你太小看你爸爸了。」
「對你來說,他只是爸爸,所以你不知道,他是一個多有魅力的男人。對你來說,他是你爸爸,你從出生就理所當然的被他疼愛,所以你不知道,那些疼愛有多珍貴。」
柳韻詩淡淡地說:「你說的沒錯,我現在有錢,我也還算美貌,肯定有男人會想追求我甚至娶我。」
「可是,原嫣,我還能看上誰?」她說,「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人像你爸爸那樣愛我了,再不會有人,像他那樣小心翼翼的把我捧在手心裡了。」
在臨走前,柳韻詩說:「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
原嫣怔住。
「因為你,原振不肯讓我生孩子。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有多想生一個他的孩子。」柳韻詩垂下眼,「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和他的孩子。」
柳韻詩回到了她和原振晚年生活的宅子。這所房子也劃到了她的名下,成為了她的財產。
但對柳韻詩而言,房子里沒有了那個男人,就失去了家的意義。
晚間洗完澡后,她坐在梳妝台前發了許久的呆。然後她拉開了梳妝台的抽屜,從深處取出了一個首飾盒。
當年原振送她的那串珍珠手串已經在歲月中失去了光澤,微微泛黃。
這手串跟她後來得到的那些珠寶的價值根本沒法比,柳韻詩也早知道,這禮物根本不是原振親自挑選的,但這的確是原振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她將手串戴在纖細的手腕上,掀開被子上了床。
我渴望被人珍藏,妥善安放,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我以為這人永不會來。
他來了。
他走了。
床很大,半邊空蕩蕩。
柳韻詩將戴了珍珠手串的手伸過去。
晚安。
親愛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