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三更
門口的鈴鐺響了,兩個包括頭髮和衣服都五顏六色,帶著典型的原宿風格的男青年叼著煙走了進來。他們說說笑笑的向里走，看到六個中國女孩，眼睛忽然一亮。
「大學生嗎？」他們互相問。
「中學生？只有一個像大學生。」
像大學生的那個是張鶴妍,她身材高挑,相貌妝容也都艷麗，顯得成熟些。
但即便看出來是中學生,原嫣和葉茗的相貌也都格外出挑，再加上一個成熟美艷的張鶴妍，頓時就把這兩個男青年的目光吸引住了。
一直到坐下點完了單，他們的目光還注視著那邊。
「我剛才看見王哲了。」葉茗開門見山地說,「顧丞呢？」
原嫣微笑：「他逛街去了。」
葉茗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想了想,她們班的男生就自己去活動了,並沒有跟女生一起行動，又改口問：「他還回來嗎？」
當然回來啊。但我們憑什麼告訴你？
原嫣說；「不知道，他又不用向我們彙報他的行蹤。」
當然就更不用向外班的葉茗彙報了。
葉茗頓了頓，看著原嫣說：「我跟他很熟的，我們倆從高一時候開始就一起代表學校參加市裡和省里的各種競賽了。」
氣氛忽然尷尬了起來。連張鶴妍和葉茗的兩個同班女同學都停下來不再寒暄了。
葉茗追顧丞那點事,恨不得全校都知道。在座的人當然也都一清二楚。
但葉茗一直是個熱情直接、爽朗大氣的女孩子，人漂亮學習也好，她追求顧丞,其實很多人是當做佳話來看，願意祝福她夢想成真的。
像現在這樣，話裡帶著刀,帶著暗示，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像誤入了宅斗劇？
這一點都不像葉茗了！
那天葉茗當眾向顧丞表白，隱隱暗含著利用現場環境和同學們圍觀的壓力脅迫顧丞就範的意思。那天起，原嫣對葉茗的評價就降了好大一截。
此時此刻，原嫣對葉茗的評價又暴跌了一大截。
太難看了。真的太難看了。
明明是個明亮耀眼的女孩子啊，怎麼就把自己弄得像宅斗劇里男人後院爭風吃醋的小妾了？為了一個男生，把自己變low了真的值得嗎？
原嫣突然警醒，開始捫心自問，她有沒有因為顧丞而做過什麼很low的事呢？好像……還沒有，幸好。
葉茗目不轉睛地盯著原嫣。
原嫣淡淡笑笑，說：「我跟他不熟，我才轉學過來，還不到兩個月。」她說完，就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
葉茗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來。她自己也覺得有些難堪。
但有眼睛的人都應該看出來了，顧丞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子。
顧丞從來不搭理女生的，卻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迎她而去。
顧丞從來不收女孩的東西，卻主動找她索要零食。
顧丞從來不輕易露出笑臉，卻在看到她的一瞬，眼中就淌出了笑意。
顧丞有太多從來不會去做的事，都因她而做了，有太多的第一次都給了她。
原嫣的存在，讓葉茗失了分寸。
葉茗注視原嫣的目光太赤果果，以至張鶴妍都漸漸沒了聲，葉茗的兩個同學尷尬地說：「我們去那邊。」說完，忙拉著葉茗去了另一張桌子。
汪菲吁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這個葉茗，有點……那啥了？」
葉茗剛才明顯失態了。
原嫣拉過剛上桌的飲料，啜了一口，只說：「干我什麼事。」
她和顧丞無名無分，真的，干她什麼事！
張鶴妍和汪菲互相使眼色，打眉眼官司。原嫣都假裝看不見。不管她和顧丞之間有什麼暗流涌動，都還未曾有一個人先揭破。
此時此刻，真的意識到了「名分」這個東西為什麼自古就這麼被看重。
名不正則言不順啊。
但原嫣托著下巴望著玻璃窗外，卻在想，顧丞如果不追她，如果不向她表白……她決不倒追顧丞！e……至少不明面上倒追。
原嫣是相信自己和顧丞之間的確是有點什麼的，那些微妙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但關於戀愛這件事，理論上她是個巨人，實踐上她是個矮子。畢竟沒有親身躬行過，畢竟還母胎solo著呢。
即便是她自信如此爆棚，都不敢板上釘釘地說顧丞就是喜歡她，肯定是喜歡她。
他要是喜歡她，怎麼不來明著追求呢？
原嫣越想越鬱悶，甚至有點不確定那些在她和顧丞之間似有似無的荷爾蒙的異動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是她單方面的錯覺？
天色暗下來了，玻璃窗反著光，原嫣從玻璃里能看到另一桌的葉茗。
不管怎麼樣，她想，她原嫣決不能像這個女生一樣，為個男生把自己變得說話都怪裡怪氣的。
太難看了。
那幾個從頭到腳都五顏六色的原宿青年交頭接耳。
「是外國人嗎？」
「韓國人？中國人？」
「高個子那個漂亮。」
「我喜歡短髮的那個，她真可愛。」
「去搭訕試試？」
「走！」
兩個青年先奔著原嫣這桌來了。
原嫣三個人一開始很懵，不知道這倆五顏六色山雞一樣的傢伙是想幹嘛。
畢竟在中國，中學生自己相互之間「早戀」是一回事，被社會青年搭訕則完全是另外一種性質了。雖然國內的風氣越來越開明，對兩性越來越寬容，但中學生依然被成年人圈在了「孩子」這個範圍里，對於異性動機明確、目的明顯的搭訕這種事，普遍中國成年人的心理接受底線是定在了大學生身上。
搭訕高中生？喂，你想幹嘛？
所以在兩個男青年日語和英文單詞夾雜和手勢亂飛、各種肢體語言齊放的裹纏不清中，原嫣她們是花了些力氣才終於弄明白了，他倆……想請她們去玩，可能還要喝酒，因為他們一直比劃出了喝酒的動作。
原嫣她們不由失笑，擺著手拒絕了他們。
兩個人有點失望，回去了座位上。但很快，他們又去葉茗那一桌搭訕了。
葉茗她們剛才就注意到原嫣這邊的動靜了，等輪到她們，她們也笑嘻嘻地拒絕了。
兩個青年尬笑著回到自己的桌子上，一個罵道：「這些外國妞，還挺驕傲。」
另一個說：「算了，看看由夫到哪裡了？怎麼還不來？」
剛說起由夫，門口的鈴鐺就響起來，由夫推開門進來了。
這叫由夫的男青年弔兒郎當的，進了門視線一掃，沒找到自己的同伴，先看到了兩桌中國女孩，眼睛就亮了。
等走到自己那一桌，他說：「嘿，今天這是什麼運氣，這幾個妞都不錯啊。」
他的同伴說：「沒用的，我們去搭訕了，兩桌都拒絕了。」
另一個同伴說：「是外國人。不知道是韓國人還是中國人。」
由夫這一桌離葉茗那一桌更近些，他支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撇撇嘴角，有些輕蔑地說：「支那女人。」
「哦。」同伴恍然大悟，想起來了，「由夫你是會說中文的。」
由夫點了支煙，輕蔑地說：「對支那女人，不用那麼禮貌啦。」
因為原嫣的緣故，葉茗一直心不在焉，她盯了會兒門口，期盼著顧丞能突然出現。可惜一直沒有。她聽著同伴聊天，喝了半杯飲料，起身去洗手間。
她走過去的時候，由夫眯起眼睛，盯著她的腰臀之間。
「這妞身材不錯。」他說。
原嫣和張鶴妍、汪菲一邊刷著手機，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等顧丞、王哲他們回來，卻忽然聽見葉茗憤怒地問：「你幹嘛！」
三個人訝然抬頭。
葉茗瞪著三個日本青年，說完意識到自己第一反應說了母語，立刻又切成英語質問了一遍。
葉茗的兩個同學立刻過去了，問：「怎麼了？」
葉茗指著由夫說：「他摸我屁股！」
原嫣三個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騰的都站了起來！
王哲簡直心花怒放。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苗苗單獨相處呢！同學們這份人情真是太大了！等回國去，好好請她們出去玩一次！
那家店是他挺早之前就從網上搜羅到的，早就為這趟日本之行預備著呢。果不其然一下子就征服了苗苗。
苗苗這次真是買了個盡興，直到臨走的時候都還戀戀不捨。她還拿了店裡的卡片，電子商鋪的網址。王哲說，可以從網上郵購的。
王哲一點都不催她。催個毛催啊，兩個人的時光，當然是越慢越好，越長越好。但苗苗不習慣離開小夥伴，她就是購物都還惦記著汪菲她們呢。
「啊，滿足了！」蝴蝶結控發出了舒暢至極的一聲喟嘆，然後說，「走，回去，別讓肥肥她們等太久。」
王哲說著；「不急，不急。」讓她們等去唄。
兩個人慢悠悠的往回走。
這家店離原嫣她們待的那家小吃店真不遠，幾步路的事兒。兩個人很快就走到了小吃店，苗苗探頭向玻璃窗里望去，想看看汪菲她們再幹嘛，結果就懵了。
「怎麼回事？」她忙扯王哲衣服。
王哲本來注意力都在苗苗身上，被她一扯才抬頭，看到店裡面的情形，他臉色就變了。
「你在這等著，別進去！」他把東西都塞到苗苗懷裡，推開門就衝進了店裡。
顧丞跟那家潮牌店的店主很是敘了一下舊。他們上次見面，顧丞還在讀初中呢，不過他個子高，早早的就可以穿成人尺寸的衣服了。而且他們還算是網友。
店主自己就是設計師，店裡的衣服都是他親手設計的。他也知道這個高大帥氣的中國男孩也熱愛時尚，熱愛服裝設計，兩個人雖然年齡差距不小，卻很是能談得來。
這一敘舊，就耽誤了時間。
顧丞其實就是男生中那一小撮兒少見的有購物癮的男生。要不是因為原嫣她們，他一個人可以逛遍原宿澀谷所有的潮牌店的。
顧丞不僅取走了自己早先預訂的幾件衣服，還在店主的推薦下，又買了幾件剛上的新款。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男生，就和嬌小的苗苗一樣心滿意足。
拎著紙袋走在路上的時候，他還暗搓搓的想著，可以悄悄把這些衣服給原嫣看看。
原嫣知道了他的小秘密，等於他們有了共同的秘密。兩個人之間要是守著一個共同的秘密的話，無形中就比別人親密了好幾分。
十二月的日本，比起中國中部的溫度，只能算是微涼。在微涼的夜色中，顧丞的心卻像一杯熱騰騰的巧克力。
就在這時候，有兩個穿得五顏六色的日本青年匆匆從他身邊走過。
「在哪？」
「就在前面，上個禮拜咱們去過的那家店。」
「有幾個人？」
「幾個女孩，一個男生。」
「什麼，只有一個男生？由夫他們都干不過？這群笨蛋！」
「說是很厲害的傢伙呢！」
「都是中國人嗎？難道是會中國功夫嗎？」
「是的，都是中國人。」
「走，快點！」
說著，他們跑起來。
這段對話傳進了顧丞的耳朵里，因為不是母語，也不是他真正下了苦功系統學習過的語言，他是遲了兩秒才消化了其中的含義。
顧丞猛地抬頭，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