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更
「我爸那天特別晚才回來,我本來都睡了,他又跑到我房間里來把我弄醒，跟我說他把蛋糕買回來了。」
「我媽一直在旁邊試圖阻止他讓他別跟我說太多。我爸嘴上答應了。可他趁我媽先離開房間，悄悄在我耳朵邊說,他把那個老師的事處理好了，讓我以後不用怕。」
「他說,有他在，我什麼都不用怕。」
「我第二天去學校，那個老師就不見了。那時候我小，其實還懵懵懂懂的。後來才知道,那個老師那天晚上『號稱』是出了車禍，總之全身多處骨折。後來就再也沒來過學校。」
「至於真相,誰知道呢。反正他那樣的人，遭到什麼樣的懲罰，我覺得都不過分。」
「因為，真的有女生遭殃了。那時候我們才三年級,」原嫣強調說，「小學。」
顧丞聽完長長舒出一口氣,抱著手臂對原嫣說：「很好，我喜歡你爸！」跟這位前輩比,他做的那點,又算什麼呢。
原嫣笑彎了眼：「我也喜歡。我最喜歡我爸了！」
那眼睛里有碎光流動，閃爍迷人。
顧丞忽然就懂了。
原嫣的熱情、積極，還有那強大的自信,都來自於她的家庭。這是一個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全心全意的去愛的女孩。她是站在父母堅實的肩膀上，所以可以成長得如此茁壯，如此強壯。
她渾身都是熱量，讓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顧丞心底有羨慕。
但原嫣的笑忽然淡去，變成了一分說不出來的悵然和失落。
顧丞微怔，隨即想起……原嫣的爸媽現在離婚了。之前她以為他爸媽離婚了，就把自家的事也說出來安慰他來著。
顧丞望著原嫣眉間淡淡的失落，禁不住有些微微的心疼。
那些大人就是這樣，說轉身就轉身，說離開就離開。曾經有過的愛和溫暖，都像幻影一般的破滅了。
原嫣一晃神，再看顧丞，發現他神情淡淡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並沒有聚焦。原嫣以為是自己話太多，打擾到了他清晨的學習，忙說：「哎，不說了，你學習。」說完，轉過身去。
顧丞才發現自己叫原嫣帶歪了話題，他想說的還沒說呢。他有些無語，伸手點了點原嫣的肩膀：「嘿！」
「嗯？」原嫣又轉過來。
大大的水潤潤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望著他。
顧丞頓了頓，說：「我其實是想跟你說，你在外面一定調整好心態，你那跆拳道，沒你想的那麼管用。」
「哈？」原嫣莫名，不服氣，「我可是連男生都能打贏！你昨天不是看見了嗎？」
「你沒『打』贏他，你只是得分贏了他。」顧丞說。
原嫣不懂：「有區別嗎？」
「是體育和搏鬥的區別。」顧丞坐直身體說，「他是你同學，他是男生，他受規則限制，所以在體育規則里，你得的分數比他高，你就贏了。但是從搏鬥的角度來說，你是盡了全力，但其實根本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甚至削弱。」
原嫣不服：「可是……」
「沒有可是。」顧丞打斷她，「如果你在外面遇到流氓、壞人，對方根本不會遵守任何規則，起式、收式、攻擊、防守，都是屁！你知道如果是我會怎麼樣？」
原嫣猶豫，問：「你會怎麼樣？」
顧丞不假思索地說：「我會直接過去掄你一耳光，以我的身高力量、你的體重，基本上一耳光掄過去就能給你掄地上去，十分鐘之內你爬不起來。」
原嫣瞠目結舌。無法想象顧丞大耳光掄她的畫面。
顧丞一看她那個表情就知道她無法接受，想了想說：「今年上半年，網上流傳一個視頻你看過嗎？一個女的從自己的出租房裡出來，結果旁邊有一個男的早就在那窺伺埋伏，要把她拉進自己的房裡。那個女的拚死掙扎都沒掙過，最後被生生拖進去了。」
那個視頻當時在網路上造成了極大的輿論影響和社會恐慌，原嫣當然看過。一說那個她就要炸：「看了！我簡直想踢爆那個王八蛋！」
顧丞嗤了一聲：「你以為人家就不想踢嗎？她為什麼不踢？」
其實原嫣看視頻的時候就也有此疑惑，此時又回想起來了：「對，我就奇怪，她為什麼不踢襠！」那裡對男人的攻擊性最強啊。
顧丞翻了個白眼，說：「你以為人家不知道男人的生理弱點在哪裡嗎？你認真看那個視頻了嗎？那女的連吃奶的力都使上了！她在掙扎的過程中是一絲力氣都不敢放鬆，她只要放鬆一絲一毫，就會立刻被拖進去了！她在那種情況下，怎麼可能分得出力氣去做踢的動作。可即使是這樣，她最後還是被拖進去了。這沒辦法，這是男女體力的差距。」
他說著，忽然把右胳膊肘支在了桌面上，立起小臂張開手，說：「手給我。」
原嫣盯著那隻她肖想了很久的手，把自己的手臂也支在了顧丞的桌面上。顧丞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擺出了掰手腕的姿勢。
兩隻手握在一起，微有膚色差。
一個忍不住想，她的手真小真軟。
另一個卻想，他的手真大真硬呀。
「你用盡全力試試看。」顧丞說。
原嫣於是吸一口氣屏住呼吸，用力去掰顧丞的手腕。
顧丞的手看起來美如玉，握住才知道硬如鐵。原嫣使了吃奶的力，也沒能掰動他一絲一毫。顧丞意料之中，一點也不意外。他說了一聲：「我來了。」
手上發力。
原嫣只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把她的手臂朝一側壓去。她發出了「啊」的一聲叫，連身體都朝那邊傾斜了過去。
這一瞬，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的差距！
「知道了。」顧丞說著，鬆開手，卻沒能抽出手來——原嫣的手還握著他的手沒放開呢。
顧丞一怔，原嫣立刻鬆開了手。顧丞看了她一眼，有點擔心自己使勁太大了，問：「你沒事？」
原嫣揉揉右肩，說：「沒事。」
顧丞凝目看她：「臉都憋紅了，真是用了吃奶的力了？」
並、並不是因為使勁臉才紅的！
原嫣嚴肅地強撐：「你說的對，男女力氣差距真的太大了。」
她假借著揉肩膀掩飾，強迫自己把那些遐思都從腦袋裡甩出去，慢慢靜下心來，神情倒真的嚴肅起來了，這一次不是裝的。
「怎麼了？」顧丞看到她神色變幻，問。
「原來我看那個視頻的時候，就覺得要氣炸，老想著，她怎麼不踢他呢！」原嫣怔忡，「現在一想，男的力氣那麼大，她是真的拼盡了全力去掙扎了。可她最後還是被拖進去了，那時候……她肯定是特別絕望。」
原嫣當初看的時候，更多是氣憤，此時此刻，才終於感同身受產生了共情。想到那個姑娘當時的絕望，忽然毛骨悚然了起來。
顧丞和王哲都是打架高手，從小到大不知道打過多少場架，把別人打得頭破血流也有過，被別人打得鼻青臉腫也有過。倆人昨天看原嫣跟人對戰，一眼就看出來原嫣每個動作都符合體育規則，技巧嫻熟強於徐煥東，反應靈敏也強於徐煥東，但若真從搏鬥的角度來說，真沒什麼殺傷力——沒辦法，徐煥東的身材在那擺著，原嫣的力氣也在那擺著呢。
他們兩個也都看出了原嫣的自得和驕矜，所以今天顧丞特意跟原嫣說這個事，就是因為擔心她以後真的遇到危險或者壞人，會因為這種心態而導致自身的危險。他想讓她明白體育和格鬥完全是兩回事，想讓她知道害怕。
可原嫣的眸中真的現出了懼意的時候，顧丞又於心不忍了。
「她後來沒事。」他安慰她說，「你沒看警方後來發的通告嗎？她室友聽見了呼救聲，報警了。她也被救出來了，沒有受到侵害。」
「我知道，我看了。」原嫣肩膀微松，「就是覺得這個事情本身太可怕了。社會上真是太不安全了。」
顧丞想了想說：「也分環境。她住的那個地區基本都是群租房，環境比較亂，本身就魚龍混雜。你……只要自己別瞎跑，應該遇不到這種環境。不用怕。」
畢竟是家裡裝修個房間就直接住進酒店豪華套房的家境。
「跟你說這個，就是想讓你明白，你得調整心態，別覺得自己特厲害，無知無畏的。你要是這樣想，很容易導致真的發生危險。」顧丞轉著筆說。
啊，原來是因為擔心她嗎？
原嫣心跳忽然快了幾分，內心裡又歡喜，又雀躍。
顧丞的筆停了下來，問：「笑什麼？」
原嫣揚起下巴，得意：「我覺得我看人眼光特別准。」
顧丞莫名：「嗯？」
「我看誰是好人，誰果然就是好人。」原嫣笑眯眯地說。
從那天在天台上，她就知道這個男孩冷清的外表下其實有多麼的溫柔。
顧丞明白了。
顧丞耳根微熱。
他藏住情緒，向後靠在椅背上，不屑地說，「別這麼隨便就下定論，你才認識我幾天？我跟王哲稱霸初中部的時候，你還在祁市呢。」
「哇……！」原嫣驚訝，「你們倆以前居然這麼幼稚？哎，現在好多了，幸好我是在高中才認識的你。」
「呵。」顧丞反唇相譏，「你不幼稚？昨天應該給你錄個像，讓你看看自己贏了別人之後都得意成什麼樣了？真以為自己是武林高手呢？」
「是不是高手我也贏了呀。」原嫣牙尖嘴利，嘴上反正是不會認輸的。
說起這個，顧丞就想起來了：「你要輸了怎麼辦？真給他手機號？」
原嫣眨眨眼：「你怎麼知道的？」
顧丞眼神飄忽：「我聽見的。」
那麼遠，能聽得見？原嫣狐疑地望著他。
顧丞咬死了：「我聽力特別好，你們倆那麼大聲，怎麼可能聽不見。」
讀唇這種技能，對一般人來說跟特異功能也差不太多了。雖然覺得顧丞說的肯定不是實話，但原嫣怎麼也想不到顧丞還掌握了這麼一門技術。
「問你話呢，輸了你準備怎麼著？」顧丞催問她。
原嫣無所謂地說：「不怎麼著啊，願賭服輸唄。給他就給他了。」
一個女孩子就這麼隨便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給別的男生嗎？
顧丞心底莫名的不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