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逃亡

  犬養之所以驚駭,是因為這個掌局對術力的消耗絕不是先前那些掌局所能比擬的——這是一個水會之局。


  亥水、子水相會本就已經了不得,再加上丑土相助,這個水會之局頓時就充滿了肅寒殺意。因為丑土時值隆冬,其卦象為坤上兌下的「地澤臨」,引動天干之中的「癸水」。癸水純陰至弱,在隆冬則為堅冰寒霜,是陰冷肅殺之水,與亥水,子水相合,不僅勢成江洋,而且在這江洋之中添加了無邊的冰寒殺意。


  正因為這個水會之局威力極大,所以對術力的消耗也非同小可。犬養的擔憂正在於此。老師年紀大了,從日本馬不停蹄的趕到這裡,一刻也沒有休息,再如此消耗術力,也不知道他的身體扛不扛得住。


  像他這種國寶級的人物,如果為了收取一條千年妖蟒的精魂而導致身體受到傷害,那就得不償失了!

  當然,這只是犬養個人的想法。在伊藤野相看來,這樣做當然是值得的。這條妖蟒極其難得,一旦收服,稍加訓練就是一件威力駭人的殺器,其強大的火系力量在個人修行方面也是妙用無窮。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勢成騎虎,即便想罷手,也來不及了。


  隨著伊藤野相掌局的推動,地宮之中就像陡然之間降下了一層嚴霜。陰寒水氣如江河汪洋般激蕩澎湃,凜冽寒潮讓人忍不住全身發顫。


  「喀嚓——」


  「喀嚓——」


  不祥的聲音不斷傳來,墓牆竟然被寒氣凍得裂開來,裂紋條條蔓延。


  趁著寒潮突襲,墓道口的保鏢縮著脖子微微分神之際,關山手中扣著的四枚小石子猛地破霧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四人喉結處。四個守衛的保鏢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喉骨粉碎,血如泉涌。


  守在墓道中的四個保鏢「嗚啦嗚啦」叫喚幾聲,卻並不露頭,而是將槍口從墓牆后伸出來,朝著姬乘風和關山的方向就是一梭子。火舌吞吐之間,子彈如雨點般潑了過來。


  姬乘風早扣了四枚小石子在指間,他哪料到這些日本人如此精明,竟然頭也不露就是一通瞎掃,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慌亂之間想起了平時接鐵蓮子的功夫,忙攔在師父身前,雙手術力運轉,舞成兩團白光,就要去強接子彈。


  「不可!」


  關山暴喝一聲,斜步躥出,猛地一個「貼山靠」將姬乘風狠狠地撞了出去,自己卻被回力震得身體凝滯了一下,就聽「噗噗」幾聲悶響,身上中了好幾顆子彈。


  「師父!」


  姬乘風一聽那聲音就渾身發涼,也顧不得墓道口火舌吞吐,子彈亂飛,埋頭衝出去,將關山抱了回來,急聲問道:「師父,你怎麼樣?傷著哪裡了?」低頭就去檢查傷勢。


  關山疼得滿頭冷汗,指了指腳下,咬牙道:「幾十年沒挨過槍子了,想不到黃土都埋到鼻子下了,反而吃了槍子兒。」


  姬乘風打眼一看,只見師父左腿之上血流如注,竟然被一排打了三個彈孔。


  原來保鏢們牢記著伊藤野相的叮囑,怕打壞他們身上攜帶的陪葬品,子彈只往下三路招呼。這些人訓練有素,槍法精準,雖然沒用眼睛瞄,卻也基本上能控制子彈的覆蓋範圍。


  「還好,沒傷到骨頭!」


  姬乘風給師父檢查了一下傷勢,見沒傷著要害,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聽姬乘風這麼一說,關山的心神也放鬆了不少。他大量失血,精神一下子萎頓下來。抬眼間見姬乘風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冷汗和淚水已經糊了一臉,不由得心裡感動,強打起精神笑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丟不丟人!放心,這點小傷還死不了!」


  姬乘風抹了把臉,咧嘴笑道:「才沒有!就是迷了眼睛。」他不願多說這個,把手掌按在彈孔下方,說道:「師父,您忍著點!可千萬別叫出來!」


  關山勉力笑道:「笑話,你師父又不是頭一次受槍傷了,什麼時候叫喚過?」


  姬乘風趁著師父分神之際,突然間掌力一吐,三顆彈頭「噗噗噗」的跳了出來。關山痛得整條腿都是一僵,罵道:「你小子就不能輕點?是不是成心要疼死老夫?」


  姬乘風笑道:「哪能呢?師父,我早看出來了,您是個老英雄,當年肯定是個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的主,這點疼算什麼?」


  他嘴裡跟師父閑白話,手上可沒閑著,指尖在穴道上一拂,血流頓止,又敷上師父自製的金創藥包紮好,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


  關山任他包紮,嘴裡道:「你就寒磣你師父吧!臭小子,你今天罵了我,我還沒跟你算賬的!回去看我怎麼罰你!」


  姬乘風突然收起了嬉笑神色,認認真真的道:「師父,只要您能平平安安的,您就算罰我抄一個月甲骨文,我也願意!」


  關山目光一柔,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拍了一下,笑罵:「哪那麼容易!」看了正全力對付血鱗妖蟒的伊藤野相一眼,心道:「孩子啊,一個甲子了,日本人還沒有放棄,這次回去之後,師父說不得要對你來個揠苗助長了!」


  姬乘風自然不知道關山心裡的想法。這時血鱗妖蟒已經被伊藤野相的水會之局克製得無法動彈,等他騰出手來,遭殃的就是自己了。姬乘風一看時間緊迫,忙道:「成成成,師父您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也得等咱們離開這裡才行。您歇會兒,我先解決那四個混蛋再說。」


  說著就要從藏身的死角出去,關山一把拉住他,認真叮囑道:「不要再用手接子彈了!子彈的速度和力量,是鐵蓮子不能比的。你現在的火候還不到。」


  姬乘風拍了拍他的手道:「您放心!」瞥了眼墓道口探頭探腦的四個保鏢,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快,祭煉妖壺!」


  伊藤野相朝犬養大喝一聲,左手死死掐著指訣,右手虛握成爪,猛地朝血鱗妖蟒抓去。圍繞在血鱗妖蟒周圍的血色雲霧一陣涌動,中間竟然現出一隻巨大的手爪虛影,有如天神之手一般,狠狠抓在血鱗妖蟒身上。


  這隻手爪虛影一抓住血鱗妖蟒,血鱗妖蟒身上就像突然被電到了一般,猛烈的顫抖起來。伊藤野相口中念了一通咒語,雙眼瞬間變得神光粲然,清叱一聲「出來」,右手朝後疾扯。


  只聽血鱗妖蟒「呱呱」慘叫一聲,一條跟它本尊長得一模一樣的妖蟒虛影,竟然被伊藤野相生生從其體內拉扯了出來!

  此刻犬養的「祭壺咒」亦已念完,手掌一揚,煉妖壺升入空中,青芒奪目。


  ……


  姬乘風本想多了解一下伊藤野相的術法,但此刻時間實在是不允許他這麼做,身形一晃,徑直朝墓道口掠去。


  守在墓道口的四個保鏢見他過來,同時扣動了扳機,槍聲噠噠,織成一道火力網,呼嘯著籠罩向他。


  姬乘風冷哼一聲,展開九宮歸虛步,身形頓時變得飄忽不定,那些子彈就像長了眼睛似的,全都擦著他的身子飛了過去。四名保鏢見狀,快速用手勢交流了一下,兩個人繼續火力壓制,另兩個人卻縮到了牆后,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姬乘風正在奇怪,就見牆角後面突然同時扔出四顆高爆手雷!稍一停頓,又是四顆!

  「我肏!」


  姬乘風罵了一聲,這種手雷的威力他剛才見識過了,殺傷範圍很大,威力十分驚人。身後就是師父,這時候由不得他有半分猶豫,看準手雷來路,就用快手拍了回去。拍著,突然心裡一動,後面四顆手上勁力稍稍改變了一下,直接飛向伊藤野相和犬養頭頂。


  四個保鏢驚呼一聲,都慌亂起來。要知道伊藤野相和犬養正在全力對付血鱗妖蟒,根本無暇顧及手雷,甚至連躲避都不可能。一旦讓手雷在他們頭頂或身邊爆炸,他們很可能被炸成篩子!

  無意中的靈機一動,現在看來竟成了神來之筆。姬乘風冷笑看著這幾個保鏢如何破解眼前的危局。


  保鏢們只是稍微慌亂了一下,馬上便恢復了鎮靜。他們竟然不去管飛向自己的手雷,而是同時舉起手中的槍,來了個單發點射。子彈從斜下角以一個極小的角度切過手雷,像玩桌球一般將手雷撞得飛了開去。緊接著又是四聲槍響,手雷再一次被子彈撞飛。就這麼一接力,伊藤野相和犬養已經脫離了手雷的殺傷半徑。


  這時他們才調轉槍托,磕向飛向自己的手雷,卻終究是晚了一步,就見火光耀眼,轟鳴聲震耳欲聾,四人同時被炸飛,墓道口也炸塌了一大半。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將姬乘風徹底震住了。他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槍法,有這樣的死士。要知道此刻整個地宮中都瀰漫著濃重的霧氣,光照條件也很不好,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四人竟然還能不偏不倚的讓子彈削中高速運動的手雷,這隻能用神乎其技來形容。


  更讓他震撼的,是四人捨身護主的那份忠義,這樣的死士,甚至讓他心中生出了一絲敬意。


  但時間並不允許他過多的感慨。伊藤野相和犬養毅男聽到爆炸聲,都回頭看了一下,臉色都變了變,加緊了施術的速度。


  姬乘風從他們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森寒殺意,心底驀地騰起一股怒火,媽了個巴子的,跑到我中國境內來偷東西,竟然還敢對小爺我齜牙?見地上躺著一支微沖,撿起來就想給他們一梭子。


  「不可!」


  關山忙出聲制止了他。姬乘風一想,師父現在行動不便,這時候幹掉他們,自己一個人恐怕對付不了血鱗妖蟒,至少要護得師父周全,就沒那麼容易。憤憤的把槍扔下,啐了一口:「便宜你們兩個王八蛋了!」背起師父,就往墓道口撤離。


  伊藤野相和犬養被妖蟒纏住,根本騰不出手來,只能幹著急,均想:「只希望外面的人能攔住他們兩分鐘。」


  墓道口滿地都是破磚碎石,還夾雜著不少殘肢碎肉,塵土瀰漫,火藥味和血腥味混合成一種很難聞的味道。姬乘風緊緊閉住嘴唇,小心避開那些殘碎的屍體,快速沖入墓道中。


  剛跑出沒幾步,就聽伊藤野相和犬養同時驚呼了一聲,姬乘風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回頭看,身後就湧來一陣猛烈的腥風!關山在他身後大聲叫道:「快跑,妖蟒追來了!」


  妖蟒不是已經被伊藤野相抽取了生魂嗎?剩下一具軀殼,怎麼還追著老子不放?姬乘風大吃一驚,也來不及回頭查看,背著師父就往前狂奔。


  他哪知道,伊藤野相抽取妖蟒生魂就要成功的時候,一個分神,血鱗妖蟒突然蠻力發作,掙開他的束縛,快速往墓道中逃竄。


  血鱗妖蟒的蟒軀何等強悍,衝起來就像一列高速運行的小型火車,伊藤野相雖然氣得發瘋,卻也不敢攔截,只好任其逃入墓道之中。


  蟒鱗摩擦在石壁上的聲音經墓道放大,像極了古人行軍時的鐵甲摩擦聲,姬乘風邊跑邊興奮的道:「師父,我知道了,原來這就是過陰兵!」


  關山提著屁股罵了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著這個!你再不快點師父就要被妖蟒咬屁股了——小心前面的翻板!」


  說話間兩人已經奔到了有翻板的那段墓道。姬乘風一眼就看到翻板上鋪設了兩條接在一起的長長木梯,看來日本人就是用這個方法過了陷坑。


  姬乘風正擔心背著師父過陷坑難以應付兩側的暗箭,這兩條梯子剛好解決了他的一個大難題。身後腥風狂涌,血鱗妖蟒已經追到了身後不足三米。姬乘風哪還敢猶豫,身子一縱,便已踏上了木梯。隨後木梯一沉,血鱗妖蟒也跟著遊了上來。


  姬乘風心想:「這樣下去可不行,當初進入墓道的時候洞口開得太小,一次只能過一個人,還得爬著過去,有這功夫血鱗妖蟒早就一口一個把我們吞掉了,說不定中間還有時間打個飽嗝剔剔牙縫啥的。再說洞口外肯定也有日本人守著。得想個辦法先幹掉血鱗妖蟒才行。」


  可伊藤野相花了那麼大的精力都沒能收拾得了血鱗妖蟒,他一時半會又哪有什麼法子?正自焦急,關山手中的手電筒光突然晃過牆上的一個腳印。


  姬乘風腦子裡靈光一閃,頓時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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