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猛虎

  「你怎麼還沒死。」


  她的話,引發了甘塘的怒火,甘塘咆哮起來。


  他咆哮的樣子非常可怕,真有如一隻嘯山的猛虎一般,周而復說過,虎形拳,算得上外家拳中頂尖的功夫,練到極處,真有猛虎出山之威,一咆一哮,就能嚇人,這種功夫,尤其適合於戰場。


  這時聽甘塘一聲咆哮,李福根只覺整個人都震了一下,暗暗點頭:「師父說虎形先重氣勢,狗拳其實也要練出虎威才能成勢,這威勢還真是驚人。」


  他有些驚,周而復卻仍是老樣子,點點頭,咳了一聲:「我快要死了,也許就在這幾天吧。」


  「要死就死遠一點,別在我面前來礙眼。」甘塘咆哮。


  甘夫人眼中到是露出擔心之色,道:「周而復,你的病,找個醫院看看吧。」


  「謝謝師娘,看不好了。」周而復搖頭:「看得好我也不想看,我活在世間,行屍走肉而已,也沒有什麼味道。」


  聽到他這話,甘夫人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卻不知說什麼。


  周而復撲通一聲跪下了,道:「師父,師娘,我這次來,想求兩位一件事,看在鳳娘曾懷了我的孩子,看在我也將要死去了的份上,把鳳娘母子的骨骸給我吧,求你們了。」


  他說著,叩下頭去。


  「你做夢。」


  甘塘一聲怒叫,隨手抓起手邊的茶壺,猛丟出來,奇准無比,正打在周而復腦袋上,打得頭破血流。


  「師父。」李福根嚇了一跳。


  周而復搖搖頭:「不要你管。」


  也不抹額頭上的血,再又叩頭:「師父,師娘,求你們了。」


  「休想。」


  他頭才叩下去,院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李福根轉頭一看,門中進來一個人,這人大概也有五六十歲年紀了,頭髮已經半白,可滿面紅光,目光如電,他身軀高大,氣勢十足,大步進來,給人的感覺,如其說是進來了一個人,不如說是進來了一頭虎。


  「這人的虎形,已不在甘塘之下,氣勢都到頂了。」李福根暗叫:「這人又是誰?」


  周而復一扭頭,訝叫道:「於師兄。」


  而甘塘也同時叫了起來:「于飛虎,你來做什麼?」


  聽到這個名字,李福根頓時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周而復昨夜跟李福根說過,他們當年其實是三角戀,周而復之外,甘塘還有一個弟子于飛虎,也極愛甘鳳娘,但甘鳳娘愛上了周而復,于飛虎心中妒忌,有一次喝了酒,居然想強暴甘鳳娘,想來個生米做成熟飯。


  不過甘鳳娘雖是女子,給甘塘從小教大的,功夫卻不錯,于飛虎強暴未遂,反給暴怒之下的甘塘揍了一頓,逐出師門,最終便讓周而復得了手,結果又發現周而復是帶功學藝的,瞞著師父,也不是好人,也趕出去,最終釀成悲劇。


  李福根昨夜其實想過,甘塘性子太烈了,如果不是那麼烈,最多把周而復揍一頓,而不是趕出去,然後讓周而復跟甘鳳娘成親,那麼周而復即不會跑去泰緬邊境中槍,甘鳳娘也不致於心情鬱結難產,師徒父女夫妻祖孫,那應該就是一團和氣,不會有後來的悲劇。


  不過現在也想不得那麼多了,李福根到是奇怪:「于飛虎也來了,他來做什麼,這麼巧?」


  于飛虎看一眼周而復,再又掃一眼甘塘,仰天打個哈哈,笑聲驀地一收,目發電光,叫道:「我來挖鳳娘的骨骸。」


  「你敢。」


  甘塘周而復兩個,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同聲怒喝。


  甘塘暴怒如虎就不說了,周而複本來衰朽欲死,這會兒一提氣,同樣目光如電。


  狗拳練的是鑽山犬的形,就外形來說,沒有虎形威猛,但周而複眼光中的那種凌厲,卻不在於飛虎之下,甚至猶有過之。


  兩人的反應,並沒有嚇住于飛虎,他看看甘塘再看看周而復,復又仰天長笑,笑聲一收,他盯著周而復:「周而復,周師弟,我知道你是狗拳門的,內家拳啊,好嚇人,可惜你這身子骨,已經打不了人了。」


  說著,他一臉憐憫的搖搖頭,眼光復又轉到甘塘臉上,叫了一聲:「師父虎威猶在,可惜,你也老了,你同樣阻止不了我。」


  說到這裡,他身子微微一縮,雙手擺在胸前,做一個勢,腦袋一頂,驀地里張嘴發聲,嗷的叫了一聲。


  他這一聲,聲音並不高,但卻彷彿有一股無形的風刮過,李福根的感覺中,似乎全身的汗毛都給驚起來了,而旁邊的樹上,隨著他這一聲吼,樹葉竟是成片的落下來。


  「好厲害。」


  李福根暗吃一驚:「這是真的練成了虎威了。」


  周而復跟他說過,虎形練到極處,氣在形外,成就虎威,才是虎形拳頂尖的功夫,泰拳剛猛暴烈,但只有形,沒有勢,也就是只得皮象,未得真髓,如果同樣練到絕頂,泰拳遠不是虎形拳的對手。


  只不過虎形拳終究是外家拳,功夫越高,精血損耗越烈,往往功夫成了,人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如中午的太陽,一到頂,就會飛速的往下掉,相較之下,狗拳同樣能練出虎威,卻講究內斂,與太極等拳一樣,不但可以打人,還可以養生。


  「師父,怎麼樣?」


  于飛虎收了勢,看著甘塘,

  甘塘明顯愣了一下,眼中有驚訝之色,到不是給於飛虎嚇住了,而應該是有些意外,甚或有些欣賞的味道,聽到這話,點點頭,他神色突然平靜下來:「你確實是天才,我當年沒有看走眼。」


  他眼光轉到周而復身上:「你也是天才,我同樣沒有走眼,但是。」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臉上露出冷笑:「你們都是人渣,這一點,我同樣沒有走眼。」


  于飛虎本來恃威而來,周而復則應勢而起,針鋒相對,可聽到甘塘這話,兩人臉上都有些尷尬,周而復身形一松,猛然咳嗽起來。


  「師父,我承認你說得對。」于飛虎愣了一下,搖頭:「但男女之間,沒有什麼卑鄙高尚之說,我只恨當年功夫不夠,你們又來得太快,否則我當年若是得了手,佔了鳳娘的身子,也不會有後來的悲劇。」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道:「我能練出虎威,也是鳳娘的原因,我覺得她一直在默默看著我,所以,今天,我無論如何,要把鳳娘的骨骸帶走,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穴,而且我會把她的骨灰跟我的燒在一起,三生七世,永世糾纏,即便她不愛我,我也要纏著她。」


  他說到後面,竟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情到深處,果然愛恨難分啊。


  甘塘一時間給他的神情震住了,沒有說話,甘夫人卻搖頭,眼中含淚:「冤孽啊,冤孽啊。」


  「你休想。」


  周而復叫了起來:「鳳娘是我的,她懷了我的孩子,是難產而死,她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想要鳳娘,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從你屍體上跨過去。」于飛虎霍地轉頭,眼發電光,嘿嘿一笑:「很難嗎?」


  「等等。」


  見他有暴起之勢,甘夫人突地舉手,看著兩人,道:「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當年,我是都當成女婿看的,可最終卻鬧成了悲劇,所以,我今天有句話。」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醞釀情緒,道:「你們比武吧,分出高下,但不許傷人,勝的,我可以答允,把他葬在鳳娘的邊上,算是夫妻合葬,輸的,也不必再糾纏,自己走,莫要讓鳳娘死了還笑話他。」


  說到這裡,她回頭看一眼甘塘,道:「老頭子,我一輩子聽你的,這一次,我做一回主,你聽我的,無論如何,他們是真心喜歡鳳娘的,這一點,沒有錯。」


  聽了她這話,甘塘嘴巴動了一下,最終沒有出聲。


  「師娘,謝你了。」


  見甘塘默許,于飛虎狂喜,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給甘夫人叩了個頭,霍地站起,眼光如電,卻帶著難抑的喜色:「周而復,你是自己走,還是要我丟你出去。」


  李福根一下擔心起來,于飛虎的虎形,實在太攝人了,李福根生怕他一下撲出來,周而復身子已朽,氣在,力卻已經沒有多少了,就如一塊手機的電池板,信號還在,但其實電量已經非常微弱,對付一般不會功夫的人,例如最初找上門的李福根,借力打力,仍然可以輕易的把人發出去,但對付于飛虎這種高手,就絕對不行了。


  不過周而復神色卻很平靜,他沒有看于飛虎,反而看著甘夫人,苦笑一聲:「師娘,你到今天,仍然偏心啊。」


  甘夫人臉上似乎微微紅了一下,搖頭:「周而復,你莫怪我,你若不來,我今天重外孫也應該抱上了,你即然來了,鳳娘也喜歡你,你就該踏踏實實的,可你卻又那麼輕浮,怪我,不如怪你自己。」


  「是。」周而復點頭:「師娘你說得沒錯,是我自己的錯。」


  說到這裡,他咳了兩聲,頭一抬:「不過我死也不會放棄鳳娘的,當年,我因為酒後輕浮,露了狗拳,釀成悲劇,所以我以鳳娘的名字發過誓,終生不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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