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安天命
夏侯羿真的看到海葵眼中含有淚花,竟一時心慌,手中的黑子一時沒有拿穩,「哐當」一聲掉落到地上,彎腰去撿黑子,聽到她用細微的聲音去講述那段歷史。
「我出生的那一年,一年一度的萬國花會輪到了桓越國雲城舉辦,父皇帶著嬪妃和我的七個兄弟姐妹一起去了雲城,當時我娘懷我已經七個多月了,不可舟車勞頓,才留在皇宮裡。幾天之後,就傳來了噩耗,聽說父皇被人射中了胯下,生命垂危,以及所有的嬪妃和皇子公主皆葬於火海,那些孩子,最大的只有十二歲,最小的只有兩歲,包括我的兩個同胞哥哥。我娘一下失去了兩兒子,當場就哭暈了,當天早產把我提前生了出來,我的生日就是他們的祭日。因為這件事對我娘的打擊太大,產後沒多久我娘也走了。我爹也斷了后,只剩我一個女兒了。」
他震驚地望著海葵,她說的事情真的太過於震撼,他是知道這段歷史的,但是並沒有聽說過是他外公指使的,便問道:「你們一口咬定是青帝所為,那麼證據呢?動機呢?這又不是兩軍交戰之時,以我皇外公的人品,在任何情況下,他絕對不會下令殺婦孺的。」
有什麼是絕對的嗎?見他說出顛倒黑白的話來,想必他是受到他家長輩的荼毒有點深,海葵有些氣憤,說道:「證據就是你們青洛國的一個殺手,我父親中了他的箭,後來他自殺了,但是身上還是搜出了青帝密詔。而且當時有個細節,萬國花會,每個國家的帝王都去了,包括天烜國的皇帝,可青帝偏偏沒去。難道他有未卜先知的異能嗎?至於動機,青帝唯一的兒子死了,他把死因歸在我父親身上,他認為我父親讓他絕了后,所以他也會讓我父親絕後,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夏侯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個黑子,若有所思地來回摩挲著,久久沒有落下來,他言道:「可我這邊聽到的說法是,我舅舅是死在你父親的手上的,卻未曾聽說,你的家人和族人是被我外公所殺。」
所以還真應了之前那句話,他們兩個從小被灌輸了不同的歷史,而講述歷史的人,都是按照自己立場各持對自己有利的說辭,這使得這段歷史的真相更加撲朔迷離。
海葵嘆了口氣,也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在當年的交戰中,你舅舅的對手是我姑姑,而後來,他與姑姑各退兵五十里,兩人罷戰出走,這才引起了青帝的憤怒。至於他是如何死的,我確實不知,我只知道他們二人是真心相愛的,我父親還放過了他們。」
「就算陰謀論成立,是青帝為兒子報仇,他為什麼會下密旨呢?殺手又為什麼要把密旨帶在身上?這不是授人以把柄嗎?」夏侯羿左手握拳掐在額頭上,十六年前的萬國花會,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海葵搖頭道:「授人以柄?這麼大一件事,那你為何並不知道?可見這事情也並沒有流傳出去啊,我父親家破了,身殘了,不也只能忍氣吞聲嗎?」
這棋夏侯羿也走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來,在房裡來回踱步,思慮片刻,說道:「葵兒,原諒我從未聽過這些事情,整件事情實在太過疑竇叢生,我有一種感覺,你我目前知道的,都只是表面,如果要知道真相,還得不斷地往下挖。」
「真相真的重要嗎?」看著棋盤上的殘局,海葵也站起身來,說道,「就怕你知道了,更加無法面對它。」
「凡事都有兩面。」夏侯羿反駁道,「但你不可否認,真相也有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如就這麼算了吧。」深挖下去,會驚動青帝,會動搖他打下的根基,會摧毀他擁有的一切,她不願他冒這個險,這也是她一直不想告訴他的原因。
「葵兒……」夏侯羿心中一驚,預感她要說不好的話,想轉過身來一把捉住她,可手卻撲了個空,海葵先行後退了幾步,對他搖了搖頭。
「不要過來。」海葵見他要過來,舉起手掌擋在前面,懇求他道,「我沒有能力報仇,也不想報仇。可是,讓我嫁給仇人的後代,我自問也做不到。那些仇恨與你無關,你是青洛國將來的國君,不必為了我而丟掉大好前途,回去成親吧,忘了我,咱們各安天命吧。」
各安天命?她以為這件事就能讓我知難而退了吧?夏侯羿皺著眉頭,問道:「那你呢?你會嫁給誰?是你的兄長鍾離昊,鬼影門掌門沈哲澈,亦或是瑜王上官子騫?」
他到了這個時候不會還在吃醋吧?海葵心裡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你以為他們都很想娶我嗎?我還沒那麼自負吧。」
夏侯羿還是沉住氣,問道:「假如他們都想娶你,你會嫁哪一個?」
「我誰也不嫁。」海葵不假思索地說道,「我既不能嫁給我鍾情的人,也不能嫁給鍾情我的人,更不能嫁給不鍾情我的人。所以,我打算跟我師父一樣學道,去當道姑。」
夏侯羿似笑非笑地說:「那可不行,你這麼漂亮的道姑,會讓道觀整日不得安寧。」
「我是認真的。」海葵懵了,他怎麼好像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呢,「如果道觀不收留我,那我就隨著師父去雲遊,泫洲大陸倘若容不下我,我就到海外去,天下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吧。」
「葵兒,一個學道的人,如果說服不了自己,那就說服不了別人。但是,我很高興你會跟我說真話。」夏侯羿一語中的,她對皇權的憎恨程度,遠超於他的想象,也許真的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你是想說我沒有慧根吧?」海葵有些沮喪。
夏侯羿沒有回答她,只問道:「葵兒,我只想聽實話,我在你的心裡的分量有多重?」
有多重?僅有你一個,就是這麼重。只是,不能告訴他實話吧。「我不能告訴你。」
一個很有分量的回答,夏侯羿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別胡思亂想,等我調查這件事回來,你記得要告訴我答案。」然後,朝著窗外縱身一躍,消失了。
他到底有沒有聽進我說的話?海葵把頭探出窗外去,罷了,反正他成了親之後會忘的,從此,他走他的陽光大道,我走我的獨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