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 2
「為什麼?為什麼對我這麼狠?玉嬈的事情,我不怪你,我信你是無心的,浣碧呢?她也算是與你一同長大的啊?你怎麼忍心?怎麼狠得下心啊?」說這話的時候,甄嬛幾乎都不敢去回顧那一夜在慎刑司看到的慘狀。
浣碧渾身都是血,她奄奄一息地靠在溫太醫的懷中,她的舌頭被割掉了,她想說什麼,但是終究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用一種很是悲涼的目光瞧著她,而她卻是無能為力的,浣碧是她的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雖然站在母親的角度,她也應該仇視這個妹妹,但是父親的哀求與陳述,讓她了解了事實,也得到了她的諒解。
故此,她一直將浣碧留在身邊,她不是沒想過讓浣碧也進入後宮,但是一則後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一個人進來就算了,何必再牽扯上浣碧,等著她年紀大些,讓她嫁到宮外去,比留在宮中要強些,二則,皇上也未必有此意的。
「浣碧?」沈眉庄聽見這話,忍不住地冷笑起來,問道:「是為了給浣碧報仇,所以才對我這麼狠的么?嬛兒,我問你,若是我與浣碧,註定只能說一個,你選擇誰活著?啊?好好想想,好好回答我!」
甄嬛沒想到沈眉庄會問這樣的問題,她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見她遲疑了,沈眉庄更是笑得厲害了,道:「你口口聲聲喊我眉姐姐,你可真心當我是姐姐過啊?即便有,在與你有血緣的人面前,我也是不值得一提的。
嬛兒,我在你的心中竟然都抵不過浣碧這麼個卑賤的丫頭,你忘記了嗎?這些年我們在這深宮內是如何度過的?當你避寵裝病無人問津之時,是誰為你在寒冷的冬日送來暖身的棉衣,驅寒的炭火?當你被華貴妃罰在烈日下跪頌女烈之時,又是誰陪你一同受過?當你喪子喪女痛徹心扉時又是哪個陪伴在你的身邊安慰你鼓勵你;當你被皇后等人一次又一次地陷害時,當你的身邊誰都沒有的時候,是誰,是誰不離不棄地與你在一起?
是我!是我為了照顧被封宮的你,拿著除夜裡被賞的鐲子大做文章,去一個我已經死心的男人那裡去邀寵……是我拼死拼活地保護你,生生死死與你在一起,浣碧為你做過什麼?不過是端茶倒水罷了!」
二十餘年的姐妹情深,十餘年的守望相助,終究還是情斷義亡,甄嬛嘆息道:「姐姐,道理我與你講過千百遍啊?那年世蘭存心讓你我反目,你怎麼就是信她而不信我呢?我若是為沈家求情,對沈家留情,皇上必定疑我甄家與沈家聯手蠱惑君心、擾亂朝政,如此一來,結果只會更加不如意啊!那年世蘭曾經也經歷過此事,她出面為你求情,皇上自然多幾分理解……這是局啊?你明知其中厲害,為何偏偏就是中計了呢?」
是啊!她又不是傻子,她怎麼就不知道那是年世蘭的反間計呢?
可是她沈家人的命就懸在那火坑邊,莫說是計,即便要她沈眉庄的命,她也是義不容辭的,她道:「那些不是你的親人,你自然感受我的心疼,我常常想,若是當日我與你的位置換一換,我沈眉庄必定會冒著被皇上疑心、叱喝、哪怕是降位、廢除,哪怕是拿著我沈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的,也要睹一睹,這才是我們兩家該有的情誼啊?你、你怎能這麼忍心,忍心對我沈家見死不救,我以為你早早把我的親人也當成是你的親人,原來終究還是不是的……」。
聽到此處甄嬛感覺無奈又生氣,喝道:「姐姐如此想,那是因為姐姐淺薄,你到底是哪裡來的魄力敢如此去賭?你若是賭贏了,從此在皇上面前再無信任可言,一旦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你還想要在宮中有所作為嗎?你若在宮中沒有了作為,如何讓宮外的親人平步青雲、門庭顯赫?你若是賭輸了,自身性命你可不在乎,家人們的呢?你也曉得你沈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你憑什麼拿著你沈家我甄家那些無辜人的性命去賭注?
姐姐的大義哪裡去了?怎麼就不能明白我壯士斷臂、棄軍保帥的苦心啊?反倒是你,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年家當初為何被是連根拔起?我族兄在軍中手握兵權,我卻不敢讓他有任何囂張氣勢,不敢讓他有任何越軌之處,怕的就是有一日惹得皇上不快,落得與年氏一般的下場?
為何姐姐卻不知讓族人收斂一些呢?即便家中人不明白其中厲害干係,姐姐為何你不勸一勸呢?這才讓人有機可乘?那中飽私囊、以公謀私、哪怕是賣官鬻爵都是無所謂的,但是私建暗娼,結交達官顯貴,無異於結黨營私,皇上何等人物?哪怕只有一份懷疑,也是斷斷留不得的,我若是有半分遲疑,對沈家的處置有半分疑慮,換來的都會是皇上的不信任,一旦失去了信任,到底是怎樣的萬劫不復?還需要我與你解釋嗎?」
甄嬛這些話不止第一遍跟沈眉庄說,然而這依舊是她們產生間隙的開始,沈眉庄只是冷冷笑著,不再搭話,甄嬛搖頭道:「倒是你,在皇上的酒中放催情葯便也罷了,玉嬈去請皇上,你巧言打發不就罷了,你還讓他與皇上單獨共處一室,這也罷了,莫非玉嬈跳井之時,你整個長春宮的人都是瞎了么?怎麼、怎麼就沒有人攔著?怎麼就沒有人攔著啊?她才十三四歲啊?花兒還未開透,這便就凋殘了。」
提到玉嬈,甄嬛更是心疼不已,她心愛的小妹啊!她自身陷入宮廷,浣碧也與她一起,二妹又不得不擔起為甄家傳宗接代的重任,招婿在家,都不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唯有小妹,她生性純真、又貌美如花,難為她與慎貝勒兩情相悅……眼瞧著她的好日子就要來了,竟然、竟然……。
每當想到此處,她便是心疼不止,不敢相信她那可愛、愛笑、天真、真純的小妹已經被那井水所殺,不敢相信小妹已經離開了人世,當日的父母是何等傷心啊?本是為了陪伴她,排解她心中的憂鬱,本是想為她的前程鋪上一條錦繡之路,怎知反倒將她的性命拿了去?
她每每思及至此都是濃濃深深的悔意,明知這紫禁城乃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又為何要將她帶到紫禁城來了呢?
沈眉庄依舊未言語,那日她進門的時候,玉嬈已然是衣裳不整,皇上也是醉醉醺醺,她根本就來不及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莫非他不先顧及著皇上嗎?
「可憐的浣碧啊!我已提醒她,留在永壽宮哪裡也不要去,是你、是你找人騙她說果親王找她,故此她才會如此不理不顧的,你明知道她喜歡果親王,你怎能這樣騙她?你若真心要置她於死地,你能夠給她個痛快?你、你怎能變得這般狠?這般狠?」
浣碧!浣碧!又是浣碧!
她算個什麼東西?不就是與你同父異母,身體里有著同樣的血液么?她竟然允許浣碧那個死丫頭對她出言不遜?
沈眉庄見甄嬛越是在意浣碧,心中便越是不服,憑什麼,她在宮廷內與她相互扶持十餘載,竟然在她心中比不過一個奴才?
「狠?狠?比起貴妃您當初棒殺襄嬪,用黑匣子囚禁灧嬪,砍下敬妃的一雙手來說,我還很仁慈不對嗎?既然什麼都不願說,那還留著她的舌頭做什麼?總之她那張嘴也沒少給你惹禍是吧!」沈眉庄很是不服氣。
話音剛剛落下甄嬛便是狠狠地一個耳光打了過去,又是一個耳光?為了玉嬈,她動手,為了浣碧,她也動手。
「哈哈哈……」沈眉庄笑了起來,問道:「怎麼,這麼心疼啊?早知道,我應該更心狠點,正如你當初嚇唬富察貴人的那般,做成人彘,好不好啊?」沈眉庄恨急了,原來所謂的姐妹情誼,終究還是比不過她們的血脈相連。
「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早知道你如此不念舊情,早早在玉嬈出事兒的時刻,我便是該動你,這樣我便不會走到這一步……」甄嬛低頭瞧了瞧沈眉庄的腹部,冷冷道:「我也要讓你嘗一嘗這骨肉分離的痛苦,這種痛苦,你不是未見過,想來當日,我胎死腹中催產時,你可是就在身側的,這般痛,必定刻骨銘心,讓你永生不得忘,我會讓溫太醫親自執行,他醫術如何,你該知曉,你死不了,此生此世,我要讓你在長春宮,永永遠遠地活在悔恨里,我要讓你時時刻刻都記住,是你沈眉庄對不住我甄嬛,而不是我甄嬛負了你的情義。」
甄嬛從未想過,她會與沈眉庄反目,想來這深宮內,唯有無情的人才能永遠光耀照人的,對皇上不得有愛情,他隨時都會將你遺棄;待後宮女子不得有友情,誰都能夠為了自己私慾,而讓你置於死地,哪怕是孩子也不該有,若是生了又保不住,換來的終究是痛苦。
人,無欲則剛,而無情則無敵,唯有將世間情誼全部看淡,才能在這後宮之中永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