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雲裳和花容
甄寶只有搖頭微笑：「當然不會，柳小姐——」
「我叫柳湖。哦，不——」柳小姐撇了撇嘴：「是劉懿斕。」
柳小姐說著用手指匆匆在桌面上畫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皺眉道：「複雜的很，記不住就算了。」
藝名為柳湖的劉懿斕的個人專場拍賣會如期舉行，雖然沒有用新的展廳，但所用的二號展廳還是在預展的兩天前緊急來了個大裝修，才擺上了她的作品。
展廳除了參觀者必經的通道，所有的地面都擺上了格桑花，展廳不知何處掛著數串風鈴，偶爾會有輕微而清脆的響聲，彷彿風動草原，有穿著及地長裙、腳踝上幫著銀鈴的女孩子從草地上腳步輕捷地掠過。
展台都被移出了展廳，用來支撐展品的是一個個做得像樹枝一樣的畫架，上面展示著畫作，而雕塑則用了白色的基座，和畫架一樣，錯落佇立在格桑花之間。
背景音樂是機具特色的佛教經咒吟唱，外行當然聽不懂唱得是什麼，但那一股風味卻是很容易領略得到。
甄寶不用主持拍賣會，但成易專門托工作人員轉達了柳小姐的邀請，希望她能觀看展會以及拍賣會。甄寶雖然沒有辦法將柳小姐與藝術作品拉攏在一起，但對她這個人並不覺得反感，反而隱隱約約有些欣賞她的驕傲直率，所以也出現在了預展的會場。
甄寶只知道這兩天二號展廳里的裝修進行得如火如荼，但忙於手頭的工作，加上二號展廳放上了閑人免進的牌子，也並沒有進來觀看。此時一進展廳，新穎的裝扮、音樂形成了前所未見的預展風格，倒讓甄寶不由得眼前一亮。
柳小姐的作品與展會的風格十分相符，正是她在西藏創作的一系列作品。
至於作品本身的水平，也與甄寶想象中這一類個人拍賣會中會出現的作品水平差不多。
其中當然會有幾幅水平不錯的畫作，線條流暢，筆法嫻熟，較好地運用了一些近現代或者當代名家的手法，雖然不足以稱為名作，但也算是當今浮躁功利的畫壇里不可多得的佳作了。
前來參觀展會的人倒是很多——照例能辦的了這種個人作品拍賣會的，預展會上都會有觀眾的。不同的是，這一次前來的觀眾，明顯不是「群演」，他們應該是真正能看懂展會作品的人，尤其是許多人臉上自然而然露出的那種孤傲難合，很符合許多年輕藝術家的特點。
這一點，讓甄寶覺得十分驚訝。不過想一想柳小姐的作風，看一看這精心布置的會場，似乎找一些專業的觀眾前來，對她並不是一件難事。
只是——
看到有些觀眾情不自禁地在某些作品之前，露出了鄙薄輕蔑的神色，甄寶又覺得奇怪。找一些懂得的內行人來，必然是會受到批判的，還不如找一些外行的群演，既增加了人氣，又能收貨一些不懂行情的讚美，難道不好嗎？
甄寶在拍賣行工作幾年，雖然對這一類的展會不感興趣也未關注過，但書畫的精品也畢竟是見識過的。看著柳小姐的作品，多少也能分辨出一些東西來。
就這樣閑閑散散地信步在場中走著，甄寶最終停在了一幅寫意風格十足的畫作前。
「甄寶！」有人拍了她的肩。
甄寶回過神來：「劉懿斕。」
柳小姐眼中有一些錯愕，但很快又恢復那種習慣性的驕傲而又無謂的笑：「你還記得啊。」
「很好的名字。」甄寶微笑。
柳小姐撇了撇嘴，轉過了話題：「還以為你不會來。」
「為什麼？」
「反正這種展會對你來說肯定沒有什麼意思。」柳小姐是一幅瞭然的態度。
「好不好也要來了才知道。」甄寶微微一笑：「今天的預展如果不來，我想我也會後悔的。」
柳小姐輕輕一笑：「因為展廳的布置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嗎？這些花都是今天一早空運來的。」
「我是說這兩幅畫。」甄寶沒有在意柳小姐話中略帶冷清的意味。
柳小姐的眼光掠過那兩幅畫：「我以為你的眼界很高，壓根兒看不上這麼膚淺的作品呢。」
甄寶微笑著搖了搖頭，她看得出來柳小姐的心情很不好，也看到了柳小姐在風聞參觀者的議論后瞬間變得陰鬱而不屑的神情，知道她的不快一定跟今天的預展、跟這些參觀者有關係。
只是，她沒有必要，也沒有能力去勸解什麼。
彼此只是過客，又何必在意太多。
這種參觀並不需要很長的時間，甄寶瀏覽過一遍，就默然離開。
「甄寶——」柳小姐一回頭忽然發現甄寶已經走到了門口，匆匆跑過去追上，因為跑得比較著急，所以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能不能……」柳小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換了一種比較直接的表達方法：「今天晚上，我約你吃飯。」
柳小姐說完就轉身回去了，連拒絕的幾乎也沒有給甄寶。
明天的拍賣師也已經確定了，從那天在拍賣行樓下的餐廳偶遇之後，也沒有再跟甄寶提起過要她擔任拍賣師的事情，柳小姐顯然不是要跟她說這個，那麼，柳小姐想說什麼呢？
甄寶覺得柳小姐是有什麼話想要說，卻想不到她為什麼要找自己。
甄寶以為這一次她還是可以很平靜地等到晚上，等到見到柳小姐，聽她要說什麼，沒有想到從展廳回去，甄寶的心緒竟然有些不安。
「你有什麼要跟我說嗎？」甄寶看著眼前的柳小姐用叉子撥動著食物，既不動口也不說話，跟甄寶見過的她很不一樣，所以還是她先開了口。
「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甄寶沒有料到沉默了許久的柳小姐一開口竟然問的是這句話。
雖然是在意料之外，但甄寶還是認真地想了想做出了回答：「你是個直率的人，也是個有自己的想法的人，不過你的情緒和想法，你都不善於掩飾。」
「不是虛榮、做作得令人討厭嗎？」
柳小姐只是低頭撥弄著食物，甄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卻仍聽得出這含笑的聲音里難掩的低落。
「我只說我看到的。」
「直率我承認。」柳小姐抬起了頭，好奇地追問：「那麼你從哪裡看到我有想法，又從哪裡看到我有不能掩飾的情緒？」
「直覺吧。」甄寶的直覺同時也告訴她，柳小姐今天來，還有另外要說的事情，她不想在這些問題上多耗時間。
「你一定有你的道理，對不對？」柳小姐執拗地堅持。
「預展的展廳布置得很好，應該是你設計的吧？」甄寶有些無奈地微笑道：「不管來看預展的人是否跟明天的拍賣會有關，你對預展的確是很用心的。還有，你的那兩幅作品——就是《雲裳》和《花容》，色彩美，名字也很美，讓人可以想到作者的心裡有想要表達的東西。至於你的情緒……今天在展廳里，就感到你有些不一樣。況且你要是心裡沒有事的話，你也不會特地找我，我也不會坐在這裡了。」
「你怎麼知道《雲裳》和《花容》是我的畫？」柳小姐追問之後，看到甄寶有些為難的神情，連忙搖手道：「算了，不用說了。不，你還是說吧！反正你都看出來了，我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甄寶不由得微笑：「今天展出的畫，有一些線條流暢，筆法嫻熟，處理細節的技巧運用得十分到位，另外大部分的作品雖然比不上這些佳作，但也是筆法純熟，算是有相當的水平，稱不上精品也算是不錯的了。而還有少數幾幅畫，線條筆法都簡單得多，處理畫作的技巧可以說簡單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最可取的就是明快大膽的用色，讓畫作因為稚拙反而顯得純樸，細看應該是，這幾幅畫的作者有想要表達的東西，只是筆法技巧有限，不足以表達出來，但是顏色上體現了這一點。雕塑作品跟畫作有著差不多的特點，除了技巧手法運用特別成熟的幾個，餘下的大部分都有些程式化的意味，還有兩個的手法技法就過於簡單了些，想要表達的意思，也有些隱晦。」
「你說我的畫，跟在學校的時候老師說的差不多。」柳小姐習慣性地撇了撇嘴：「當時以為老師只是隨口批評，現在看起來是真的。沒辦法，我是班裡最不肯用功的學生，差點畢不了業。所以——」
柳小姐笑了笑：「除了你說的那幾幅，餘下的都是代筆。雕塑也一樣。」
柳小姐看了看甄寶：「看來你一點也不覺得稀奇。也是，這樣的事情你見過不少，何況展會上你也已經看出來了。不過甄寶，看出來的人很多，只有你的反應最平淡。我的那些同學，就差當著面兒罵我了。」
難怪，參觀預展的那些人，看起來都有幾分藝術家常有的孤傲不平的氣質，而看到那些作品，竊竊私語之間又有些鄙薄輕蔑的樣子，甄寶只覺得他們跟這種個人拍賣會上通常出現的負責參觀的「群演」不同，原來他們都是柳小姐的同學！
虛榮、做作得令人討厭……
甄寶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