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凌楚
那一天終將到來，在此之前，我們看到君水月一日比一日的煎熬，每次離開葉柔的院子，他就會在自己的胸口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一次比一次深，一道蓋過一道。
終於，他在城門口送走了葉柔，當馬車離開視線，他揭下眼上白綾，蹲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
君無心包圍了整個皇宮，他踏上城牆，終於要走出最驚心的一步……
就在此時，夢境忽然崩裂，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開始崩塌，我轉頭看向身邊，才發現君水月不見了。
眼前的場景就像玻璃一樣開始慢慢皸裂破碎，最後一切都化為烏有，眼前恢復了一片黑暗。
我從君水月的回憶中走出，募的睜眼，便看到流白蘇站在面前，她的手裡拿著一盞油燈，且燈已熄滅。
我覺得甚是疲累，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便軟軟的趴在桌子上休息。
慕容和花花也陸續醒來，但他們的精神看上去比我要強得多。
流白蘇緊張的看著君水月，見他還沒有要蘇醒的跡象，不由急了，轉頭沖我道：「你對他做了什麼？他怎麼還不醒？」
我有氣無力的瞄了一眼她手中的油燈，「你該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麼。」
「噗……」君水月忽然吐出一口血，一雙眼睛募的睜開，死死的瞪著前方，眼中還有血絲，甚是嚇人。
「水月，你怎麼樣？」流白蘇擔心的問，君水月卻再次昏睡過去。
如今，我方才明白，在葉柔的生命中，修善、君無心和君水月的意義。
修善，一生修善，卻不得善終。無心，既是沒有心，又怎會有結局？水月就更是荒唐了，鏡中花水中月，這兩樣皆是美麗的幻影，遙不可及，是她永遠無法企及的幻象。
第二天，我和花花、慕容準備離去，卻在臨走的時候得到了君水月的召見。
他躺在床榻上，面容憔悴，眼神痛苦，似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披頭散髮，我都快認不出他了。
摒退了所有人，殿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我就要走了，你今天叫我來為了什麼呢？」我站在屏風處，遙遙看著他。
「瓊魚姑娘，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問你這些，但我若不問，恐怕會抱憾終身，所以我請你來了，請你來替我了解心中最後的心愿。」他聲音嘶啞，有些懇求。
我點點頭應允：「好吧，雖然我不是很欣賞你，但也不想做一個惡人，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謝謝。」君水月閉了閉眼，轉頭看向房頂，醞釀半晌道：「柔兒她……已經死了嗎？」
我點點頭，回答的很乾脆：「是的，她已經死了，就在君無心帶人住進皇宮的那一天，她死在了我為她編織的美夢中。」
「她……有沒有提起過我？」
我冷冷一笑道：「她請求我為她編織的夢境，就是為了和你永遠的在一起。夢境中，你們已經成婚了。你放心，她去的很安詳。」
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溢出，喉結動了動，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她一定恨透了我……」
我搖頭：「你知道的，她不會恨你，她是那樣的愛你，為你獨守這座空城，虛度了數十載光陰。」
「瓊魚姑娘，我能不能請求你一件事？」他轉過頭來，目光殷切的看著我。
我聳聳肩道：「我不能再讓你見她一面，也沒法為你編織美夢。」
他失望的嘆了一口氣，垂下了眸子：「謝謝。」
走出大殿，一陣輕風拂過面頰，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慕容和花花在宮門口等我，我走過去，上了馬車，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皇宮，默默嘆了一口氣，轉身進了馬車。
夕陽西下，古道西風瘦馬。
馬車緩緩行駛，我在顛簸中慢慢睡著。
我做了一個夢，夢境中，看見了葉柔和君水月，他們攜手站在一條黑水奔騰的河流對岸，朝我揮手。
我看見葉柔面上幸福的笑容，和坐在輪椅上默默看著她的君水月……
第二天，我便聽到了君水月駕崩的消息，當時我們正在吃飯，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心中五味雜陳，形容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只是忽然覺得眼前的美食變得平淡無味，拿著筷子，卻再沒有了一點食慾。
慕容夾了一顆白菜放進我的碗中，「多吃點蔬菜，對身體好的。」
我抬頭看他，然後低頭默默咀嚼白菜，依然索然無味。
「其實吃了絕情草的人，一旦恢復記憶，就必死無疑！」
我抬頭，驚訝的看著說這話的慕容，「你說什麼？」
慕容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上去食慾也不是很好：「君水月一定是知道這一點的，他還讓你幫他找回記憶，說明沒有那段記憶的生活，對他來說還不如一死解脫。」
我點點頭，「我是不是做錯了？」
慕容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就像一個大哥哥安慰小妹妹般語氣溫和：「你沒有做錯，你只是做了應該做的。」
花花也伸過一隻手來，輕輕拍著我的背：「小魚兒不要難過，像君水月那樣的人，死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看看慕容，又看看花花，頓時覺得，如果說慕容是哥哥安慰妹妹的話，那花花就只能是曾曾曾曾……祖爺爺顯靈安慰我這個小小小小……小孫女了！
一念尚未轉完，就見花花的面色陰沉了下去，我知道他是無所不能的妖，擁有個什麼讀心術之類的奇門異術不算什麼，想必我剛剛所想已經一字不漏的全部傳進了他的腦海中。
看著他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我下意識的往慕容身邊靠了靠。
花花臉色不善，就在我估計他要發作的瞬間，就聽慕容道：「咦？流白蘇？」
「啊？」我下意識的轉頭看去，果然見身穿一襲碧綠色長衫的流白蘇朝我們走了過來。
「她怎麼會來？」我皺了皺眉，流白蘇已經走到了我們面前坐下。
「瓊魚姑娘，花公子，慕容公子。」
一一打過招呼，她便不客氣的伸手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下去之後，又倒滿一杯。
「你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是來抓我們的吧？」
流白蘇微微一笑：「我為什麼要來抓你們？」
「因為君水月啊。」我理所當然的答道，「他是你的未婚夫，而現在卻死了，你豈不是就成瞭望門寡？」
流白蘇嘆了口氣：「水月的死我雖然很難過，可還不至於難過的是非不分。你只是幫他找回了記憶，而生死，是他自己的抉擇。」
「那你來找我們幹什麼？我可不想聽到什麼碰巧偶遇什麼的。」我懷疑的看著她，有些摸不清她來的目的。
「我來找你，是為了我的一個朋友。我知道魚兒姑娘你是能人異士，擁有常人沒有的本事，所以一路追來，只想請求你幫個忙。」
「嗯？我能幫你什麼忙？」
「我有一個江湖朋友，叫凌楚，是震天國人氏。我們於五年前相識，當初她還只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少女，天真活潑。然而經歷過一段感情后，現在的她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優柔寡斷，整個人都沒有了生氣，我很擔心她。所以我想請求瓊魚姑娘，能不能幫助她度過心結？」
「可是我只會替人織夢。」我有些無奈的道。
「凌楚曾經說過，只要讓她再經歷一遍當年的事，她一定不會再愛上那個男人。我想心病還需心藥醫，所以想請你幫忙。」
「可是……」實話說，經過這一次葉柔的事件，我真的覺得很疲累，前所未有的疲累，或許真的如花花所說，我的生命在慢慢消逝。
「只要你願意幫忙，你要什麼我都答應。」流白蘇急切的說道。
我被她眼中的真摯和急切感動，想來能為一個朋友做到這樣，那個人一定是她非常看重和珍惜的。
「好吧，我願意幫你，但你要把事情盡量詳細的和我說說看。」
流白蘇眸中急切消散，重又坐回到座位上，眼神有些哀傷，慢慢敘述凌楚的那個故事。
凌楚的故事是這樣的。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身為震天國第一女捕快的凌楚穿了一身黑色勁裝，貓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等候著一個江湖人稱採花大盜的人的出現。
傳言，這個採花大盜身手不凡，且還是個長相極為俊俏，為人極為風流的美男子。
只要他出手，就從來沒有失過手，且有的時候還是姑娘家心甘情願的跟隨他去的。
採花大盜是武功高手，且不說一般的捕快都奈何不了他，就說京城那個戰無不勝的少年將軍洛雲昊，也是打不過他的。
傳言如潮水般洶湧，有人甚至說這位大盜不僅長相俊美異常，且能詩作畫，更寫的一手好字，是個難得的文武全才。
凌楚躲在暗處，對這些傳言嗤之以鼻，她相信，這些傳言要麼就是那個大盜故意傳出來的，要麼就是這些花痴的女人胡亂編造出來的。
採花大盜的作案手法很怪，他通常都是將女子擄走，但不過三天，又會將女子送回去，且完好無損。通常的情況下，被擄走的女子多半應該慶幸自己完好無損的回來，還有小半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失貞。
然而，一切到了採花大盜的面前，都徹底顛倒了過來，那些被送回來的女子，要麼就是哭著喊著讓大盜再帶她們走，要麼就是遭到拒絕後，傷心過度后決定終身不嫁，甚至以死相逼。
若說一開始採花大盜引起的是恐慌，那後來，採花大盜簡直成為了震天國所有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說是日夜盼望著他的到來也不足為過。
做大盜都能做的這樣風生水起，名利雙收，可謂世間無二。
今日，凌楚收到消息，說採花大盜今日會在此出現，於是她從一大早就開始蹲點，就是為了守株待兔，活捉了這個採花大盜，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