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看星星
曦和再度醒來時，已是日暮時分，一個半窄的山腰間，幾隻小型的獸鳥站在不遠處的樹梢上，對著曦和「啾啾」嘶叫個不停，那隻似牛似虎的妖獸圍著她在樹底下盤旋，正好將她與獸鳥隔開，並不時抬頭噴出幾口濁氣。
曦和頓時有些感動，這坐騎竟然在保護她！
她站起身，腦袋依舊有些昏沉，慢慢走到那妖獸身邊，伸手捋了捋它被自己踢亂的鬃毛，「不好意思啊，方才那麼粗暴地對待你！」
環視了一圈，沒有看見斥邪，這才低聲說道：「我其實不是要踢你，是踢那隻把你抓來當座騎的大魔頭。」
剛說完便見一道人影走了過來，那幾隻對著曦和垂延欲滴的獸鳥在見到來人後，紛紛撲騰兩聲，竟驚慌地飛走了。
曦和眼光一瞥，默默地站在一邊不說話。
斥邪走過來，見她低眉斂目，將幾隻紅色的果子扔給她，淡聲道：「吃掉！」
曦和趕緊伸手接住，疑惑地看了看手中拳頭大小的果子，「這是什麼？」
斥邪卻將果子扔給她后，一言不發地躍到一棵樹枝上，枕著雙手便閉目養神。
見他冷著一張臉，曦和討了個無趣，直接在山腳下席地而坐，看了看手中的果子，肚子確實有點餓了。
當下，擦了擦便張嘴咬了起來。
暮色四合，天際最後一絲光亮也隱於黑暗之中，曦和眼光瞟了瞟樹梢上的身影，心中一片彆扭。
經過那一番鬧騰哭泣，原本堵悒的心情一下子被放空，曦和才驚覺自己竟然在斥邪手中那樣無理取鬧！
而那魔竟然沒有捏死她！！
雖然起因是他挑起的，但從內心裡來講，更多的還是她這一段時間壓抑的東西太多，心中的負荷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拉緊神經，已至於如同驚弓之鳥一般脆弱。
現下靜下心來，才想明白，若斥邪真要對自己怎麼樣，就算她有一百條命，也是逃不過他的魔掌。
曦和輕吁口氣，現在自己安安穩穩在坐在這，就說明他並不是那要吃人骨頭的殘忍之輩，是她太敏感了！
晚風清涼，將斥邪烏黑的長發吹拂得飄飄蕩蕩，星空下，他的面容如雪山之巔的冰凌，寒意涔涔卻又清透美麗。
忽然，積雪的容顏驀地睜開一雙烏黑的眼睛，他看著呆愣愣望著自己的曦和，眉一挑，「你如此深情地看著本尊，莫不是愛上本尊了？」
突兀地撞入那雙幽深的眼中，曦和一愣，心中莫名地跳了一下，她立即低下頭，「誰愛上你了，自作多情！」
「那你一下午盯著本尊看什麼？」斥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轉眼看向頭頂璀璨的星空。
「我是想……跟你道歉！」
她看著地面，那裡漆黑一片，但卻仍睜大著雙眼。
「說什麼大聲點，本尊沒聽到！」
曦和捏了捏手心，依舊低頭，但卻大聲說道：「對不起！」
將自己過多的情緒借力渲染在別人身上，不管不顧地將情緒垃圾砸向他人，而這個他人還是魔尊殿下斥邪，還能夠活生生地站在這裡的她，心中既內疚又自責。
斥邪嘴角輕輕挑起，不咸不淡地說道：「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那本尊的手就不會這麼痛了。」
曦和聞言驚訝地抬頭，就見他在樹梢間舉起左手，月光下，修長的手背上一道牙印深深地嵌進了血肉里。
隔了這麼遠的距離，曦和也能感受到那牙印被咬時的力度和狠勁！
她的臉倏的一下子紅了，幸好月色遮掩看不分明。
「對不起！」她低低地又說了一句。
可是，曦和心裡糾結翻滾著，如果不是他突然做出那樣的動作，她又如何會誤會？
一想到自己的耳朵被他那樣對待，曦和的臉頰就燃燒著一層鮮紅欲滴的顏色！
「過來！」清冷的聲音命令道。
曦和躊躇著走過去，仰起頭看他，「做什麼？」
斥邪歪頭對她勾起一個魅惑的笑容，「為了補償你對本尊做下的不可饒恕的罪過，現命你上來陪本尊看星星抵過！」
今晚的斥邪脾氣好像相當好，被咬了不僅沒有橫眉冷對，連話也比平時多些。
「看星星？」
曦和狐疑地看著他，這魔吃錯藥了嗎？不會有什麼企圖吧！
見她不信，斥邪挑挑眉，「不看也行，那讓本尊也咬一口吧！」
「我們看星星吧！」
——
斥邪帶著曦和躍上了最高的那棵大樹，曦和看了看下面濃密的樹林，雖然樹木繁多，卻不像剛進萬山魔地的那一片不見天日的林子。
此處雖也是入目森林，不見盡頭，但卻有陽光飛鳥，蟲鳴蟬叫，倒像是一個真正的原始森林。
「這裡是什麼地方？」
「萬山魔地。」
曦和疑惑地看著斥邪，「好像跟我們進來的那片樹林不一樣。」
斥邪閑閑地掃了下面一眼，月光下一片朦朧，他橫躺在樹梢上，「外面那層沼澤森林只是為了阻止人類進~入大山，同時也阻止了山內的妖獸出去，這裡，才是真正的萬山魔地。」
原來如此！
曦和點點頭，看著眯眼享受著和風吹拂的某魔，忽然問道：「屠厲死了嗎？」
斥邪睜開雙眼，「沒有！」
「他還會追殺你嗎？」
「會！」
「那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聞言，斥邪雙眼驀地閃過一絲冷然，他幽幽說道：「他會死在萬山魔地。」
篤定的語氣就好像已經看到了屠厲的結局。
曦和沒有說話，她倒是真心希望那個屠厲能早點死掉，不然一直追殺斥邪，若再被他的赤血劍所傷，就又該她奉獻鮮血了！
她就是有再多血也供不應求啊！
抬頭看著滿天星空，今晚夜色很美，漆黑的幕布上無數閃亮的星子點綴其間，尤其那一條瑩光閃閃的銀河帶，讓她想起了九重天上無憂無慮的歲月。
「看，那顆最亮的星星是老人星！」曦和忽然指著正南方的一顆星星說道，「那是仙翁的長生殿，我曾經去過！」
斥邪看了看她手指的方向，一顆光輝明亮的星星正閃耀著奪目的光華，讓周遭其它星子都暗淡了下去，極易辨認。
曦和忽然激動道：「那一定是仙翁在俯瞰人間，廣施福緣，所以人間有傳說，老人星出現的地方是天下太平的徵兆，它永遠是一顆吉星。」
「真讓人懷念啊！」
「還有那顆、那顆，銀河兩邊的！」曦和眉眼彎彎，仿似回到了九重天上，「那兩顆是牛郎和織女，他們每年只能見一次面，好辛苦的！」
她說完便轉頭看斥邪，示意他看向另一邊，「還有那顆，你知道它是什麼星嗎？它是……」
斥邪並沒有隨著她的方向去看那顆星星，而是靜靜地看著她似蹙眉似驚喜地給他講解那些星星的來歷，眉飛色舞間表情甚是生動有趣！
她嘴角含笑，面容柔和，滿眼喜悅的光芒竟比那星光還要璀璨。
他能想象，那是一段非常快樂和簡單的歲月！
不知不覺中，他輕聲問道：「那麼開心，為什麼又要來到人間？」
正仰頭微笑的曦和聽到這句輕飄飄的話驀地一怔，彎起的嘴角輕輕落下，眼底的晶瑩也漸漸碎落……
她環抱著雙膝坐在斥邪身邊，頭靠在膝蓋上，側臉看著遠方。
就在斥邪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曦和卻輕幽幽地開口，「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
她閉著雙眼，聲音飄忽，「我偷了月老的姻緣線，王母宴上，因為緊張而喝了兩口百花釀，卻沒想到醉酒錯將姻緣線系在了帝孫華音的手掌之上……」
一行清淚劃過臉龐，無聲無息地灑入寂寂林中。
斥邪蹙了蹙眉，他注意到她說的「錯將……」，想起她夢中的白色身影，他忽然說道：「你本意是想系在雲上手上，是嗎？」
曦和咬了咬牙，「沒錯！可是陰差陽錯……」
斥邪嘆息一聲，「紅線結掌，姻緣已定，既如此，你與華音便註定糾葛一世。」
一世糾葛么？曦和苦澀的笑了笑，「不會了，那一世早已消失！」
斥邪不解地看著她，被姻緣線牽絆的兩人，除非死亡，否則姻緣不會消失。
似想到什麼，他不禁問到道：「既如此，為何你卻頻頻夢見雲上？」
「因為、九重天上，華音對我……」曦和驀地顫抖了起來，她哆嗦著說道，「他要媧石，剜心斷骨，早已斬斷了姻緣線！」
心無禁錮，愛便自由！
剜心斷骨？斥邪心中一震，這對一個凡人來說，是多麼大的酷刑？
難怪第一次見面那日，自己說要挖出心臟這類話時，她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他沉思地看著夜空，沒想到帝孫也要媧石！
身邊的少女竭力將自己捲縮成一團，身體瑟瑟發抖，如同風中的一葉飄零，孤單單的模樣讓人心疼。
斥邪伸了伸手，想要給她一絲力量，可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他！
收回手掌，他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雲上，是怎麼死的？」
曦和心中一顫，身體也抖得更加厲害，她強忍著決堤的淚水，哽咽道：「是、為了救我而死的。」
「華音動的手？」
陡然冰冷的聲音如同一柄利劍，刺破這漆黑朦朧的夜。
曦和被他聲音里的冷意一驚，嚇得抬頭看向斥邪，只見他面帶寒霜，一雙幽沉的眼睛翻湧著濃郁的波浪。
明明俊臉平靜無波，眼底卻像是挾裹著巨浪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