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魘
翌日，將軍府。
在老大夫的帶領下，曦和跟斥邪相繼進了將軍府門。
「大夫，善將軍得的是什麼病？為何拖延至今也無法醫治？」路過迴廊小築時，曦和趁機問道。
老大夫嘆口氣，「說來慚愧，老夫替將軍診斷一年，也不知將軍這病源在哪？」
「那發病時可有什麼癥狀？」
提及這個老大夫突然搖頭嘆息，「將軍每每發病都像變了個人一樣，六親不認，遇人便殺，睚眥目裂，形容顛瘋！」
曦和一愣，「這是什麼病？」
「老夫學醫幾十年，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病症，也只能開些藥物在將軍發病時讓其昏迷，並不能根治。」
幾人分花拂柳終於來到一處別院前，卻忽見院前圍滿了人，正驚慌失措地到處逃命……
「不好！」老大夫見此情形立即急步朝院內而去。
曦和見此忙跟了過去，便見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急急從內院迎了出來。
「章大夫，您快去看看將軍吧！」婦人面容憔悴，急步來到老大夫身前，「今日服用了葯湯后，不知為何將軍只睡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就醒了，一醒來就喊打喊殺！」
老大夫沉吟著問道，「藥量可有按老夫所說遞量增加？」
婦人點點頭，哽咽著說道：「加了，奇怪的是將軍這次不僅蘇醒得早，且發作得比以往還要厲害，侍衛們攔都攔不住！」
「夫人莫急，老夫這就去看看！」
老大夫招呼著曦和二人就朝內院走去，邊走邊說道：「小姑娘，今日老夫可是冒著欺君罔上的罪帶你二人進來，你兄長可一定要醫好將軍啊！」
曦和乾乾地笑了笑，偷偷瞄了瞄身旁一副不屑與旁人說話的斥邪，一身生人勿近的氣息讓附近人都自動離他遠遠的！
她心裡打鼓，也不知道這魔能不能治好這善戰將軍的怪病！
等到二人到得內院時，一片陰影忽然從天而降，曦和抬眼，赫然發現一個偉岸的身軀正怒目圓睜地舉手朝她劈來。
她一驚，竟被那滿身煞氣嚇得不敢動彈。
斥邪眉眼一冷，伸手一撈，將曦和帶離安全地帶，手一揮，腳邊的一個石子頓石瞬間飛起，直向那身軀擊去。
也不知那石子打中了什麼地方，曦和只看見對方愣了愣，便倒頭摔倒在地。
「將軍！」
「善將軍！」
「夫君……」
一眾人等蜂擁而上，頓時圍著那倒地的身影哭泣不已。
老大夫立即上前把了把脈，對那華貴婦人說道：「夫人莫急，將軍只是昏迷過去了。」
婦人點點頭，拭了拭眼角淚痕，這才發現還有兩個陌生人進了內院，當即問老大夫，「章大夫，這二人是……」
老大夫立即將曦和二人引薦給婦人，「這二位可以救治將軍頑疾，所以老夫才擅自將二人帶了進來，還請夫人降罪！」
曦和看了看那婦人，方才聽她喚將軍夫君，再看衣著華貴，想來是將軍夫人無異！
將軍夫人搖搖頭，她方才也看到正是斥邪出手制止的將軍，當下快步來到斥邪身前，懇切道：「公子若真能救夫君，婦人感激不盡！」
斥邪冷冷地看著別處，絲毫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將軍夫人愣了愣，掀起繁複的裙衫就欲跪下，曦和卻先一步阻止道，「夫人，我兄長不愛說話，您別往心裡去，我們一定儘力救助善將軍！」
「好、好！多謝姑娘，」聞言，將軍夫人忽然涕淚交加，並立即朝身後吩咐道，「快將將軍抬進屋，好讓恩人相救！」
在曦和的要求下，其餘人都在外面等待，只有她跟斥邪進了房內救治。
看著昏睡在梨木床上的善將軍，曦和不由抬頭問斥邪，「我怎麼覺得善將軍這病有些奇怪，你能治嗎？」
「他不是病！」斥邪淡淡地掃了一眼床側，「是被魘了！」
「被魘了？」曦和一愣，她上前仔細地看了看，果見善將軍眉眼之間有一團黑氣繚繞！
她怎麼也想不到竟是邪魔作祟。
「那如何是好？」曦和撓撓腦袋，這捉鬼除妖她可不在行。
「找到源頭，平息怨靈！」
斥邪簡短地說完便忽然拉著她縱身一跳，二人瞬間消失在房內。
「這是什麼地方？」曦和一眨眼便發現自己突然出現在一處陌生的空間內，斥邪正牽著她的手在半空中漂浮。
而這整個空間竟都是一片昏暗的血紅色，天空飄著腥稠的血絲，底下是熊熊燃燒的大火……
濃稠和灼熱的氣息籠罩了整個空間，一片腥紅。
斥邪在二人身邊撐起一片結界，方才說道：「此處是善戰的夢境。」
夢境？
曦和聞言看了看四周，果見火海盡頭，一個人影正身處熊熊大火中，他痛苦地扭動著身軀，好像陷在火海里無法動彈。
定睛看了看，正是善將軍無疑！
「要不要去救他？」曦和看著他掙扎的模樣，於心不忍地問道。
斥邪掃了那方一眼，淡淡道：「這是夢境，他不會死的，最多吃吃苦頭。」
看著火焰即將將他吞沒，曦和詫異道：「善將軍怎麼會做這樣的惡夢？」
斥邪帶著她走近了些，「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就見從不遠處飄來一群人，那些人身著綉有繁複花紋的外衫，一個個手持矛盾地向火海中的善將軍飄去。
待到近前，從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子，她飄到善戰身旁，突然陰森森地說道：「善戰，你當日屠我族人，可有想過今日之痛？」
因隔著太遠，曦和看不清她面容，但從聲音上可以判斷出是一位年輕的女子。
善戰好似認得那女子，他隱忍著痛楚說道：「保家衛國，善某死不足兮！」
「好一個保家衛國！哈哈哈……」女子突然張狂地笑了起來，地面的火勢卻隨著她的笑聲一下子變得更加洶湧，暗紅天穹上的血雨也由絲絲雨點變成傾盆而下。
善戰突然慘叫一聲就被一輪輪火焰湮滅……
無數冤魂突然自血雨中冒出，尖叫著，撕扯著往火海盡頭而去。
曦和心膽俱裂地看著越來越多的冤魂將善將軍淹沒，不禁抓緊了斥邪的手。
整個夢境都處在水深火熱當中，只有那身穿喜服的女子，仰天大笑，「善戰，你殺我族人，毀我婚姻，害死我兒，我定要讓你血債血償……」
曦和心驚，沒想到這女子與善將軍有如此深仇大恨，難怪死後化成魘也不願投胎。
「誰？」
狂笑中的女子似發現了什麼，驀地朝曦和的方向喝到。
由於斥邪施了結界，她並不能看到他們，但女子卻警覺十分敏銳，只見她喜袍一揚，便見兩股碩大的火龍朝曦和洶洶而來。
「孽蓄！」斥邪冰冷地聲音響起，就見二人的身影出現在喜服女子身前。
女子一驚，立即再次引來一片腥紅雨幕沖斥邪傾塌而下，口中喝道：「何人在此多管閑事，速速離去！」
斥邪伸手一一化解掉她的攻擊，口中嗤道：「你倒是有自知知明，知道不是本尊的對手 ！」
他單手環抱著曦和站在高處，如同君王般俯視著那魘女，「今日暫且放你一馬，待本尊搗毀你的本體再來收拾你。」
說完便帶著曦和離開了夢境。
再次回到房間，曦和仍心有餘悸，她錯愕地看著斥邪，「一定是那怨靈控制了善將軍，才會發病，為何不在夢中將她趕走？」
斥邪懶懶地看她一眼，「魘乃是人死之時處於極大的憤怒、仇恨和恐懼之中，死後怨恨不散而形成，且其生成條件苛刻，必須是大規模的慘死，才能保證足夠的怨念凝聚不散，雖然可以在夢中將她誅殺，但其怨靈不散，被魘之人就不會醒來。」
他頓了頓，「七魄也無法分離！」
曦和一驚，沒想到魘如此厲害，她不禁擔憂道：「那要如何是好？」
斥邪眉腳跳了跳，終於不耐煩地說道：「本尊再說一遍，找到源頭，平息怨靈。」
難得他今天耐著性子跟她說了如此多話，她竟然根本沒聽進去！
曦和暗中琢磨了一番他話中的意思，還待再問如何平息怨靈時，再抬頭時只看到打開的窗戶被風颳得吱呀作響，哪裡還有那黑色神秘的身影？
她搖搖頭，看來還得靠她自己！
打開房門，曦和將善將軍大概的情況同眾人說了一遍。
當聽到善將軍被魘了時，皆是一臉震驚，那章大夫撫了撫鬍鬚，「難怪老夫一直查不出將軍所患何疾，沒想到竟是被邪穢之物浸襲！」
「坊間傳聞九魔一魘，說的就是這個魘，意思是九個魔也比不上一個魘凶厲，夫人，這可如何是好？」眾人七嘴八舌，一臉憂慮。
將軍夫人聞言更是掩面哭泣，「作孽呀！夫君怎會惹上這些不幹凈的東西？」
曦和眉頭輕皺，當下又將夢中情境說了一番，當她說到夢中那群人衣著時，將軍夫人突然驚呼一聲抓住曦和衣袖！
曦和微愣，當即問道：「夫人可是知道這些人來歷？」
將軍夫人一臉驚愕，忽然哽咽道：「姑娘說的這些服飾乃是南夷西部的青桐部落的衣飾，一年前陛下收到密報說部落里有人行巫蠱之術企圖謀朝篡位，恰逢來朝進貢的部落王子在金殿之上行刺，刺傷了王后，陛下龍顏大怒，當下便下令夫君以謀逆罪圍剿了青桐部落。」
她說到此處忽然似想起了什麼，「對了，我想起來了，夫君就是那次圍剿之後才發病的！」
說著，將軍夫人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哀哀地抓著曦和的手，乞求道：「求姑娘救救夫君！」
「夫人快快請起，」曦和忙將她扶起，才說道：「我既然來此，就一定會救善將軍的，夫人且放心，兄長離開之時已經施法讓將軍昏睡，這幾日應當不會再發病。」
將軍夫人遲疑著，「那以後呢？」
「我和兄長則會去往青桐部落查看，請夫人放心，一定能尋到救將軍的辦法。」
斥邪說「找到源頭，平息怨靈」，大概就是在什麼地方開始，就在什麼地方結束！
而善將軍的源頭之地——則是那魘女的部落之地，只有去往那裡，才能平息一切。
如此安撫了一番將軍府眾人之後，曦和便告辭離去。
天色將晚，她走出將軍府的大門，回頭看了看暮色下恢弘的建築，善將軍倒下了，整個將軍府便也跟著落魄。
她嘆息一聲，正欲回客棧，卻陡然發現深重大院的屋檐上，那處至高之地，一個黑色的影子正臨風招展，遠遠地凝視著她。
曦和一驚，待再看時，卻是風過檐牆，嗚嗚作響！
這影子她認識，在東陵金城，她曾見過數次，一次是在王二死的那晚，一次是紅姑死的那天……
這影子一直跟隨著她？
彷彿有一雙漆黑的眼在背後凝視著她，曦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她有預感，她們也許還會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