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信
二十一有些奇怪,問道:「怎麼還鎖著鐵鏈子?」
錦文綉嘟起嘴,一雙美目瞪著楚無痕,帶著些撒嬌的意味。
「唉……」楚無痕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向錦文綉時,眼神中又儘是縱容和寵溺。
二十一看不懂那種眼神,但又感覺心痒痒的,有些羨慕。
這眼神,好像在沈墨洲那裡也看到過……
得了,不會又是自己的幻想吧!二十一蹙了蹙眉頭。
楚無痕道:「她怕我騙她,說要鎖我幾天,觀察觀察。」
「……」
錦文綉臉頰一紅,拉著鐵鏈的手一扯,牽著楚無痕出了門,沖二十一賠笑,道:「妹子,讓你見笑了!姐姐錦坊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回頭再來找你啊!」
二十一心領神會,「去吧、去吧。」
楚無痕又被迫著跟著錦文綉走了。二十一目送著這一對。
楚無痕回過頭來,沖二十一拋了個媚眼,張嘴說出了無聲的兩個字:「謝謝。」
……
叮咚叮咚,水滴聲,回蕩在耳邊。
沈墨洲昏昏沉沉地看到水光在閃耀。
身上的迷藥藥力逐漸開始消退,他神智逐漸清醒過來,渙散的眸子開始重新聚集光彩。
仙若的聲音從腦後傳來:「我那天明明追著她到了神鼎山附近的,她是怎麼跑這麼遠的啊?」
寧青的聲音:「她是仙,可能是就著葯發作之前,一鼓作氣逃回了這裡吧!」
沈墨洲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四肢綿軟無力,只覺得口乾舌燥。
他看清了周圍——是個漆黑的山洞。
而他自己,被綁在擔架上,讓人抬著。
洞很深,洞壁潮濕,被火光一照,便泛出點點嶙峋的白光。
這一路上,為了掩人耳目,仙若讓他吃了幾次迷藥。
越往裡走,陰風越重,沈墨洲隱隱聞到這陰冷之中的血腥味。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嚴重。
他眼珠子四處看,視線觸及不到仙若的身影。她應該是和寧青走在最前面。
仙若也察覺到這洞里異常的味道了,問道:「寧道長,我怎麼好像聞到了一股……」
寧青緩緩說道,「這……就是貧道之前和你說的,要你做好的心理準備。」
「怎麼?」
寧青欲言又止,哀嘆一聲,道:「這地仙仗著仙身,為惡一方,害了不少人……總之,姑娘良善,莫要懼這惡仙惡行就是了。」
洞越走越開闊,腥臭味越來越重,像埋在地底下十幾年的迂腐味,讓人胃中翻湧,心中不適。
沈墨洲沉沉地呼出一口濁氣,像砧板上的魚肉,木然看著黑色的洞頂。
身底下,此起彼伏地響著濕漉漉的腳步聲。
地面應該很潮濕。
沒多久,忽然傳來了仙若驚恐的尖叫聲,刺耳響亮,「啊——」地一聲在洞中回蕩許久。
抬著沈墨洲的兩個人步子一停,沈墨洲心頭跟著一緊,身子一挺,想動卻又被綁著動不了。
「仙若!仙若!」沈墨洲聽不到她的回應,有些急了,怒道:「寧青,你對仙若做了什麼?」
仙若清脆的帶著顫抖聲音傳來過來,「我、我沒事。」
寧青重重地嘆道:「仙若姑娘,嚇到了吧!唉……這樣吧,反正地仙也不能跑了,貧道讓人進去把她抓出來就好。」
「不!我進去,我不怕!越是這樣,越是這樣……我也就越不會對這地仙心存仁慈了。」
沈墨洲聽到仙若的聲音,堅定而又帶著克制不出的驚慌。他極力抬起頭,左右看卻只看到光滑濕亮的洞壁,沉聲喊道:「仙若,你現在要回頭還來得及,不要越陷越深。」
沈墨洲等了許久都沒有聽見仙若的回應,頹然松下身子,躺在擔架上。
血腥味越來越重,一路上都聽到了仙若恐懼的低顫聲。
當著血腥味濃到極致,人也停了下來。沈墨洲的擔架被放了下來。
昏暗的火光下,他一扭頭,就對上了一雙停滯在驚恐的慘白死人臉,一股腥臭撲面而來,驚得沈墨洲心臟差點驟停。
他抬眼看著這四周,堆滿了各種死人的屍體,斷肢、斷腿遺落四處,屍體全都在這潮濕中發霉發腐,有些已經成了白骨,有些看起來還新鮮……
「慪……咳咳……」沈墨洲的臉頓時變得煞白,他有些招架不住了,胃中一陣翻滾。
抬沈墨洲的黑衣人,把他身上的繩索解開。沈墨洲身子一得自由,立刻轉頭到另一邊乾嘔起來。不等他舒坦,那兩人又立刻提著沈墨洲的衣襟,推著他往靠洞壁的一個鐵籠子里走。
籠子里有個死人,應該是剛死沒多久,脖子動脈被割開,血灑了一地,身上鮮血還在爬行。
屍體被拖了出來,沈墨洲被推了進去,籠子里淤血立刻與他的鞋底發出滑膩的聲響。
這感覺好像,他進去就是等下一個死一樣。
沈墨洲撫心壓下心中不適,極力保持鎮定,環顧四周。
只見這洞開闊如殿,死屍堆積成山,主要堆在他這邊,散發出陣陣惡臭。陰冷、濕暗,好似人間地獄。
仙若和寧青比肩而立,站在不遠處,仿若是這洞中的惡魔。
仙若側過頭來,看了一眼沈墨洲。她臉色蒼白,若不是眼中也有著和他一樣的驚慌,沈墨洲都要懷疑這是不是仙若本人了。
再看旁邊八九丈處的洞壁,靠著一張冰冷的石床,上面躺著一個彩衫女子,一動不動。石床旁邊的牆上,有盞壁燈,光線斜斜地穿過他身後。
沈墨洲定睛一看,正是岳陽樓下見過的那個仙子。
仙若緩緩地走向了他。
沈墨洲駭然,瞪著眼,問道:「仙若,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仙若點點頭,啞聲說道:「這些都是那個地仙做的。」
沈墨洲第一反應,也是震驚,這眼前死相各種慘烈的屍體逼得他差點就要相信了。
但是,他又看到了仙若身後的寧青,那淡然習以為常的表情,瞬間又否認了。
「仙若,不要被騙了。」沈墨洲緊張起來,雙手攀住冰冷的鐵杆,摸到一手濕涼的血水,刺骨的寒冷,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騙?不管是誰見了這種場面,那還分得清虛與實啊!
「仙若,你要是有事,要女先生該怎麼辦?」
仙若怔了怔,緩緩地蹲下身來,潔白的裙擺落在潮濕的地上,沾染上暗色的血腥。
她輕輕地握住了沈墨洲的手,道:「你放心,如果我有事,不是還有你照顧二十一嗎?」
沈墨洲啞然,視線越過仙若,卻看到寧青嘴角得意而又殘忍的笑容。
那個人,就是寧無情啊!
「仙若!」沈墨洲怒上心頭,此番驚嚇、危險的感覺壓上心頭,他哪還顧得聊這麼多,反手握住了仙若的手,喊道:
「那個人、那個人並不是真的要幫你啊!二十年前,他求仙成痴,誤入歧途,被你師父趕出了師門……」
「你別說了。」仙若的眸子冷了下來,「你編得不合理。」
「第一,寧道長資質雖好,但無仙緣,不能成仙。第二,二十年前師父收的徒弟,我怎麼不知道?第三,就算他是師父收的徒弟,那他應該知道,沒仙緣就算求仙也求不到,是師父的徒弟就會懂這個道理。」
「……」她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可她這道理是他不懂的,沈墨洲根本沒辦法反駁。
仙若緩緩地抽出自己手,潔白的手背沈墨洲手心的淤血沾污。
寧青慢慢地走了過來,看到了仙若手背上的血漬,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墨洲,嘴裡的話卻是對仙若說的:「仙若姑娘,地仙中了神魂顛倒已有幾日,怕是要先泡點解藥讓她緩緩藥性才能進行詢問,我們先出去吧。」
「嗯。」仙若直起身子來,不再看沈墨洲。
她有些受不了,快步朝外面走。
「呵。」寧青在沈墨洲面前停滯了片刻,眼神狠戾地看著他,陰柔的表情在火光中猙獰無比,「知道的挺多的!你是從哪兒知道這些的?」
沈墨洲失口說出的這些話,讓寧青身上殺意深重,隱隱有滅口的想法。
走之前兩人還打過照面,沈墨洲還沒有對他提防什麼,怎麼忽然就知道了這麼多?
寧青首先就想到了二十一。可是,如果二十一知道這些,就不會讓撇下仙若不管了。
「寧無情!」沈墨洲惡狠狠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寧青想不出為什麼。
「寧道長……」仙若在前面喊他了。
寧青回過神來,陰沉著雙目,跟了上去。
沈墨洲亢罵了一聲,一腳踹在鐵籠上。
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寧無情到底想做什麼?
沈墨洲愈發著急慌亂,倏然間,他又想起了一樣東西——
二十弦的日記。
他回頭,看到寧青和仙若已經消失在了漆黑的洞口,又進來十幾個人,舉著火把,守著裡面。
沈墨洲呼出一口焦躁的氣息,坐了下來,背過身去,就這旁邊石床那把火,拿出日記偷偷地翻看起來。
他不知道在哪裡才能看到自己要的東西,只好忍耐著,快速而又逐字逐句地從頭看起。
三十五歲,十一月初八。
二十弦路過岳州,特意去登岳陽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