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人數

  沈墨洲眼疾手快,一隻手壓住了楚無痕的手在桌上,力度適中,不輕不重剛剛好。「楚兄這麼急作甚?」他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小口。


  楚無痕一愣,低頭看桌上被覆壓住的手,一臉無害地說道:「沈兄,不急就不急,你不要摸我的手啊!」


  這話說得無賴,就連向來無賴的沈墨洲背脊也跟著一僵。喬揚帆更甚,噗嗤一聲,嘴裡的飯菜全都噴了出來,弄得滿桌都是。


  沈墨洲蹙著眉頭,不著痕迹地鬆開壓住楚無痕的手,放下酒杯,沉聲呵斥喬揚帆,「看你,像個什麼樣子,這一桌子飯菜全都成你的了!」


  「不是……嗤……」喬揚帆一邊忍笑,一邊解釋道,「主要是因為楚大哥的話太好笑了,噗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有龍陽的癖好呢!嗤哈哈哈……」


  沈墨洲黑著臉,尷尬地望向楚無痕。


  這兩張俊臉對上,莫名的和諧。


  楚無痕哈哈地笑,「玩笑話,我懂!喬小弟你真是太逗了!」


  沈墨洲站了起來,拂手請到。「楚兄請隨我來。」


  這話說的,是要帶他見二十一了。


  喬揚帆見狀連忙也跟著站了起來,卻挨得沈墨洲又是一陣呵斥:

  「坐下!這一桌子菜全被你佔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吃完了,不準浪費!」


  「啊?」喬揚帆張大嘴,愣愣地看著沈墨洲,可一點看不出他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只好又悻悻然地坐回去,繼續吃。


  一進屋,楚無痕就站在了床頭,給了二十一一個亮相,那眼神得意地彷彿在說:「看!我這不是從正門進來了嗎?」


  二十一假裝沒看見,悶頭吃飯。仙若則坐在床邊,沉默著。


  沈墨洲瀟洒在凳子一坐,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楚無痕。


  楚無痕隨便和二十一說了兩句話,就無聊的在屋裡來回走了一圈,最後停在窗前,沒頭沒尾地問道:「沈兄,你們四人是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從杭州來,到岳州去。」沈墨洲沒什麼好隱瞞的。


  楚無痕伸手去戳窗戶紙,在上面戳了一個小小的裂口,又問:「這一路上,只有你們四個同行嗎?」


  沈墨洲神色不動,心中卻在疑惑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四個人不是顯而易見嗎?


  二十一在那裡喊:「你給我住手,窗戶紙戳壞了漏風你不懂啊?」


  「嗯?」楚無痕收回手,轉過身來,眯著桃花眼盯著二十一,表情似笑非笑,言語曖昧不明地說道:「我看你這窗戶也沒關緊,多一個洞不會多漏進多少風的。」


  二十一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楚無痕一邊搖頭離開窗戶,一邊佯作失望狀:「哎呀呀,算了、算了,有人不歡迎我,那就算了,走了。」


  沈墨洲還在愣神,一聽他說要走,連忙站起來,欲開口說相送。


  楚無痕搖手先他開口,拒絕道:「不用了,你們四人大老遠的,昨天到這裡一定很累了,我就不做這第五個人攪和在你們當中了,走咯~」


  話音一落,楚無痕就運功,飛速離開了這裡,只留下一屋子殘風。


  好快的身手!沈墨洲心中暗暗稱奇。


  「有病!」二十一撇了撇嘴。「好好的窗戶紙要去摳破。」


  沈墨洲若有所思,走到窗前剛剛楚無痕站的位置。他伸手去摸楚無痕剛剛戳出來的裂痕,手指微微一用力,直接戳出了一個洞。


  站在這裡,這個洞剛好對上了遠處在站在雨中的樟樹上。這個季節,樟樹上枯葉和綠葉全都堆在一起,在雨融成一種晦暗的顏色。


  沈墨洲黑眸一沉,隱約看到樟樹中藏著些東西,只是輕微一動,雖然遠遠看著不明顯,但是可以看見樹冠上過著的枯葉唰唰掉下來一小把。


  有人?所以不只是四個人同行?


  他手一頓,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看到,只是回頭問道:「這窗戶上怎麼有兩個洞。」


  「……住進來之前就有了。」二十一默默地收回視線。


  沈墨洲揮了揮手,往外走,道:「待會兒我讓店裡夥計過來補一下,你好好休息吧。」


  ……


  客棧門前屋檐下,雨珠連成線跌落在青石板上,碎成粉末。


  沈墨洲背手而立,望著青色的街,衣袍在微風中微微抖動。


  「墨洲哥,你站在這裡看什麼?」喬揚帆挺著腰,半個身子貼在牆上,站在他身後問道。


  沈墨洲慢慢地轉過身來,滿街風雨都成了他的背景,顯得人有些寂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喬揚帆,冷冷地說道:「站沒站相,把腰直起來!」


  「……」喬揚帆被訓得頭一縮,捂著肚子勉強站直,可憐兮兮地說道:「哥,我沒辦法啊,我吃多了,站不直!」


  剛剛那一桌子菜,全被他一個人吃了,他現在撐死了,沒躺著就算不錯了。


  沈墨洲又背過身去,看著前方。


  喬揚帆默默地走到他身邊,踮起腳與他比肩,順著他的目光往前面看去,只看到滿世界的風風雨雨。


  沈墨洲扭頭看著身側的喬揚帆,皺著眉頭,問道:「你幹什麼?」


  喬揚帆睜大了眼睛,道:「不知道啊,你在看什麼?」


  「……」


  「這風風雨雨,天又這麼暗了,哥,你到底在看什麼?」


  「想事而已,你莫多事!」沈墨洲垂下背後的雙手,轉身進了客棧。


  「哦。」喬揚帆呶了呶嘴,跟著進了客棧。


  到熄燈睡覺的時刻了,沈墨洲輾轉反側,彷彿躺在針氈上,怎麼也睡不著。倒是喬揚帆,在旁邊睡得沉沉地,呼吸聲特別重。


  窗外細碎的雨聲傳來,十分清晰。還有夜風的聲音,忽左忽右……沈墨洲仔細聽著風聲,覺得有些不對勁。


  外面風聲不對。


  他沒有問過楚無痕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看到那顆樟樹之後,他就開始多疑起來——也可以說是,留意起來。


  他從床上坐起來,輕手輕腳下了床,走到窗戶前,用食指蘸上口水,在窗戶角落上開了一個小洞。


  透過窗,外面一片晦暗,最多就也就是其他院落掛著的燈籠的光,投進夜裡,在雨中微弱的折射著。


  走夜路有句老話,叫做:夜裡走黑,莫走白。意思就是,晚上一個人走夜路沒燈的時候,不要去踩白的地方,要踩黑的地方,因為白的地方是路上水窪折射出來的光,踩上去就濕鞋子了。


  沈墨洲看窗戶眼裡看了許久,發現有團黑影在夜雨影影綽綽的淡白中移動,速度很快,停下來的地方,總是些草木類的遮蔽物。黑影一鑽進草木中,上面的水珠便一抖,折射出相對明亮的暗白光來。


  但是光線太暗,他有些擔心是自己眼花了。


  不行!


  沈墨洲站直了身子,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二十一和仙若的房間。


  他摸黑披上衣服,出了房門,來到兩個姑娘的房門前,敲了敲。


  「誰呀?」仙若的聲音從屋裡傳來,隨後聽見腳步聲到了門前,屋裡蠟燭被點燃,昏黃的燭光投影出了一個人影。


  「是我。」他沉聲道。


  門打開了。仙若披著薄衫,面露疑惑,「沈公子,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夜晚涼涼的氣息鑽進沈墨洲衣里,讓他更加清醒。


  他笑了笑,道:「睡不著,所以來看一下你們睡了沒有。」沈墨洲張望了一下屋裡,問道:「女先生呢?」


  「睡著呢。」仙若壓低聲音回答,表情有些落寞,「有一點發燒的樣子,不過不是很嚴重。」


  「是嗎?」沈墨洲有些擔心,下意識地想進去,卻又止住,問道:「可以……嗎?」


  「嗯。」仙若點點頭,讓出一邊,讓沈墨洲進了屋。


  沈墨洲走到床邊,伸出手,用手背在睡得沉沉的二十一額上靠了靠,感覺到一股燥熱傳進手上皮膚。「是有點燙。」他皺著眉頭,說道。


  仙若將蠟燭放在桌上,輕聲道:「白天凍成那樣,多少會有點,不過已經給她吃過隨身帶的葯了,明早就會好的。」


  沈墨洲回過頭,看著仙若,低聲問道:「今天,你去哪兒了?」


  仙若眼神黯淡了一瞬,「就出去走了走,忘記時間了。」


  這些小表情,又怎麼逃得過沈墨洲的眼。他走到桌子旁坐下,示意仙若也坐下。


  「你和女先生一樣,有什麼心思全寫在臉上,看不出來的只有你們自己。你們之間,有什麼是不能敞開說的呢……」他低低地嘆息著,最後一句像是疑問,又像是感慨。


  是啊,她和二十一之間的確沒有不能敞開說的,除了一件……


  她笑了笑,「是呀。」


  兩人沉默了一陣,沈墨洲忽然問道:「仙若,你和二十一有過什麼仇家嗎?」


  「啊?」仙若有些茫然,但還是去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得上仇家,我和二十一又從來不在一個地方久住,想記仇也沒時間呢。」


  「這倒也是……」沈墨洲緩緩點點頭,心中卻是更加疑惑。


  以二十一和仙若的性格和習慣,要結仇家的確難。可為什麼會有人跟蹤呢?

  被跟蹤的目標無非三個:

  他、喬揚帆、二十一和仙若。


  二十一和仙若沒理由被人跟蹤。


  如果是他自己被跟蹤,只可能是家裡追來了。可如果是沈家裡派來的人,沈墨洲又怎會要別人提醒才發現得了?


  這些人隱藏得太遠太深了。


  難道是……


  揚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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