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懸屍
長夜漫長而逝,清秋的空氣清清涼涼,打在早起的人身上,讓人通靈透徹。
劉府之中,雖說還在白事之中,但院里的人還是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劉大傻天生痴傻,幾十年沒讓劉家人頭痛,更讓人不能忍受的,便是外人歧視的眼光了。所以,劉大傻死後,劉家人靜悄悄地設了個靈堂,熟人若想來送一下死人聊表哀悼,隨便!門在那兒,愛來來,不愛來也不怪。
俗話說,傷痛不過百日長。劉大傻死了,幾日長就算是情義了。
今日是劉大傻入殮上山的日子,一早的劉府管家,起來打開大門。
大門一開,門口的場景嚇得管家雙膝一軟,一泡尿直接濕了褲子,叫都沒來得及出聲,就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那裡驚心動魄,同心客棧里還是一如既往。
「寫!必須寫!還得給我親手寫!」二十一將喬揚帆的腦袋按在桌子上,強橫地說道:「你偷跑出來,喬師爺肯定會擔心,你不寫封信回去報平安怎麼行?」
沈墨洲從樓上下來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也同情起喬揚帆來。「揚帆,你又做什麼了?」
喬揚帆一邊臉貼在桌子上,已經變了形,臉下壓著的一張宣紙,也有些皺了。他掙扎著,艱難地說道:「哥,救命……」
仙若捧著臉,欣賞著喬揚帆變形的表情,道:「不就是要你寫一封家信回去嗎?又不是幹嘛不願意?」
「嗚嗚嗚……」喬揚帆哭喪著臉,道:「不是我不願意啊!我是真的不能寫啊!我要是寫了,我叔叔一定會派人來抓我回去的!」
「還婆婆媽媽?」二十一用手中毛筆的狼毫往喬揚帆耳朵里戳,威脅道:「你到底寫不寫?寫不寫?……」
「啊哈哈,師父別!癢啊!嗚嗚……哈哈,師父,真的不是我不願意啊……」
沈墨洲看喬揚帆被她折磨得死去活來,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上前阻攔道:「女先生,莫再折磨他了,要他寫,也得讓他有機會寫啊!」
二十一冷哼一聲,這才肯鬆開手。她將毛筆往桌子上一拍,氣呼呼地說道:「不寫就滾蛋!」
仙若看她都有些生氣,連忙安慰道:「別動怒,你身上還有傷呢!」
說起她身上,沈墨洲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晚的事,臉上也逐漸浮上一層緋色。
「嗯,咳!」他清了清嗓子,掩飾著自己的羞愧,「女先生真不類女子也!你動口、動手、動腳的,揚帆就是想寫也不敢呀!我看以後得把你這『女』字去掉,直接叫你先生好了!」
二十一怒指他:「你!」
「墨洲哥,可以不寫嗎?」喬揚帆怯怯地低聲說道。
二十一臉又一拉:「你敢!」
沈墨洲有些無奈,道:「你要是想繼續和我們一起,就得寫!」
「……」
沈墨洲去拿二十一手中的毛筆,觸到她指尖的一刻,他莫名觸電,將手一縮。他窘迫地轉而言道:「女先生還不將筆給他?」
「快點寫。」她將筆往桌上一扔,轉身往樓上去。
喬揚帆看著二十一的背影進了屋,心也鬆了一口氣。他捂著自己的腦袋,抱怨道:「師父好可怕!上了年紀的人都這樣嗎?」
聽見「上了年紀」這四個字,沈墨洲又不可遏止地想起這個數字問題。他牽強一笑,語氣酸溜溜地說道:「她的溫柔,怕是全都用盡在仙若身上了。凶你也是為你好,你就受著吧!」
仙若一臉無辜地看著喬揚帆,生怕喬揚帆怪到他頭上,連連擺手,道:「我沒有呀!二十一還是溫柔著呢,沒有用盡,還多著呢!」
喬揚帆有些喪氣地說道:「唉,多著也輪不到我身上。」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把信寫了,不然就不是溫柔問題了!」
喬揚帆不情願地拿起筆,磨磨蹭蹭地在墨硯中蘸了蘸,筆尖在紙上徘徊又徘徊,遲遲不落下。沈墨洲看了都要忍不住說他了,忽聽見門口店小二在大叫:
「掌柜的,有大事!有大事!」
客棧老闆瞪了他一眼,斥道:「什麼事讓你咋咋呼呼的!店裡有客人,別鬧得給客人嫌棄了!」
店小二拍了拍櫃檯,情緒激動,平靜不下來:「又死人了!而且是死了兩個,都是打更的更夫!」
聽到這話,三人面面相覷,有些驚愕。
「我們去看看吧!」沈墨洲說道。
喬揚帆立刻跳了起來,道:「我去叫師父下來!」
仙若一把抓住他,蹙眉搖頭道:「不要!讓她好好休息。」
「那好吧,就我們三個去好了。」
沈墨洲走到還在說話的店小二和老闆面前,笑意盈盈地說道:「讓我來猜猜,又發生在劉家附近,對嗎?」
店小二拍腿說道:「哪是附近啊!又是劉家門口,姓王的和姓劉的,兩個更夫掛一排,吊在劉家門口,死法和劉大傻一模一樣。」
劉府管家第一個看到死屍的。
兩個死人都掛在牌匾下,穿著血染成的紅衣,腳蕩來蕩去,誰見了都會嚇得魂飛魄喪。
劉家家丁出門,發現管家躺在地上,又看到門口又掛著死人,還以為死了三個人,嚇得嗷嗷大叫,喊著「死人了、死人了!」等其他人趕到的去抬屍體的時候,才發現面色蒼白的管家還有一口遊絲氣兒。
這下所有人都炸開了鍋兒!
劉家的下人更甚。你說,死一個你還可以騙別人說是賊人害死的,但又死兩個,還死得一樣滲人,誰不覺得是鬧鬼?
劉家的下人紛紛辭工,說不幹了,給再多錢也要離了這鬼府凶宅的。
一大幫子無關的人,全都圍在劉家門口,劉家裡面的人卻一個一個背著行囊擠出去。劉家兩個兒媳硬拉著自己的男人說回娘家避一避這晦氣,劉老太太、劉老三和一眾妾室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
里正在那裡大喊著:「眾鄉親不要怕,今晚我就去找一位高人,來做一場法事,為民除害!」
人群里卻竊竊私語著:
「劉更夫和王更夫都說自己撞鬼了,還有人不信!現在屍體擺在這裡了,誰也不敢懷疑了吧!」
「唉,都撞鬼了,晚上還出來打更,真是找死!」
「可不是,兩個人為了壯膽,還一起出來,接過一起給死了。」
「我聽他們說,有個繡球追著他們跑,該不是死了的王姝娘不高興,又重新召夫婿了吧?」……
這些話傳到現場的沈墨洲耳中,也忍不住嘆:「女先生都救過他一次了,還是死了,命該如此唉……」
寧青也聞訊而來,他看到仙若也在,便主動靠近來打招呼。
他低聲在仙若耳邊說道:「姑娘也看到了是怎樣了吧!這陰胎實在猖狂,害人還懸屍而曝,真是天理不容!」
仙若緊緊地握著拳頭,點點頭,道:「太可惡了!」
「什麼可惡了?」沈墨洲扭頭看仙若,問道。
「當然是這怨女和陰胎!」仙若咬著銀牙,恨恨地說道。
「怨女、陰胎?」沈墨洲微微皺起眉頭,隱約想起二十一提起過這四個字,便問:「這是什麼?」
「昨晚害人的那兩個鬼呀!」
兩個?沈墨洲仔細一想,想起從黃姝娘腹中伸出來的那隻黑手,再聯繫之前二十一拉著自己特地去黃家打探的事,頓時也明白另一隻鬼是什麼了。
「黃姝娘腹中的胎兒也成了嬰靈?」
「嬰靈只算個小鬼,那胎兒現在成了鬼仙,好不猖狂!」仙若想起昨晚一掌將這兩隻鬼打出窗外,只恨自己沒有追出去!否則現在這兩人也不會死了。
唉,沈墨洲越聽越不明白。
「誒,這裡就有一位道長啊!」人群中一人忽然指著寧青喊道。
寧青一愣,乾笑起來。
一干人等,涌過來,簇擁著寧青,將他往人群中心推。這推擠之下,沈墨洲再看身邊,仙若已經不在了。
他拉了拉身邊的喬揚帆,問道:「仙若呢?」
喬揚帆一跳一跳地,拉長脖子在人裡面四處尋人,最後發現仙若跟著寧青去了裡面。他大聲說道:「仙若姐姐跟著寧道長到裡面去了。」
「哦……」知道她在寧青身邊,沈墨洲也稍稍放心了一點。
寧青客氣地笑著,拱手施禮。
劉老太太看到寧青,立刻拄著拐杖顫巍巍上前,抓著寧青的衣襟,口齒不清地說道:「道長,老婆子可是聽你的話,把黃姝娘娶進門了!你不說,黃姝娘生是旺夫女,死是興宅鬼嗎?為什麼還會出這種事啊!」
說著,她嚶嚶哭泣起來,呼喊著「造孽啊!」
「嘖!老太太是認錯了吧!」寧青掰開劉老太太乾枯的手,與之微微保持距離。「這娶死人進門,怎是我道家推重的事?」
劉老三尷尬地笑著上前,扶著自己的老娘,賠禮道:「道長莫怪,我娘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腦子也有些糊塗了,經常認錯人。」
寧青拍了拍衣襟,道:「無礙!」
「道長,這接二連三死人,又傳鬧鬼,弄得人心惶惶的,能不能請道長給我們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里正上前作揖道。
劉老三也跟著說道:「是啊,道長!這樣下去,我老劉家日子沒法兒過了,求道長幫忙。只要驅了這惡鬼,出多少錢我們都願意。」
寧青呵呵一笑,道:「斬妖除魔是貧道本分,不用談錢,只是如果過程中,需要什麼,你幫我準備就好。」
「我要錢。」仙若忽然開口,說道。
劉老三一愣,上下打量著一身男裝的仙若,問道:「這位是?」
寧青連忙介紹:「她和我一起的。既然她說要,那你就給吧!」
「那,這位小兄弟想要多少呢?」
仙若伸出一個指頭,嚴肅地說道:「一百兩,一個銅板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