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賞善司
仙若帶著二十一無處可去,只能是回到了住處,翩然落在房東寡婦家門口,跪倒在地不停地呼喚著二十一。
此時她的羅裙上也染上了一大片血紅色。
房東寡婦正在掃地,看到仙若抱著二十一從天而降,連忙扔下掃帚。她看到插在二十一身上的刀和觸目驚心的鮮血,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問道:「仙若呀,這、這可是怎麼回事?」
仙若滿臉淚痕看著寡婦,說不出話來。
「別說了、別說了!快,快扶她進屋。」房東寡婦上前,幫忙將二十一扶進屋中,道:「你按住傷口,別動,我去找大夫來。」說著,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
二十一意識如墜雲霧之中,飄飄忽忽、將滯將散,她雙目一片漆黑,只聽見耳邊的啜泣聲。她呻吟著,抬了抬手,想觸碰仙若,可是又什麼都看不到。
她放心不下仙若,喊道:「仙若,別哭。」
仙若抓住二十一顫抖的手,連聲應道:「在這兒,二十一!你不要飛走,不要飛走……」
這句話指的,正是昨夜所說的飛上天的魂就找不回來了。
「去廬州……」二十一喃喃一句,算是遺囑,便沒了聲息。
「二十一!」仙若大驚失色,拍著她的臉,想喚醒她。
仙若幾欲瘋狂,嚎啕大哭。
房東寡婦回來時,二十一連鼻息都沒了。她費了好大的力才將仙若拉開二十一的身旁,著急地喊道:「大夫,快給小二十一看一看呀!」
「唉,莫著急,急不得、急不得!」一玉衣郎中背著藥箱進屋,連聲勸慰——這便是急不得與這兩個姑娘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了。
房東寡婦一邊勸慰癱坐在地傷心欲絕的仙若,一邊催促急不得,大聲道:「哎呀!大夫啊,血都快流幹了,你還不著急,真是要急死人了!」
急不得放下藥箱,嘆道:「怎麼都這麼急呢!趕著去投胎啊!大家活著的別急著死,死了的別急著投胎,幫不上忙的別瞎著急。」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床前,撥開二十一的眼皮看了看。此時他都能看到二十一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了,他還是不慌不忙,先探了探二十一已經停止的鼻息,又查看了一下二十一腹部的傷,回頭對房東寡婦說道:「好嬸嬸,準備一盆熱水,那一條幹凈的毛巾過來,我先把這刀給拔了。」
房東寡婦連忙去廚房打水。
急不得抬了抬手,擼起衣袖,頭也不回地說道:「姑娘,先別急著哭了,把傷心放一邊,去我藥箱里把剪刀拿給我。」
仙若聞言,胡亂地抹掉一臉的鼻涕眼淚,手忙腳亂地從藥箱里翻出一把剪刀,交到急不得手中。
急不得小心地剪掉傷口附近的衣物,道:「姑娘,再幫在下一個忙,去把藥箱里的止血藥拿來,紅色的瓶。」
仙若拿給他止血藥。他放下剪刀,先將瓶塞打開放一邊,然後讓仙若退後,緩緩地握住刀柄,順著刀插入的方向一提,拔出了刀,然後迅速倒上止血藥。
正是這一瞬間,仙若看到一個透明的影子從二十一身體里浮出來。
仙若倒吸了一口氣,彷彿那刀是從她身上拔下來一樣。她腦中轟然一響,魂跟著被抽出來一般,跌坐在地,表情木訥,瞪著那影子。
魂魄已開始離體,二十一死了。
她腦海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顯得蒼白無力,耳中嗡嗡作響。
二十一的魂魄飄離身體半米高的時候,仙若忽然聽見丁丁零零鐵鏈在地上拖動地聲音,由遠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仙若愣愣地回頭,看到有三人從地里鑽出來:
左邊的那個黑布麻衣,體胖、身短、面黑,拿著手銬腳鐐,鐵鏈一直拖到地上;右邊的那個剛好相反穿著白衣,偏瘦、身長、臉白,雙手拿著孝棍。中間的那個,手捧善薄,身著綠袍,笑容可掬。
可不是黑白無常,和冥府酆都天子殿中的四大判官之首賞善司——丁坧是也!
世人只知崔判官崔鈺大名,卻對和崔判官同姓氏祖賞善司丁坧所知甚少,只知他只管善小鬼,主人輪迴成仙。
二十一魂魄一離體,丁坧帶黑白無常親自來勾魂,可見二十一生前不作惡,死後得此殊榮。
丁坧一看到仙若,立刻露出了驚訝,翻開手薄查看了一番,隨即和善笑道:「你這小靈女算是有幸,竟入得了無弦門門下。遠些想那妲己,近點想那楊玉環,都是靈女之身,哪個不是隨波逐流,紅顏禍世的,你卻有幸蒙得無弦始祖的庇佑,在人間逍遙了七十多年也沒犯下任何罪行。願你一心向善,專心修行,有朝一日必能位列仙班!」
丁坧又將善薄翻了幾頁,再一看,又是一驚:「本司當是什麼人的魂魄,居然要本司親自來收,原來是無弦門第八代傳人無名氏二十一弦……」
仙若聞言,生起一股力氣,從地上爬起,攔在這鬼差陰官面前,道:「不准你們帶走二十一!」
這一聲來得突然。
房東寡婦和急不得只是肉眼,哪能看到仙若眼中的東西,都回過頭看仙若。
房東寡婦見她伸開雙臂,擋著空氣,以為她是傷心過度,神智也糊塗了,上前拉住仙若,道:「孩子、孩子,你且冷靜下來,大夫在看病呢,你不要再出什麼差錯了。」
急不得回頭看了仙若一眼,搖了搖頭,無奈地自語道:「心急火燎又如何,反倒把自己腦子燒糊塗了。」為二十一止住血后,他轉身從藥箱中取出一個針灸包,打開,從一排針中考慮要用哪根針。
丁坧沒有理會她,官步一邁,朝床前走。
「你站住!」仙若被房東寡婦拉著,只能掙扎著伸出一隻手,拉住了丁坧的腰帶。
丁坧步子一頓,微微皺眉,但還是笑著勸道:「你這孩子莫要阻攔陰差辦事,這生死有命,你攔著本司,誤了她的時辰可不得了!」說著,示意身邊的白無常去制住她。
白無常遵言,過去掰開仙若的手,壓住她,丁坧這才得以行走。
丁坧走到床前,揮了揮衣袖,二十一的魂魄面目立刻清晰。只見二十一魂魄在虛空中慢慢坐了起來,緩緩飄到地上,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對仙若若干人等熟視無睹。
「汝可是無弦門第二十一弦無名氏?」丁坧問道。
二十一的魂魄慢慢地點了點頭。
「甚好!」丁坧抬了抬手,示意黑無常上前給二十一戴上鎖鏈。
「住手!」仙若憤怒地沖著黑無常喊,「你不可鎖了二十一!二十一不可以死!放開她!我師父不會放過你們的!我師父不會放過你們的!」她惡狠狠地威脅道。
「你這孽障!」丁坧對她的威脅甚是不滿,面露不悅,斥道:「即使是你們無弦門,該死的時候都得上著鏈子去地府,你這番威脅,你們師父是如何教的你們?」
仙若在這裡大喊大叫,急不得卻是毫不知情,不徐不疾地抽出了針灸包里僅有的三根金針,緩緩地將一根金針扎入二十一頭部,醫治著二十一。
丁坧合上善薄,往門口走。
黑無常牽著鏈子,跟著走了幾步,忽然感覺鏈子一緊,拉不動。他回頭一看,鐵鏈綳直著扣著二十一魂魄的雙手。二十一魂魄筆直地站在原地,毫無神識,但這鐵鏈卻怎麼都拉不動。
「賞善司!」黑無常喊道。
丁坧停下來,回過頭來,問道:「何事?黑無常。」
「賞善司,這無名氏的魂魄不知為何牽扯不動。」黑無常稟道。
丁坧聞言,上前查看,扯了扯鐵鏈,果然是怎麼都拉不動。忽聽得那凡人郎中自言自語道:「你這小姑娘,要死也別著急,死也得看看閻王爺收不收你……」說著,他又拿出第二根金針,往二十一頭上扎去。
丁坧定睛一看,詫異道:「這凡人手中何來定魂針?」他立刻翻開善薄上下查看,慢慢皺起了眉頭,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只點頭,自語:「原來如此。
第二針下去,二十一魂魄又慢慢地飄回身體的上方。仙若見此,又驚又喜,破涕為笑,也不再失控掙扎。
「這三根金針怎可由得你們凡人亂來!」丁坧轉身,對仙若質問道。
仙若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有些生氣,反駁道:「我師父後繼無人,怎由得你們陰差亂來?」
丁坧啞口無言。
倒是仙若身邊的房東寡婦,聽見仙若講出這種來,用手探了探仙若的額頭,絮絮叨叨地說道:「哎唷,這孩子糊塗了,這孩子糊塗了,什麼陰差、陰差的,大白天說什麼鬼話!」
仙若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倔強地揚起臉,睨視著丁坧。
丁坧猶豫片刻,最終妥協,緩緩地合上善薄,搖頭無奈地嘆息道:「罷了!罷了!黑無常放了這無名氏,命不該絕,尚不到時候。」
「是!」黑無常依命,將二十一身上的鎖鏈解掉。
丁坧留下一句「好自為之」,帶著兩個陰差,離開了。
急不得將第三根針扎入二十一頭中時,仙若就看到二十一的魂魄慢慢地回到了二十一的身體內。下一秒,二十一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氣,復了呼吸。
房東寡婦見了也不得不稱神。
最開心的莫過於仙若了,呼喚著就要撲上去,還好急不得攔住了她,無奈地說道:「姑娘,急不得!急不得!這小姑娘人都沒醒呢!況且她身上還有傷,你這樣著急地撲上去,她怎麼受得了?」
仙若興奮得抓著急不得的衣袖又跳又笑的,整個人似乎都發著光,看著讓人移不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