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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斷頭

  北境。


  牧漁之城。


  海龍宮。


  四下無人的宮殿內,遙遙傳來一陣腳步聲。


  「秦操!」一瘦高男子怒氣沖沖,指著鎏金寶座上寂如死水的矮胖男子,罵道,「我秦惠要回不夜城,你憑什麼攔我?!」


  那秦操咳了一聲,緩緩抬眼,道,「我何時攔你了。」


  那秦惠冷哼了一聲,「你派人守住我的住處,還不是攔我?」頓了頓,失笑道,「虧我念及兄弟之情毅然決然同你來這牧漁城!而你現在卻連一條活路都不留給我!!」


  靜默良久。


  「是海藏英要攔你。」秦操眉間甚乏累道。


  「海藏英攔我,還不就是你秦操攔我!……」那秦惠嘀咕道。


  「我是秦家人。」秦操冷冷地盯著孤零零的殿上人,眸光彷彿要把該人刺穿,又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秦家。海藏英只是一個外人……」


  那秦惠半信半疑地睨了他一眼,說,「我要回不夜城。」似乎是有些賭氣的意味,「牧漁城這鳥地方,我吃什麼都水土不服!」


  幽幽地一聲嘆息。


  「你把一半秦家人都帶來了牧漁城,少我一個,也阻撓不了你的宏圖霸業……」那秦惠又小聲嘀咕道。


  出奇地。


  那秦操彷彿不耐煩一般地朝外揚了揚手,不發一言。


  秦惠眉頭一皺,想說不敢說,聲如蚊蠅,道,「介兒死了,你別太傷心……」


  「不傷心?!」那秦操登時拍案而起,額角青筋暴漲,大叫道,「我秦操就這麼一個兒子!!」接著眼底一黯,滿目血絲,慟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晉連孤狗娘養的,欺人太甚……」


  秦惠又訝然又失落,說,「你……唉,認命吧!無論如何,這不夜城的城主都不再是秦家的了……」


  那秦操斂眸深吸一口氣,強自定了定心神,說,「要我秦操天天在樓嘯天的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話音一落,只見一巨影霎時從鎏金寶座后閃出。


  未待殿上二人反應過來,但聞「嘎吱」一聲,一顆新鮮人頭隨即從那寶座上滾落下來。一道血痕,橫跨十幾層高階,就這般綿延到那秦惠的腳邊。


  一雙失焦眼眸。


  一雙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眼眸。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眸……


  那對眼眸無力地歪斜在地,獃獃地注視著殿里猝不及防發生的一切。


  「二,二哥哇!!!……」


  那秦惠「哇」得一聲,嘔得胃裡翻江倒海。


  寶座邊不苟言笑的巨影饒有興味地欣賞著這一幕,忽覺耳畔掠過一絲風,說,「你來晚了。」


  扭頭望去,原是海藏英。


  那海藏英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惜道,「鄢於段啊鄢於段,你下手也忒狠了點!」


  確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顆活人頭顱生生掐碎拗斷,眼連眨都不帶眨,縱觀天下,都未必有幾人能及他鄢於段!

  「你不是忍他很久了嗎?」鄢於段笑說。


  那海藏英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嘆道,「為了從這廝嘴裡套出龍骨的下落,可折了我不少鮫兵呀……」剛要繼續說,突然被另一人打斷。


  其實除了海藏英和鄢於段,大殿里還能有哪個另一人?

  「海……海城主……我,我能走了吧?」


  那秦惠怯怯地縮著脖子,口角污穢不堪,露了兩隻眼望著寶座邊二人。


  在等回答。


  海藏英點了點頭,說,「當然。要不是你吊著秦操,我們也不會這麼輕易得手。」


  那秦惠身軀一顫,滿額冷汗,四肢猶如僵了一般吃力地往門口走,姿勢極為可笑。


  「別忘了告訴樓嘯天,」海藏英抻長脖子喊道,「龍骨和北海,都是我海藏英的!!」


  哈哈一笑。


  鄢於段眼睜睜看著那姿勢可笑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帘內,問,「你真讓他走?」


  海藏英點了點頭,眼底滑過一絲陰笑,不疾不徐道,「牧漁城裡的秦家人,總不能都死了哇……好歹給人家留一點根……」


  偌大宮殿,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和酸臭。


  海風,更烈了。


  自入深冬后,不夜城的雪就未曾停過。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天地間清一色的銀裝素裹,冰寒料峭。


  而無憂和蕭肅趕至不夜城的時候,碰巧趕上雪勢最小。


  只不過那是幾天以後了。


  「大師兄,你先回夜宮吧。」


  灰藍蒼穹下,空曠大街上,二人一前一後,腳步顯得有些沉重。


  或許是感覺累了。


  「你……要去哪?」蕭肅疑惑地轉身盯著她。


  無憂強笑了笑,說,「我想去買幾盒水胭脂。」


  「苗師弟現在應該在早訓吧……」


  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


  無憂低頭輕輕摩挲著自己的小指,不敢注視那跟前人,說,「我不是去找苗大哥……」


  蕭肅點了點頭,依舊有些遲疑,說,「那間客棧多半是生死門為了掩人耳目,而開在碧山腳下的,我馬上回去讓師父通知無名派。」頓了頓,接著說,「他們的話,你別多想……」


  「大師兄為何不問我飲血鐲的事?」


  一時間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神都叫人捉摸不透。


  「我心知你是怎樣的人。」


  「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樣的人,大師兄又怎麼會知道。……」無憂苦笑道。


  蕭肅輕嘆口氣,柔聲說,「買完胭脂后早些回來,好好睡上一覺。」


  無憂點了點頭,嘴唇蒼白至極。


  然後一人繼續前行,一人原地不動。


  無憂就這般痴痴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眶發熱。她幾番欲言又止,眼睜睜地盯著那逐漸縮為一個渺小墨點的背影淹沒在紛紛揚揚的雪花里。他們間的距離,隔得越髮長了……


  大概是天未大亮。


  紅井巷。


  往常早早開門的倚紅閣仍沉睡在杳無人煙的寂靜里。


  幾乎無聲無息,一人影霎時翻牆躍過,輕輕落地。


  薄薄的一層積雪,像是剛剛有人清掃,院子兩旁堆著小山峰似的雪堆。


  無憂眉頭一皺,不禁回頭望去,霎時滿面驚訝。


  「姑娘為錢而來?」


  說話這人,正是不久前見過的小鳳仙曹金鳳。


  無憂搖了搖頭,忙不迭要開口辯解,只見那曹媽媽面容頗憔悴,搶言道,「倚紅閣不開了,沒什麼銀子可偷。」說罷擺了擺手,示意她快走。


  「這院子里的人呢?」無憂問道。


  那曹媽媽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說,「你是誰……問這個作甚?」


  無憂登時恍然,脫口而出道,「我幾個月前來過你們店裡,是你們掌柜的同門師妹。你……不記得我了?」


  「以前生意那麼火熱,掌柜的朋友客人多了去了,我哪能記得……」那曹媽媽咕噥道。


  無憂怔了怔,但聞面前人一邊掃雪一邊說,「你呀,別來我這找什麼掌柜的,什麼瘋女人了,倚紅閣關了,自是再沒什麼掌柜的了。」


  「瘋女人?」無憂反問道,「什麼瘋女人?」


  那曹媽媽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說,「還能有誰?你來這院子找誰,誰就是瘋女人!」


  無憂簡直一頭霧水,問,「躍冰姐不是好好的嗎……苗大哥為何要關倚紅閣?他不是最愛水胭脂嗎……」


  一聲冷哼。


  「我們掌柜的將那女子視若珍寶,悉心呵護不說,還費力求葯解她蠱毒!倒頭來卻她叫捅了一刀!沒落一點好,白瞎了良心哪!!……」


  話音一落,無憂冷不丁身軀大震,失聲道,「苗大哥被躍冰姐捅了一刀?!」


  那曹媽媽氣猶不平地瞅著她,說,「是啊,生死未卜。」


  「他人呢?」無憂急問道。


  幽幽的一聲嘆息。


  「我不知道。你問完了?」那曹媽媽咳了幾聲,彷彿煩了一般,說,「問完了快走,別攪了我的清凈日子。」


  「小鳳仙,」無憂將這三字咬得極重,笑說,「二十幾年前的胭脂樓……應該無人不識小鳳仙吧?」


  那曹媽媽面色一怔,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問,「你到底是誰?」


  無憂眼眶不由自主地模糊,她強壓著顫音,說,「廖一清是我爹。」


  誰知……


  「你胡說!!!」那曹媽媽登時火冒三丈,連連指著無憂鼻子,眼前發黑。


  無憂一個箭步抄過去趕忙扶著那幾欲暈厥的半老徐娘,淚光閃閃,說,「我爹當年為了你離家出走,廖家人不認你,我認你啊……」一個「娘」字,呼之欲出。


  那曹媽媽聽罷笑得花枝亂顫,冷冰冰地注視著她,說,「我曹金鳳,從未說過要進廖家門!就算我曾經懷過廖一清的孩子……」頓了頓,哽咽道,「我苦苦等了廖一清那麼多年,他要是想讓我進廖家,為何不親自來找我?!」


  「我爹死了……」無憂哭道。


  猶如五雷轟頂。


  那曹金鳳眉頭一皺,彷彿聽不見似的,道,「你說什麼……」


  「我爹死了。被仇家殺死的。」無憂拭了拭眼淚,強自鎮定道。


  那曹金鳳一把甩開無憂的手,莫名笑道,「我在不夜城四十幾年,從未聽說廖家有什麼仇人。」細眯了眯眼,問,「你是廖裕昌那廝派來探我口實的吧?你告訴他,我的孩子早死了!廖家早就絕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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