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迴避
兩天後,近正午。
十二夜宮,窺月台。
六年一度的家派比試公布最終結果。
月台之上,一年輕男子手持捲軸,振聾發聵道,「此次家派比試,秦家弟子楊小涵,樓家弟子樓展皓和樓雲景,廖家弟子譚松,莫家弟子無憂表現甚為出眾。是以靈熏、綿水神針和洗心鏈加以褒獎,並於一月後代表寒水門造訪中原碧山無名派……」
話未說完,烏泱泱的月台下登時炸開了鍋。
「一個月後就去無名派了?嚇,不說兩個月嗎,我看要再來一輪,明天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管這個作甚!那個妖女都正大光明地被褒獎了,哼,我看哪,那些師伯都被蒙瞎了眼了!!……」
「你可別亂嚼了!」
「我亂嚼?城主因為一個瘋丫頭的片面之詞就將秦家大師兄逐出了師門,現下居然還把秦家弟子都關進了洗心牢,不是被妖女蠱惑是什麼……」
「小點聲!!人家聽見了……」
…………
方要邁向月台之上的女子驀然聽見一聲冷哼,頓覺兩頰火辣辣的,一時間抬頭望了望月台上面帶微笑的莫承才,心裡一個「咯噔」,竟有些不敢上去。
「無憂妹子,怎的不走?」她身前一黯,原是看起來十分意氣風發的白凈男子,楊小涵。
當下訕笑道,「我……」不覺咬了咬嘴唇。
身後一片嘈雜之聲。
無憂偷偷地瞄了幾眼,不少對她指手畫腳的人,唾沫橫飛,面色真真叫一個咄咄逼人。她甩了甩頭,佯精神抖擻地兩步一台階,邁向月台之上,殊不知身旁男子業已打量她良久。
「妹子不高興?」楊小涵好奇地同行道。
「有什麼好高興的……」無憂回道。
楊小涵「哦?」了一聲,眼含深意地問道,「不知妹子師承何派?竟能將寒水心經與自身功法融合得這般天衣無縫。」
無憂一愣,強掩堂皇地笑說,「我哪有什麼自身功法啊……」
「妹子可知『欲蓋彌彰』一詞?」
「欲蓋彌彰?」
無憂不經意瞥見身旁男子眼底滑過的一絲凌厲,登時脊背發涼,微微地挪開幾步,閃爍其詞道,「楊大哥,你就別拿我打趣了……」忽而想起五年前竹林里的青衣男子,心臟狂跳。
楊小涵似極失望地嘆了口氣,喃喃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哪……」說罷連連搖頭,一副愴然神色。
無憂眉頭一皺,二人一人試探一人迴避,不知何時已然腳落窺月台。
莫承才與一行陪同師弟上來迎道,「無憂師妹,楊師弟。」
楊小涵微點頭示意,與身旁女子同接過莫承才遞來的三個錦袋,順手拆道,「百病靈藥,獨門暗器,還有……」他掏出一串極樸素的銅鈴手鏈,狐疑地注視著莫承才,問道,「這個洗心鏈,難不成是怕被生死門的妖術蠱惑?」
在場一行人聽到「生死門」三個字,身軀盡皆一震。
莫承才搔了搔頭,似不知情,說道,「楊師弟怎會想到這個層面上?造訪無名派,和生死門有什麼關係……」
楊小涵一怔,倏爾一個作揖,笑道,「師弟失言了,師兄莫怪,莫怪。」
話音一落,又有三人款款圍攏過來,道是樓展皓,樓雲景和譚松三人。
無憂一眼辯出了樓展皓,其它兩位,說是面生,但又像是在哪裡見過。
當下三人相繼接過樓展皓遞去的錦袋,紛紛作揖。
「承才師兄,除了這個,沒別的了?」樓展皓身旁面目稚嫩的男子揚了揚手裡的錦袋,語氣古靈精怪的,有些調皮意味。
莫承才立馬飛了一記腦殼,咬牙恨道,「就你搗蛋!要不是看你還小啊,我就,我就……」
那樓雲景吃了疼之後頓時笑嘻嘻地躲在樓展皓身後,嚷道,「大師兄打人啦,大師兄打人啦!!……」
無憂「噗嗤」一笑,但聞樓展皓身旁的另一男子冷哼了一聲,道,「嘩眾取寵。」笑容一滯,又聞樓雲景撇了撇嘴,挑眉道,「裝什麼正經……」
「雲景!」
樓展皓和莫承才幾乎是不約而同地低喝了一聲,面露慍色。
「嗤……不跟你們玩了,開個玩笑有什麼了不得的。」稚嫩少年說罷扭頭便走,大搖大擺的,無一絲羞赧樣子。
莫承才欲言又止,嘆道,「小小年紀就這般放蕩不羈的……」咕噥了一番,定了定神色,沉聲道,「諸位師弟,這一月里好生修習,到了無名派,寒水門的門楣,就全靠諸位了!」說完低頭深深一揖。
「莫師兄。」
莫承才循聲看去,只見楊小涵一臉狐疑地問道,「此次前往無名派,就我們五個人?」
這一問,問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聲。
莫承才登時笑道,「當然不是,有蕭大師兄帶著你們。他在外遊歷多年,對中原自是再熟悉不過。」
楊小涵等人登時恍然,但她卻倏爾一驚。
「大家要是沒什麼問題的話就散了吧,剛好到了吃飯的時候。」莫承才幾步拉開與其餘四人的距離,朝台下眾弟子揚手一揮,自己亦是逐步往台下走去。
如鳥獸般散去的烏泱泱人影。
無憂心事重重地走在最後,不經意抬頭一望,忽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又驚又喜,忙不迭撒腿猶如脫韁野馬般衝進四散人群。
「苗大哥!!!」
被抓住胳膊的人身軀一滯。
無憂順勢跳到該人面前,笑罵道,「好你個苗泠泠啊!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害我白擔心!!」她兩眼放光地注視著錦衣男子。
出奇地,男子一臉落拓,鬍子拉碴,強笑道,「我早就出來了。」
無憂滿面笑容突然僵硬,說,「苗大哥,你……怎麼了?」轉念一想,急忙追問道,「躍冰姐呢?怎麼不見她?」
錦衣男子沒由來地身軀一震,眼底一派漆黑,有如深淵,失神道,「你不必擔心,她也出來了。」
無憂揪緊的心霎時鬆開,撫著胸口慶幸說,「那就好,那就好……」頓了頓,眸光一閃,笑道,「苗大哥,你到別苑來吧!我給你炒幾個菜,我們……」
話未說完,他苗泠泠身子一晃,打斷道,「不必了。」說罷失魂落魄地撇開滿面笑意的女子,孑然往日出之宮走去。
無憂一怔,連忙跟上錦衣男子,緊緊拉住他衣袖問道,「苗大哥,你,你怎麼了?……」掩飾不住的關切之意。
一絲苦笑。
「我沒怎麼,我就這樣……」苗泠泠倏爾甩開她的手,邊走邊說道,「你別問我了,也別管我。」
難得晴朗蒼穹。
只不過天氣雖晴朗,風卻凜冽異常。
浣溪別苑。
晉柳兒氣定神閑地坐在梳妝鏡前,托著下巴,注視著垂簾外紋絲不動的面具男子,戲謔地問道,「家派比試都完了,行風哥還來給我鼓氣?」
緘默不語。
良久,晉柳兒忽然冷冷道,「是不是你和卓哥將血岩花放到了小憂房裡?」
依舊緘默不語。
「是我太傻了,居然會相信……」一番哽咽,眼眶通紅道,「是我對不起小憂,害她成為眾矢之的……」
「你該嫁給樓心月。」面具男子語氣淡淡地說道。
「為何?」晉柳兒笑問道。
「他一邊幫爹完成復仇大計,一邊想方設法地護你。嫁給樓心月,達到了爹的期許,就不會再生額外的變數。」面具男子道。
晉柳兒冷哼一聲,「護我就要將我送於他人?」
「他已經為你死過一次了。」
話音一落,晉柳兒神色一震,但聞那面具男子繼續說道,「秦介嫉妒樓心月,對你心懷不軌。他耗盡渾身功力閻羅一斬……」頓了頓,啞然說,「殺了秦介,就殺了額外的變數。」
心口一股酸澀,鋪天蓋地。
晉柳兒強定住心神,忽聞門外一陣輕微的腳步之聲,眉頭一皺,揮手示意麵具男子,幾個大步衝到房門口。
悄無聲息遁入牆角的玄殷色斗篷。
和明晃晃出現在晉柳兒門口的弱不勝衣的女子。
「是,是你?」晉柳兒吃驚地看著沒有敲成門的秦秀秀,心中一片狐疑。
「這是我剛做的酥酪和一些點心。」秦秀秀將手裡提籃捧至晉柳兒的眼前,又道,「我搬進了浣溪別苑,勞姐姐煩心照顧了。」說罷點頭一笑。
晉柳兒被「姐姐」兩個字驚得一身雞皮疙瘩,訕笑道,「謝了啊!」說完毫不客氣地接過提籃,欲要關門,忽地扭頭驚問道,「你,你剛才說什麼?!你搬進了浣溪別苑?!」
秦秀秀不作聲地點了點頭,模樣甚是端莊,回道,「莫師叔說浣溪別苑空下來一間房,還說一個女孩子家住在男人堆里不好……」
「空下來一間房?!」晉柳兒愈發疑惑道,心說浣溪別苑看著雖大,但能住的房間不過三個……眸光一閃,問道,「哪一間?」
秦秀秀聽罷指向了斜對面,殊不知這一指,惹得眼前女子滿面驚愕,失聲道,「躍冰,躍冰姐的房間……躍冰姐的房間怎會……」
言外之意。若是房間空了,她向躍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