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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戳穿

  日薄西山。


  十二夜宮,平旦。


  氣氛安靜得壓抑。


  突然。


  「晉行卓,你不是我寒水門中人,卻傷我寒水門中人,膽子不小哇!」說話一人,乃是坐於樓嘯天左前方臉色醬紫的秦操,語氣很是憤怒。他秦操從小溺愛到大的獨子重傷昏迷,怎能不氣!


  「秦師叔,不管怎麼說,也得等晉師兄來了……」對面的莫同憶接話剛說完一半,只聽秦操冷哼一聲譏諷道,「你這晉師兄叫得倒親熱。」


  莫同憶神色一滯,眸露慍色,遂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一陣靜默。


  議事堂里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向堂正中好似閉目養神的男子。


  「肅兒,」樓嘯天驀然出聲,音色低沉。


  一表情凝肅的年輕人走到中間,深作一揖,等待男子吩咐。


  「你去晉府催一下你晉師叔,回來的時候順便去我房裡把『九轉還真丹』拿來。」樓嘯天緩緩睜眼,定了定睛,平和地注視著跪在地上面無表情的冷顏公子。


  蕭肅應了聲「是。」不經意地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晉家大公子晉行卓,倏爾神色一震,隨即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閻,羅,斬。」樓嘯天饒有興味地咀嚼著這三個字,目光如炬,眼底霎時滑過一絲冰寒,問道,「你爹可知道你練此白銀邪功?」


  話音一落,議事堂內突然爆發出一連串大笑之聲。


  這大笑之人,正是橫肉滿面的秦操,當下道,「樓師侄啊,你忘了晉連孤是白銀城的上門女婿了?要不是他晉連孤,他兒子會這麼陰邪的武功嗎?」隱含之意就是,幕後黑手是他晉連孤。


  「不關我爹的事。」一直沒說話的晉行卓聽罷冷冷道。他雙手緊攥,脊背挺得筆直,額角不停有汗珠滾落,像在吃力地抑制著什麼。


  「好一句不關你爹的事!」秦操「咣當」一聲拍案而起,怒髮衝冠,臉色一青一白。


  晉行卓仰頭盯著拍案而起的人,唇角揚起一絲淡淡的冷笑,道,「秦介光天化日之下輕薄我妹妹,」頓了頓,繼續道,「不知按照寒水門門規,輕薄良家女子,又該作何處置?」


  其實在座之人盡皆心知肚明。


  秦操悶哼一聲,甩袖不屑道,「你說輕薄就輕薄了?說不定是那晉柳兒先行勾引……」


  跪在地上的人兒脊背一硬,眼角抽搐不止,雙手愈攥愈緊。


  「柳兒昏過去了,等她醒來問問便知。」莫同憶見狀插了句話,暗自嘆了口氣。


  晉行卓忽然笑了。


  莫同憶一臉狐疑地凝視著他,禁不住問道,「怎麼……」


  「不夜城的四大家族果真名不虛傳。」晉行卓笑罷讚許道,轉而眼神冰冷,重重殺意,「四大家族互相包庇,明爭暗鬥,竟還要裝得如此相親相愛,我晉行卓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莫同憶身軀一震,霍然起身指道,「你!……」


  然而晉行卓卻似置若罔聞一般,全神貫注地打量著秦操,譏諷道,「秦大長老,五年前墨溪一別,您的故友一切可好?」


  在座人皆神色一震。秦操以年事已高為由,老早之前就把門中事務全權交給秦介打理,提及五年前的墨溪,他秦操不好好地在家裡頤養天年,跑去墨溪作甚?況且五年前的墨溪……


  莫同憶與樓嘯天短暫對視了一眼,表情很是複雜。


  秦操冷哼一聲,咬牙恨道,「我看你是不識好歹!」說罷但聞「倉啷啷」震耳欲聾,一柄寒劍陡然出鞘,迅疾氣流鋪天蓋地,快如雷電般地劈向僵跪在地上的人兒。


  可晉行卓一動也不能動。周身穴道被封,他不跪也得跪,想動亦不能動。他瞳孔驟縮,漆黑的眸子里倒映著那柄急刺而來的寒劍,方才壓抑住的腥甜,一剎湧出了喉。


  倏爾揚起的嘴角,帶著淡淡的一絲紅。


  晉行卓眼神一凜,一副斂眸等死的決絕模樣。


  出奇地,伴隨著莫同憶等人的失聲驚呼,晉行卓只覺胸口一熱,整個人輕飄飄地往身後倒飛而去。凝神一看,頓時滿臉疑惑。


  議事堂外。


  樓嘯天一手抓著晉行卓,一手運氣擋著秦操的蒼龍寶劍,嚴肅道,「師叔下手未免太早了些。」


  「師侄,」秦操滿臉譏笑,哼道,「師侄倒戈相向,是要與我秦操作對嗎?」


  樓嘯天眼底滑過一絲冰冷,淡淡道,「我是怕師叔心急傷人,毀了和氣。」


  秦操聽罷大喝一聲,劍光大盛!眼神鄙夷地說,「你少假惺惺的!」說完雙手掐訣一甩,居然毫不留情地朝赤手空拳的樓嘯天二人猛削過去。


  莫同憶等人方趕到十丈開外,突然看見秦操致命一擊,欲要截殺晉行卓身前的樓嘯天,登時大驚失色!當下只見樓嘯天連連閃躲,將晉行卓猛推至一旁,兀自和秦操你來我往地空手斗白刃。


  風走沙石!


  秦操一個翻飛變幻劍法的片刻,眼前人身軀一滯,閉目念決,轉瞬眸若寒電,一股強大的內力無影無形,立馬將他重重纏裹。


  四周的氣流彷彿都慢了下來。


  不知是誰低呼一聲道,「寒水心法第六重!!!」


  莫同憶聽罷神色大震!心說短短五年,師兄的修為竟已突破了第六重嗎!想罷聚精會神地觀摩著時下僵滯的師叔師侄二人,不由地捏了一把汗。


  不過捏了一把汗的,何止莫同憶等人。


  秦操強自掩飾住吃驚的神色,暗暗道,本以為他樓嘯天一介心軟手軟的晉家傀儡,沒想到修為精進若此!恐怕任當年翻雲覆雨的秦歡都不是他的對手……卻見其皺紋橫生的額頭上,滲出了越來越多的汗珠,驀然笑道,「樓師侄,如果你我再這般打鬥下去,傳出宮外,恐怕不好聽吧?」


  樓嘯天冷哼道,「秦師叔要是能想到這個層面上,方才也就不會出手傷一個孩子了。」


  晉行卓聽罷一怔,身前卻多了一重人影,他抬頭望去,皺眉道,「爹……」


  來人點了點頭,笑道,「怎的今天就開始切磋了?寒水門六年一次的家派比試提前了?」


  秦、樓二人斜睨了一眼風塵僕僕的晉連孤,不謀而合地同時住了手,各自倒退了兩步站定,相視無話。


  「晉師叔。」樓嘯天簡單地作了一個揖。


  「師侄啊,你是不夜城的城主,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吧。」晉連孤連忙擺手,推辭道。


  「你來得倒是及時。」秦操冷哼道。


  晉連孤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說,「我這幾天受了些風寒,身體不適,一聽行卓在夜宮闖了禍,匆匆趕過來,也不知我兒到底闖得什麼禍?」說完定定地注視著癱軟在地的晉行卓,像是在等他回答。


  晉行卓眼底一黯,思索一番,啞聲道,「我重傷了秦介。」


  「哼,你閻羅一斬,何止重傷。」秦操胸脯一起一伏,適才稍熄的怒火登時燎了滿腔,繼續道,「你們晉家,果真無邪功不練哪!……」一聲冷笑。


  晉連孤笑容僵了僵,忽又舒展開來,並沒有任何要反駁的意思。


  「事出有因。」晉連孤正經道,問身旁人說,「行卓,你做事一向穩重,怎的這次出手傷人?況且……」停了停,笑說,「傷的還是自己人。」說罷眼底滑過一絲陰暗。


  「我今日來找柳兒交代爹吩咐的事,路上碰見秦介在輕薄柳兒。」一字一句,語氣不深不淺。


  晉連孤「哦?」了一聲,皺眉若有所思,良久,看向樓嘯天,道,「既然行卓這樣說了,還請城主主持公道,還我們家柳兒一個清白才是。」深作一揖。


  「那我兒子的傷怎麼辦?」秦歡冷笑道,「照你晉連孤這樣一說,我們秦家的名聲毀了,連帶我兒子的半條命也去了!這份賬還沒算呢!」


  晉連孤笑意不減,說道,「我晉某人還你半條命便是。」


  秦、樓二人皆神色一怔。


  不待二人反應過來,那晉連孤表情霎時冷漠至極,右手一抬,掌心氤氳著團團幽藍之光,須臾揮掌,身邊年輕男子被狠狠地拋向遠處,半空滑過一道極絢麗的血光。


  夜風皺起。


  浣溪別苑。


  晉柳兒面色蒼白地倚靠在床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她緊緊地攥著被單,對坐在床邊人的話彷彿置若罔聞。


  「柳兒,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特別痛?」無憂著急地詢問著剛從昏迷中驚醒的人。


  晉柳兒一楞,忽地抓住無憂的雙手,問道,「卓哥呢?他在哪?」


  無憂深嘆了口氣,低聲說,「他重傷秦介,被帶到長老們的議事堂了。」轉念又道,「你們跟秦介怎的打起來了?雖說解恨,但也太明目張胆了吧……」靈光一閃,兩眼放光繼續說,「應該啊,大晚上的用麻袋套頭,找幾根粗木棍,哎哎哎,柳兒你去哪!!……」


  無憂這廂激動地幻想著,床上的晉柳兒卻似被電擊了一般跳下來,往門外奔去。


  「你身上有傷呢!你瞎跑什麼呀!!」無憂忙不迭跟著,罵罵咧咧的。心說活該他秦介……


  再定睛一望,晉柳兒早沒了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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