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那份報紙

  原本他也應該享受這樣的親情時刻才對，可如今他躺在病床上，除了我的媽媽，沒有人陪在他身邊，他的父親母親，不願意接受他，他的親生兒子，也不願意見他。


  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有些難受心寒。


  我心裡有些焦慮了，他的身體狀況並不好，我甚至有些擔心在他生命晚期會不會得到單徹的原諒，得到爺爺奶奶的原諒。


  因為我心中有事，奶奶和單徹說話聊天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直到後來單徹輕聲叫我的名字，我才反應過來。


  「想什麼呢珝珝？我們該走了。」


  我抬起頭看著他，有些木然地起身。


  單徹看到我這樣，眼神里閃過一絲詫異，但也沒說什麼，只是伸出手拉住了我。


  奶奶依然坐在那裡，眼神自然落在了我們兩個人拉著的手上，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眼神里夾雜著一些說不清楚的曖昧。


  我沖著她笑了笑，輕聲開口。


  「那…奶奶，我們就先回去了。」


  奶奶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單徹拉著我走出了單家，一出大門就伸手摟住了我的肩膀。


  「你不開心嗎？奶奶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對於他突然間的靠近，覺得有些異樣，我抬起頭，看著他輕聲回答。


  「沒有，奶奶已經原諒我了。」


  「那你是有其他的心事？」


  他接著問，我沒說話，而是直接鬆開他上了車，他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來，上了車，開始發動車子。


  車子從院子里開出去，駛到馬路上，我看著前面的路，一直都沒說話。


  車子拐彎，看方向，是市中心的方向，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開口。


  「等下我要去醫院，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些緊張，兩隻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在一起。


  我轉頭，看著單徹的側臉，等著他回答。


  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口中說的「去醫院」是什麼意思，也明白我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想讓他和單煜見面，他們畢竟是親生父子，總這樣耗下去也是不行的。


  停頓了三秒之後，單徹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微微轉動方向盤，輕聲開口。


  「我送你去醫院，公司還有事，我就不陪你去了。」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我有些失落，我回過頭，看著前方，有些猶豫地吐出了一個字。


  「…好。」


  之後的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我恨不得立刻就到醫院，可是越是這樣，時間似乎就過得越慢。


  到了醫院，我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左手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


  「需要我來接你嗎？」


  「不了，你忙公司的事情吧。」


  我態度冷冷地，丟下這句話，直接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然後就下了車，頭也沒回，就朝醫院走去了。


  其實，我也不想對單徹這樣的，但是不知道為何，我夾在中間，心裡也是不舒服的。一邊是單徹，一邊是單叔叔，他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苦衷，而我夾在中間，反而更覺得為難。


  等我走到了醫院住院部一樓的電梯門口，我才意識到自己什麼都沒有帶，不管怎麼說，也要帶點水果才對，可是現在我都已經進來了……


  算了。


  我想了想，看到電梯門打開，還是走了進去，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去看看單叔叔吧。


  我走到病房門口，透過門上面透明的玻璃，看到單煜半躺在床上，他的手裡拿著一份報紙，正在很認真的看著。


  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這個時候推門進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他聽到聲音，一轉頭，就看到了我，隨即就沖著我笑了。


  我慢慢轉動門把，推門進去，也沖著他笑著，還不忘開口說道。


  「叔叔，在看報紙？」


  他聽到我這樣說，臉色突然有些不太對了，握著報紙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朝後一縮，似乎有些害怕別人看到什麼一樣。


  原本我並沒有注意到什麼，反而是他的這個動作，讓我更加好奇，我低下頭，看到他手中握著一份報紙，有些皺，有些舊，應該不是當天的新報紙。


  而報紙上面大大的圖片，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視線。


  是單徹的照片！我記得這份報紙，是之前單徹完全接手山水集團時候媒體的報道，當時上了南城日報的頭條，我怎麼想到，單叔叔這麼認真地看著報紙，竟然只是為了看這篇關於單徹的報道。


  那一刻，我的鼻頭一酸，有些想哭。


  單煜的表情依然不太自然，似乎也明白了我看出了什麼，他索性也不再躲躲藏藏，伸出手把報紙往前面放了放，還伸出手把剛才握皺的地方撫平，低著聲音說。


  「還好有報紙什麼的，能讓我看看我兒子多大了，看看他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里夾雜著惆悵。那一瞬間，我感覺就像是有一隻大手將我的心臟狠狠地揉了揉，憋屈又心痛。


  我咬緊下嘴唇，生怕自己真的哭出來，如果自己在單叔叔面前落淚，那也太丟人了。


  「叔叔，我會勸說單徹的，下一次，我一定會將他帶過來和您見面。」


  我一字一句地說，這次，我一定要好好和單徹說說，不管怎樣，也讓他們見上一面。


  聽到我這樣說，他勾了勾唇角，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


  「單徹，他還是不願意來，對吧？」


  「…不是，他是工作太忙了……」


  我原本還想找個借口，以免太傷他的心，可沒想到他直接就把我要說的話打斷了。


  「陳珝，你不用騙我，單徹的脾氣，我知道的，他不願意見我，也是有情可原，畢竟是我虧欠他，這輩子，我都有愧於他…」


  單煜的話直接戳進了我的心裡，我在一旁，沉默著，心裡很難受。


  後來我岔開話題，和他聊起別的，我們兩個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單徹的事情，沒過多久，沈蕙心就回來了。


  我聽到開門聲，一轉頭，就看到了走進來的沈蕙心，我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就別開目光看向別處了。


  自從上次我們兩個吵架之後，就沒再見面，今天再次相見，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吵架的事情，心裡依然有些怪怪的。


  「我去打飯，今天一起吃飯吧。」


  她聲音不大，我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我沒有猶豫，就直接開口拒絕道。


  「不用了，我一會兒還有事情。」


  這句話脫口而出，可在那一瞬間，我就想到了今天單徹說的那句話。


  我在責怪單徹不願面對單叔叔的時候，並沒有換位思考，其實我自己也是不願意麵對媽媽的啊。


  我有些後悔，後悔說了那句話，可是又不能重新收回來，我用餘光瞥到沈蕙心站在那裡，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拿起飯盒，默默地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