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閉關
沈燁如站在刑部大牢裏,沙場多年磨煉出的氣場將這個陰暗潮濕血腥的地方帶的更為恐怖了些,獄卒們戰戰兢兢的陪在一旁卻連呼吸都不自主的放輕了些。
“都下去吧。”沈燁如開口道,旁邊站著的獄卒互相看了看,連忙退了出去。
“沈將軍來此,有何貴幹?”簡懿出聲詢問,可一天一夜未盡水米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幹澀且難聽。
“別裝傻了,老夫不是來和你敘舊的。”沈燁如不耐煩的打斷他,這個老家夥身為工部尚書,這些年幹了不少缺德事,可陛下要追蹤的確實另一件——一件連太子都不知道而他也僅有耳聞的事。
“陛下已經殺了我全家,還要我說出實情?哼哼。”簡懿不屑的哼了哼,似乎對這種卸磨殺驢的事情很不爽。
“得了吧,齊王謀逆,你身為嶽丈不勸阻不上報,還濫用私權為他征兵買馬,若不是這事,你也和他們一道上路了。”
簡懿苦笑,看著依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你又何必說我呢?你養了十多年的女兒不也是逆賊之後嗎?”
沈燁如的目光陡然犀利的射向他,在瞬間釋放出的殺意讓簡懿狠狠地打了寒戰。
“別這麽看著我,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他兩手放在一處搓了搓,試圖緩解因害怕而瑟縮的尷尬。
“哪又怎樣?你都說了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所以……”沈燁如傾身過去,淡淡道:“你以為陛下不知道嗎?”
簡懿的身子僵了僵,嘴唇顫動著卻又固執的一言不發。
“你真的以為陛下一定需要你說出他要的答案嗎?”沈燁如又接著說道,語氣裏已經帶上了明顯的威脅。
“那,那你還來?”簡懿使勁梗了梗脖子,倔強的說道。
“嗬,同朝為官一場,不忍你身後淒涼,來送你最後一程。”沈燁如勾唇笑了笑,仿佛真的隻是來見曾經的好友最後一麵。
簡懿狠狠地瞪著他,嘴唇緊緊的抿成一線。
“行了,自己好好想想吧,不過陛下的耐心可不太好哦。”沈燁如撐著凳子扶手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幾乎看不見的灰,笑著說完最後一句話。
許久後,簡懿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和神情,獄卒們進來巡查時都被他嚇了一跳。
淩家的消息也終於在晚間抵達帝京得月樓,醒後趕過來的白卿安被許傾綺拉著隻能躲在屋頂上。
“你不要輕易去出這個頭,我擔心他們把罪責怪在你身上。”許傾綺低聲嗬斥道,看著妹妹眉目間透出的倔強,著實有些心急。
白卿安沒說話,隻靜靜觀察著他們看信時的神情。
淩暮商和淩鳶圍在淩琛身後,卻又像是不敢相信般將信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淩鳶大喊著往後退去,直到撞上牆壁才住了腳,靠著牆一邊搖頭一邊大口的喘息著,眼中卻已經蓄滿了淚水。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淩暮商似乎也受了不小的打擊,口中喃喃的念著,目光渙散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淩琛拿著信,視線隻牢牢定在上麵,一言不發,卻又能讓人感受他的那份絕望和悲傷。
白卿安放在一側的手無意識中慢慢攥緊,看著他們的表現,隻覺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塊。
許家被滅門時她在青城山,師父不在的日子裏大多是清元道長和青城派的師兄弟們還有秦艽陪著她,後來長大了認識了淩暮商,照顧她的人便又多了一對夫妻和一對兄姊。
可如今,那個為她加笄的夫人和笑盈盈為她的笄禮做正賓的老爺在一夜之間,死於非命。
許傾綺漠然的收回視線,淩家於她並無關聯,而淩氏夫婦的死對她這個親眼看著自己全家被殺光的人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當她的目光放到白卿安臉上時,卻愣住了。
一行清淚無聲的滑落,但流淚的這個女子卻是無悲無喜的神情,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卻又莫名的心疼。
“安安,回家吧。”許傾綺實在受不了小妹流淚,抬手為她拭去淚水輕聲說道。
白卿安吸了吸鼻子,抬手在眼睛上一抹,最後又看了一眼下麵的兄妹三人,起身拉著許傾綺離開了得月樓。
回到白墮酒坊的白卿安將自己關進了擺放酒壇藥材的屋中,除了偶爾開窗拿下他們放好的吃食,她在裏麵一連待了七天。
無聲無息的,七天。
“還沒出來?”謝憬淮看著緊閉的房門皺眉,他這些日子被謝憬忝拖著幫忙查漏網之魚,好不容易處理到尾聲了跑出來透口氣,卻隻得到了她一個人在裏麵毫無動靜的待著的消息。
“讓她待著吧,想通了自然就出來了。”許傾絡站在他身側輕聲道,想起當初在南詔受辱而死活不願醒來的人……和如今又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呢?
“簡懿已經被定在三日後問斬了,謝憬非鬧得這件事總算要結束了。”謝憬淮稍稍抬高了聲音說道,似是故意要讓裏麵的人聽見一般。
許傾絡看了他一眼,卻默默的走開了,他覺得還是留空間給他們交流比較好,或許可以像當初那樣將她喚醒。
早春時節的帝京,街上行人紛紛,小院裏卻是一個少年喋喋不休的聊著閑話,從朝中官員聊到了大漠邊關,最終聊到了那扇緊閉多日的門終於打開。
謝憬淮看著已經疲憊的不成樣子的白卿安,上前一步:“終於舍得出關了?”
“你太吵了。”眼底一片青黑的白卿安頂著一顆雞窩似的腦袋控訴道。
“哈哈哈哈哈,十丈紅塵若少了我,豈不是少了許多樂子?”謝憬淮看著她不修邊幅的模樣反倒打趣著說道。
“我釀成了,你想要答案的酒。”白卿安從身邊抱起一個壇子遞給他。
謝憬淮瞬間收了笑,“你這些天……一直在釀這個?”
“嗯,拿去吧,我先睡一覺。”白卿安淺淺一笑,將酒壇塞進了他的懷裏,腳步沉重的朝臥室走去。
“這酒叫什麽?”
“醍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