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老五
在白卿安忙著釀酒的日子裏,秦艽也終於等來了茶攤大嬸那個做茶商的侄兒。
“姑娘,姑娘在嗎——”王嬸拉著一個年輕人敲響了酒坊的門。
“嬸子?你怎麽來了?”懷裏還抱著一個研臼的秦艽拉開了門,這會兒剛過午後一刻,路過的人和來買酒的人不少,但想著進來診脈看病買藥酒的卻沒有人,畢竟幾副藥就好的事,誰閑著來折騰個藥酒,還要等著釀製。
“這個,這就是我那侄兒,人家都喊他老五。”王嬸將身後的人往前推了推,好讓秦艽看得清楚些。
“啊,快請進來。”秦艽恍然想起這個年輕人做的事,連忙將人讓了進來。
又沏了一壺茶抬上來,秦艽才看著那年輕人開口:“不知如何稱呼?”
“我,我應該年長姑娘幾歲,姑娘若不嫌棄就叫聲五哥吧。”年輕人笑著道,臉上有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倒顯出憨厚老實的模樣來。
他本姓吳,跟著師父做采藥人大家都叫他吳,後來有一為采一棵靈芝,師父失足落崖,從此以後吳就變成了老吳,久而久之大家又都喊成了老五。
“五哥。”秦艽笑著喊了,這些日子白卿安在忙著打聽兩旁鋪子的主人,而她也朝著京外多打聽了些藥商,今日見到這個年輕人,秦艽了然,他就是藥商裏最年輕的那個藥商老五。
“姑娘打聽藥商?那找老五啊,藥商老五在京城藥商裏可是最年輕有為的,年紀那認藥的本事可不比他師父差!而且啊,身手也好,好多什麽懸崖峭壁溝壑深淵,反正老一輩采藥人不敢去的地方,采不到的名貴藥材,他都能采到……隻是可惜,京城藥價雖高,但那是按出名的大夫開的藥方才賣得出去,他們這些采藥人可被打壓的慘啊……”
“哎,哎。”老五笑著抬手撓頭,他還沒娶妻,平日裏更沒怎麽接觸過姑娘家,這會兒被這麽個聲音好聽的姑娘叫了一聲五哥,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聞名不如見麵啊。”秦艽看著不好意思的一直低著頭看著地上的老五道,她本以為一個敢赴險境采藥且與京中藥行打了多年交道的人應是個圓滑的,誰知道竟然這麽容易臉紅。
“姑娘笑了,我家這侄兒從就沒怎麽和姑娘過話。”王嬸笑著圓場,又伸手在暗中掐了老五一下。
“嗷——嬸嬸你——”從地麵看到自己腳尖的老五被掐的嚎了一聲,痛的轉頭看向王嬸,卻看見自己嬸嬸正用眼神和動作使勁的在做提示。
老五咳了一聲,極不自然的將視線在秦艽麵上帶過後,問道:“聽姑娘需要藥材?不知有什麽要求?如何結算?”
秦艽勾了勾唇角,不過有麵紗擋著幅度也王嬸沒看出來,視線已經移到桌麵上的老五也不知道。
這才應該是和藥行打交道多年且在藥商裏有名的那個藥商老五。
“是,我需要的藥材量和藥行藥鋪比不算大,名貴藥材也極少會要到,但是每一次列給你的藥材我可以高於市場價三倍,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證都是上品。”
要量不大?名貴藥材也要的不多?上品?三倍!
老五的眼神裏疑惑轉到了驚訝又轉為了憤怒,複雜的情緒讓他終於在進來後破荒的抬起頭正視了對麵坐著的姑娘。
“不知方不方便問一下姑娘的用途?”老五問,其實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這樣的話了,那些高門大戶紅牆綠瓦裏,有的是人找他們藥商來出高於市價買大量的藥,當然都不是什麽強身健體的補藥,所以這會兒聽見這麽一個娘子開口出這樣的話,老五本來砰砰跳個不停的心瞬間就涼了。
他本可以什麽都不問,好好遵守規則做買賣就行,但又總有一種不願見她誤入歧途的憐惜之情,致使他都忘鄰一次賣砒霜給那丫鬟時多嘴問了一句,差點被人家滅口的事情。
“五哥放心,我們是酒坊,買藥材是為了對症釀藥酒罷了,不會做那些害饒勾當。”秦艽看著他的表情心中了然,又補充了一句道:“我們現在地方有限,沒法放置藥櫃,等鋪麵擴開了,那會兒就要五哥大量提供藥材了。”
原來如此。
秦艽看著對麵的嬸侄二人同時身子一鬆,又抬起茶杯借喝茶來掩飾尷尬時,便也拎起茶壺準備添茶。
“三倍……太多了。”老五含了一口茶想了半還是出了口。
王嬸詫異的看他一眼,卻也沒什麽。
按理他現在正是在攢錢娶媳婦的時候,能多賺錢卻不賺,實在是……活該。
想想那些她特意去找來的媒婆,一上門看見那破敗的屋子,鬼才信他現在有家底可以成親了。
秦艽看著他們沒話,她這些日子打探下來,知道這些藥行壓價壓得有多狠,但畢竟在京城,比之其他地方給的價格還是稍微高一些的,三倍的價格……她們是可以承受的,就是不知老五的反應是被藥行壓得太久了嗎?連大錢都不敢賺了。
房間裏靜默無聲,王嬸又喝了兩杯茶後,才聽到自己侄兒像是下定決心的道:“姑娘,若是您真要從我這兒走貨,那價錢最多提一倍就好,三倍的話這生意我就不做了。”
“為什麽?”秦艽的眉頭剛剛皺起,王嬸就替她問出了疑惑的地方。
“因為市場如此,姑娘若隻是要一兩次就罷了,次數多了時間久了,難免就會讓市價失衡,也會招惹到麻煩,更會讓眼紅的人做出不該做的事。”
秦艽微微愣了一下,她提三倍的條件除了是要最好的藥材外,更多是憐惜這些采藥饒不易,還有憐惜王嬸,既然自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完全沒去想市價、藥行和其他采藥人與此事的關係。
“是我想的簡單了,多謝五哥提醒,那就按五哥的一倍來吧。”秦艽認真的施了個禮,這些事她是大手大腳毫無顧忌的做了,若是老五不提這一嘴,恐怕遲早會惹出麻煩。
“姑娘……”老五驚訝的抬頭看她,本以為自己的一頓教會讓她不悅,沒想到人家不僅虛心接受還施禮道謝!
施禮啊……
老五呆呆的看著她,以前那些丫鬟來替主子買藥連句謝謝都不曾過呢。
胳膊上突然被饒手肘捅了一下,讓失了魂紅了眼的老五瞬間又低下了頭,然後就聽到他輕輕吸了吸鼻子,站起來學著那些文人秀才對著秦艽躬身施禮。
“姑娘放心,從此以後隻要是姑娘要的,老五一定為姑娘找來。”
秦艽隨他站起來頷首還了禮,隻淺笑著看著他。
王嬸的眼睛也濕潤了,那她帶著這個姑娘去家裏時隻覺得人家不嫌棄自己糟老婆子就是極好的心腸了,誰知今日,她給了他們的不僅僅是活計,更是尊重。
“姑娘啊,謝謝,謝謝你啊。”王嬸抬袖拭淚,她活了大半輩子了,眼見沒幾年就要入土的人了,居然在這又漂亮又心善的姐身上得到了尊重。
“嬸子客氣了,五哥可是幫了我們大忙。”秦艽忙上前扶了一把,她明白他們為什麽如此鄭重的感激,畢竟在時候家裏嬤嬤帶她上街遊玩時,也告訴過她這些都是下等人,是不配直接和姐話的,可今她自己都不是什麽姐了,沒有需要賭架子,更沒有需要擺的譜。
現在的她是師父教過如何為人處世,如何以醫者的心態麵對所有饒秦艽。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
“姑娘叫我一聲五哥,我便托個大,不知妹妹如何稱呼?”
“白秦艽。”
“記住了,妹妹日後有事隻管言語一聲。”
秦艽跟著他們走到門口,笑著道:“五哥和嬸嬸慢走,我就不送了,過些日子將擬好的藥材單子和契約一道送去給五哥,日後就多麻煩五哥了。”
“放心。”老五抱拳道。
秦艽站在門邊看著攙著王嬸離開的老五,目光幽幽落在王嬸不太靈便的腿上,然後轉身繼續去剁藥材了。
沒有藥商提供,隻好先從藥行裏買些,真是提價提的很過分啊。
秦艽一麵研著,一麵想著剛才老五過的話,她這邊若真以三倍價格收藥材,那藥商們定然會想盡辦法將手中的藥材賣到酒坊,而三倍價格幾乎已經到了和按方子抓好的藥一樣的價格,那那些藥行藥鋪豈不是要找她們拚命?
研臼和藥材的聲音在屋子裏碰撞著,攙著王嬸的老五在快要走出舊曹門街時回頭看了一眼那處緊閉的鋪麵,他也算半個商人,自然以利益為先,可偏偏還是為著那個姑娘生生截斷了自己的財路。
王嬸感覺到侄兒的步子慢了下來,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幽幽道:“本來想把她給你做媳婦的,”老五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可惜啊咱家配不上。”
老五的腳停了下來,看著嬸嬸認真的道:“嬸子,勞您替我門親事吧。”
“啊?”王嬸不解,這怎麽突然開竅了?
“我想過了,我現在年紀也大了,藥商嘛做個中間人也不是不可以,確實該有個家了,況且萬一我再出門,家裏有人也好多照看你。”
“你認真的?”
“認真的,我也攢了不少錢了,這次多停些日子,回去就找人來把屋子裏裏外外翻修一遍,嬸子要是願意就來和我一塊住,家裏就都由嬸子做主。”
“別,我年紀大了操不的心,還是讓你媳婦操這個心吧。”
“哎,那就勞煩嬸嬸了。”
街道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披了一層光暈,一種叫做期待和希望的東西在生活裏發了芽。
回家的路上老五嘴邊的笑意就沒收過,他想著就是日後自己不在家,有人來找也就有人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