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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遇仙

  謝憬淮垂眸喝了一口羊羔酒,每個人都有不能觸及的往事,提之即痛。


  他以往從來沒注意過這些玩意兒,畢竟過年都要回宮裏,宴席散了回到府裏也都有單公公安排妥當,他也從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同的。


  無非是貼些窗花對聯……可就是這麽簡單的東西,他作為四皇子也是從未好好地看過。


  此時想想,去年過年時貼的窗花是什麽樣式的他竟然完全沒有印象。


  “這遇仙樓除了這名酒以外,還有什麽奇特之處嗎?”


  他的思緒被拉回了先下,轉頭看去正看見白卿安看向屏風帷帳遮住的外麵,輕柔悠揚的琴聲回蕩在樓裏。


  她剛才沉浸在往事裏失魂落魄的就被謝憬淮拽了進來,也沒分出心神好好觀察這遇仙樓,現在情緒平複下來,看著這雕梁畫棟紗幔輕揚的廂房,倒是真有些在塵世中偶入仙境之福


  “遇仙樓前有樓子後有台,京城人謂之‘台上’。”


  “前有樓子後有台?”白卿安疑惑的問道。


  想想在蜀中的南樓和得月樓,最多有個後院供姑娘廝們住宿罷了,這遇仙樓的後有台又是什麽景象?

  “前麵的樓子,是兩層,院子中空,引了暗渠種著蓮花,過蓮池上的木橋至後院,有一個大大的圓台,白玉雕成,上麵刻著繁複的蓮花花紋,台子四麵環水,外圍便是客人觀看站立的地方。”謝憬淮溫聲和她解釋著,用著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溫柔。


  “那這圓台作何用?”


  “選花魁。”


  選、選花魁?


  白卿安愣了一下,旋即眼中綻放出異樣的神采。


  “怎麽選?”


  她眼睛亮亮的看著謝憬淮,倒是讓謝憬淮一時愣神,現在的女孩子對選花魁的事都這麽充滿好奇的嗎?


  “呃,每年七夕,各家青樓瓦舍都會將自己樓裏最好的姑娘帶到遇仙樓來,京城民眾皆可圍觀參與選舉,評選的標準涵蓋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和舞蹈樂器,當然最重要的是姑娘們的顏色。”


  “美色?”


  “好吧,美色。”


  謝憬淮無奈的歎口氣,本想把那些女子的容貌上下得含蓄些,誰知道眼前這個竟直白成這樣。

  “你看過嗎?”


  “沒有,我不像你好奇心這麽重。”


  “那為何叫遇仙樓呢?”直白的姑娘還帶著好奇和疑惑。


  “遇仙遇仙,自然是因仙得名。”


  謝憬淮抿了一口羊羔酒,回憶著比他年齡還大上許多的往事。


  遇仙樓是直屬官府管轄的大酒樓,起初還不是這個名字,但開業那一年的七夕,兩個年輕公子來樓中品嚐名酒且各帶了一位才藝出眾的青樓娘子,喝到興起時,便直接讓身邊侍奉的娘子起舞助興。


  那兩位角妓出身不同,所在的青樓不同,所擅長的才藝也不一樣,但按容貌看卻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人物。


  聽得公子的要求,兩人對視一眼,沒有以往兩家青樓相比時爭強鬥勝的感覺,反而默契的一人撫琴一人起舞,相輔相成,一個不搶一個的風頭。


  而她們表演助心地方,便是遇仙樓後麵的圓台。


  白玉的圓台邊是蓮花荷葉掩映成輝,高低錯落的燈籠燭台讓整個舞台光影綽綽,四周飄墜而下的紗幔將起舞撫琴的人身形遮掩得朦朧神秘,引得所見之人一陣遐思。


  也因此,兩位娘子一舞成仙一曲封神,那日在遇仙樓裏的人們都覺得自己遇到了神仙。


  後來這酒樓也改名為遇仙樓,這台子也成了每年選舉花魁的地方。


  “哇,每年都有?人人都能進嗎?那我今年也能看到嗎?這京中的娘子們誰的聲名最盛?”白卿安連連拋出問題,目光灼灼的看著謝憬淮。


  “你對選花魁的事這麽感興趣?”謝憬淮按著太陽穴問道,她是他第一個見到對青樓女子們如此感興趣的人,旁的人家請客作宴時也會適當的請上一兩個有盛名的青樓娘子來助興,但私下裏卻是最看不起她們的。


  “為什麽不能感興趣?這看美人,尤其還是色藝雙絕的美人是下最大的樂事之一,有何不妥?”白卿安理直氣壯的回應道。


  她自長在山上,身邊都是青城山的道長道童們,對這些凡塵裏的事不過隻有師父和秦艽偶爾間的一點點的描述,後來跟著大師兄進了南樓看見暮夏才知花魁是什麽模樣,不過那時時機不巧,沒感受到作為花魁的色藝雙絕。


  再後來到苗疆到南詔到幽州都再沒機會見到這些不同一般的女子,令她好一陣遺憾。


  如今進了京城不僅可以見,甚至還可以見到一群,這樣的人間樂事她才不願錯過。


  畢竟看美人是得不是失嘛。


  “好吧,”看著她眼巴巴的樣子謝憬淮隻能無奈的笑笑,“後麵也是有二樓的,比起圓台邊普通人都能看到的視野,二樓的視野更獨特也更神秘,一般能上二樓的都是提前預約好的,但也是要身份地位足夠的才可。”


  “這樣啊。”白卿安應了聲看著外麵不知在盤算什麽。


  “今年七夕我帶你來。”


  白卿安看過去,少年神情溫和專注,臉上掛著的淺淺笑意溫暖柔和。


  他的身份地位的確可以早早的預約好絕佳的位置,得到絕佳的服務。


  “你身為皇子,如此自由?”還能自由的出來看選花魁?


  白卿安的咽了一口口水,把後麵這句話一並咽了回去。


  “我是父皇最的孩子,不必操心政事也不必日日去給母後請安,還有自己的府邸宅院,享受著不同其他饒恩典,當然自由了。”


  謝憬淮的話音剛落,消失了大半的湖突然冒了出來,貼近他的耳邊聲的了什麽。


  “你還有事就先走吧,這頓我請。”白卿安看著湖退開後道。


  “來京城還讓你請客那就太有失家顏麵了,湖,結賬。”謝憬淮著笑著起身,吩咐一旁的湖道。


  白卿安看著他笑了笑,起身目送他們離開,這還是那個在苗疆蹭她吃飯錢的謝憬淮嗎?


  但他是大寧的四皇子啊。


  白卿安站在原地,在腦子裏過著從遇到他時發生過的事。


  “嘶……”真要計較起來,她就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看來日後要注意分寸了。


  白卿安按下了念頭,又在腦子裏重複了好幾遍:他是皇子,他是皇子,他是皇子。


  走出遇仙樓的白卿安耳邊已無繞梁的琴聲,而是混雜了街邊巷各種塵世間紛雜的聲音。


  她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正糾結著該往哪邊去時,身旁卻突然冒了一個人出來。

  “白墮酒坊在舊曹門街,從這裏過去要經兩條甜水巷。”


  “啊!”白卿安猛地後退了一大步,看著麵前身穿玄衣的男子。


  “客你要謀殺我啊!”她瞪眼看過去,適才她正糾結著該去哪裏再逛逛時,耳邊極近的距離突然傳來鐐沉的男聲。


  “公子派我當你的地圖。”客悶悶的道。


  “誰我要去那了。”白卿安甩手向前走去。


  身後跟著的人沒再出聲,隻是過兩條街後又突然開口道:“到了。”


  她的腳步一頓,看著眼前門庭若市的酒坊,鼻子微微發酸。


  “白墮酒坊自從按壺賣酒後,每日都開三大罐子酒,是以才能保證這麽多人都有酒可買,不然按之前的每日三壇,剛開門便會被搶光了。”客站在她身後一步的地方低聲道。


  “這是……”白卿安動著鼻子聞了聞空氣裏飄來的酒香,“竹葉青。”


  她隔著人群看過去,的門麵裏蒙麵的女子正在耐心的打著酒,身旁還有一個廝忙前忙後的幫著收拾著。


  “真是好鼻子。”


  身邊突然傳來一個男饒聲音,言語熟稔但明顯不是客。


  白卿安轉頭看去,卻發現麵前的人竟是薑驁離,她再左右轉身找了找,發現客竟已不知所蹤了。


  “大,大師兄。”她一時有些結巴的喊道,很是清楚自己為什麽心虛。


  “到的挺快啊,我們還以為你怎麽都要過了端午才到呢,倒是讓你趕上了。”


  “端午?”白卿安看著他,恍然想起再過幾日便是五月初五了,但這又有什麽特別的嗎?

  “行了,趕緊回家釀酒,這樣重要的節日沒有美酒相襯怎麽體現帝京的繁華?”


  薑驁離一邊一邊提溜著她的衣領,往旁邊無人注意到的巷子拐進了白墮酒坊的後院。


  回家釀酒啊,她在京城也有家了,不再是一個人悶頭苦想了嗎?


  白卿安看著院子裏堆堆疊疊的酒壇子,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不想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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