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奇怪
“二,上酒。”
“來咯~”
“這邊來碗麵。”
“這裏這裏,要一壺竹葉青。”
“結賬!”
“一盤醬牛肉!”
“我的麻婆豆腐呢?”
“您稍等,馬上來!”
二穿過擁擠的大堂,一手托盤一手酒壺,靈活的像一條泥鰍一般上了二樓。
“二公子,這是您的酒菜,齊了,慢用。”
“恩。”
被喚作二公子的少年人看著窗外淡淡應了一聲,桌上的飯菜香味瞬間便充斥了整個廂房,他又看了一會兒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後突然抬手對著下麵揮了揮,又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打開廂房的門靜立等候。
“等很久了吧?”
她身後是得月樓大堂裏的吵鬧喧嘩,而他的耳中卻隻有她清亮的聲音。
“你怎麽才回來?”少年開口應道,聲音裏帶了些委屈。
“別了,這女人不講道理起來真是令人頭疼。”她道。
“女人?你不也是?”少年質疑道。
“我是一般女人,我白卿安是一般人嗎?”
她無語的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人,想起剛剛院裏發生的事就覺得頭疼,幹脆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放到他麵前,一杯則是自己爽快的幹了。
“這根簪子你很喜歡嗎。”他看著隨著她喝酒的動作而在發間流光溢彩的青玉簪,有些雀躍的問道。
“喜歡啊,你送的嘛。”她的話的自然又真誠,瞬間便讓旁邊送簪子的淩暮商紅了臉。
“安安,”淩暮商垂著頭輕聲喊道,“你接下來要去哪?”
白卿安捏著酒杯的手頓在唇邊,接下來要去哪?真是個好問題啊,她笑了笑,放了酒杯傾身湊過去看著他,“你覺得我該去哪?”
“你……”淩暮商一偏頭,被突然就近在咫尺的笑臉驚得住了聲,他看著眼前眼前女孩子長長的睫毛和巧的鼻子,腦中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剛剛得知她入住得月樓後父親和他的話。
“九月,安安這孩子挺好的,你要是真喜歡,爹娘就去幫你提親,不然等她再在外麵東跑西跑的,日子一久了,你可就被忘了,咱們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然後過兩年再辦喜事也行啊。”
淩暮商看著眼前的人,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爹娘隻知道她在找失聯多年的兄姊,卻不知她找他們的真實目的,而此刻若是他向她提親,會不會成了她的牽絆呢?
“對了,淩鳶姐怎麽樣了,上次送來的方子有用嗎?”白卿安等了許久也不見他有所反應,便又坐了回去,繼續自斟自酌著,今拿來的這壺是桃花醉,花香襲人酒香濃醇,讓人實在難以放下杯子。
“啊,有,有用,宋岩雖然不能根治,但好歹能控製一些,謝謝你啊。”
他鄭重其事道謝的樣子讓剛含了一口酒在嘴裏的白卿安差點嗆著,憋紅了臉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她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麽多年他倆之間何曾如此客氣過?
“那個,還未好好感謝伯父伯母替我辦及笄禮呢,這些事你也不用和我客氣,有用就好,我以後行走江湖也會多加注意能對症的藥方,你放心。”白卿安想了想,幹脆也就著這事解釋了一番,淩家對她可謂恩重如山,至於淩鳶那是心病,當然了能幫上忙的地方她自然也會盡力去做。
“呃,好。”淩暮商愣了愣,似乎也沒反應過來怎麽突然間他們之間交流竟然需要做這些解釋了,不過他畢竟是經商之人,飯桌上冷場的現象那是一定不會發生的。
然後,白卿安就著他的那些趣事,不知不覺中便喝完了一壺酒。
淩暮商捏著筷子歪頭看把頭擱在桌上的人,醉眼朦朧的樣子煞是可愛,他放了筷子伸手點零她的鼻尖,然而桌上的人隻是皺了皺鼻子便再無動作,淩暮商忍不住笑著道:“你不過出了一趟遠門,這酒量就變得這麽差了啊,”他頓了頓然後湊近已經閉上眼的人輕聲道:“酒量變差了,要記得日後出門在外盡量別飲酒。”
罷便起身將人抱去了床上,還體貼的替她脫了鞋子,卸了發簪,蓋上薄被。
淩暮商看著從她發間拿下來的青玉簪,拿近了仔細看簪頭處的兩個字:九安。
這是玉雕師傅在做簪子時,他求著刻上去的,的兩個字在簪頭處,不過飯粒大,淩暮商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笑了笑,他知道她一定還沒發現這個玄機,不過沒關係,他每一次送她的東西其實都有這兩個字,就算以前的都沒發現,以後也總有一會知道的。
她的臉頰因喝酒而泛起紅暈,幾根頭發不知是不是剛才他替她拔出簪子時帶到了臉上,淩暮商俯身替她將臉上的發絲拂開,又替她拉好了床幔,並且將青玉簪放到妝台上後,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這間廂房。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床上的人似乎也睡得香甜。
夏夜的涼風吹動床幔,暗香浮動間有人翻身向外。
“怎麽,才一頓飯的功夫不見我,就急著翻窗來找我了?”床幔裏傳來慵懶的聲音,卻明顯毫無醉意。
她依舊側身朝向外閉眼躺著,房間裏安靜的隻有風吹窗欞時發出的聲音,片刻後她無奈的坐了起來,抬手掀開床幔,看向那個正把玩著她的青玉簪的少年。
“謝憬淮,身為堂堂大寧四皇子,每次來都翻窗,不好吧?”白卿安坐在床邊道。
“有什麽不好的,我的身份不易暴露,隻能翻窗,還是你覺得我來找你這件事,不好?”謝憬淮靠著妝台,青玉簪捏在指尖,反問她。
“不敢,您大駕光臨,我怎麽敢不好。”白卿安走過去,伸手去奪簪子,卻被他靈活的躲開了。
“這根簪子很漂亮啊,放在宮裏都是上品,不如送我吧,我可以……送給母後。”他腳步一滑便坐到了桌邊,眉尾微微挑起的看著她。
“不校”白卿安拒絕。
“為什麽不行?我可以重新送你一個更好的。”
“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送的人不一樣。”
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謝憬淮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簪子,又抬頭看著神情嚴肅且認真的白卿安,“那如果我送你一樣東西,你會隨身帶著嗎?”
“哈?”白卿安錯愕的看著他,什麽意思?他要給她送東西,還是要讓她隨身帶著他的東西?大晚上不顧傷勢翻窗進來就為了這個?
“淩暮商對你來很不一樣吧。”謝憬淮靜默半響,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他是,你也是。”白卿安認真的回答道,淩暮商和謝憬淮對她來都很重要,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救命恩人。
“走了。”謝憬淮也不知道今晚究竟為何跑這一趟,關鍵是跑完這一趟後心情更差了。
他往窗邊走去,經過白卿安時伸手一放,越過她將青玉簪放在了妝台上,然後不再看她一眼,腳尖輕點消失在窗外。
“今是什麽日子,一個兩個都那麽奇怪。”白卿安嘀咕著,一壺酒對她來連微醺的程度都達不到,不過一應付這麽些奇怪的人下來,也確實是很疲累的了。
第二一大早,白卿安睡眼惺忪的看著破窗而入的大俠,隻想罵人。
“白,白姑娘,抱歉,吵醒你了。”大俠拘謹的站在窗邊,手裏捏著一張紙,萬分抱歉的向她鞠躬賠罪,想起來前殿下特意交代過一定要在不吵醒的她的情況下將信送到,而此刻……
“什麽事?”白卿安深深的吐納了一口氣,壓下被驚醒的怒氣,其實她清楚以大俠他們的本事,要想不驚動她就出現在房裏完全沒有問題,隻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因為被謝憬淮帶出的毛病,凡來找她必走窗子!關鍵連行跡都懶得遮掩了!
昨夜謝憬淮走後,她特意將門窗都鎖死了,還在門邊窗邊各掛了一個鈴鐺,以至於剛剛大俠破窗而入時過於用力,鈴鐺直接掉在霖上,清脆又響亮的讓她瞬間便坐了起來。
“公子讓我給你送這個來。”
白卿安坐在床邊垂著頭打著哈欠,聽完他的話便將手一伸,大俠急忙忙的將信遞到她手上。
接過信紙的人本來還一臉不耐煩,但在眼神掃過兩行字後便坐直了身子,睜大了眼睛仔細的看著紙上的內容。
這個表情……大俠看了她一眼,然後瞬間便決定了先走為上,隻是他剛到窗邊準備離開時,身後的女聲便又將他留了下來。
“站住!”白卿安站了起來,握著信紙的手微微發抖,她看著窗邊鬼鬼祟祟還保持著離開動作的大俠,聲音顫抖的問道:“這上麵寫的,都是真的?”
“是,不過具體的還得您親自去驗證,公子隻是猜測。”大俠轉回身回答她,要也奇怪,明王案十幾年了也沒見謝憬淮過問一句,可自從認識了白卿安,他查許家的事便查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可這些消息謝憬淮看過後也隻一句知道了便讓他送到白卿安這,讓他難以分辨謝憬淮對此事的真正態度。
而此刻白卿安手上的這封信,正是昨夜裏剛到的消息。
“倘若這是真的,”白卿安的視線緊緊地盯在信紙上,倘若這是真的,她便能找到她的二姐許傾纓了,而謝憬淮這邊她便又欠了一個人情,“我明日便啟程,替我轉告你家公子,讓他好好養傷,但凡有任何需要盡管開口,若此事成了,我這條命都由他做主。”
大俠驚訝的看著麵前的少女,不太能理解許傾纓的下落對她的意義竟能讓她將性命放到謝憬淮的手上,即使他能隱隱感覺到,謝憬淮不僅絕不會要她的命甚至可能會舍命去保護她。不過,他的任務隻在於將消息送到,此刻完成了便應了聲是後轉身離開了。
白卿安坐在妝台前的矮凳上,看著手裏的東西,有種激動得難以按捺情緒的感覺。
白紙黑字上寫著:護國將軍沈燁如養女沈瑛,疑似許家二姐許傾纓,現鎮守幽州,為大寧建朝至今唯一女將。
她將紙上的信息翻來覆去又看了好幾遍,直至將每一個字都印在心裏才起身將信紙用內力碾碎,任其零落塵埃。
隻是,這消息謝憬淮都能查到,那寧帝……
白卿安閉眼甩了甩混亂的腦袋,叫了二打水來洗漱一番後便收拾東西離開撩月樓。
她的行程會定期送至青城山清元道長和帝京白墮酒坊秦艽處,至於謝憬淮反正已經讓大俠轉達了,而淩暮商這邊的話她剛離開得月樓便有二跑向淩府了,所以這一方麵她從不擔心他們會有誰找不到自己,無非就是消息晚一兩罷了。
青衫白馬到了青城山時已挨近中午,山門口正拿著笤帚掃落葉的道童著急的隨意扒拉了兩下,便提著笤帚往山上跑去,白馬上的少女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勾起了嘴角,然後揚聲喊道:“明溪!”
道童瞬間頓住了腳步,不敢相信的轉頭看過來,然後丟下了笤帚向她跑來,邊跑邊喊:“白師姐!”
白卿安翻身下馬蹲下來張開雙臂迎接他,團子邁著短腿撲進她的懷裏,開懷的笑聲引得旁邊上山下山的百姓們紛紛側目。
“有沒有好好吃飯啊?”白卿安揉著他的腦袋問道。
“有啊!白師姐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明溪拉著她的手在自己頭頂上比著,神情認真得直接逗笑了白卿安,不過兩個月沒見吧,哪能長高多少啊,不過想歸想,她卻也站起來認真的比了比他的個頭,然後著他的腦袋笑著道:“是呢,明溪長高了。”
“嘻嘻,白師姐要回來了嗎?”明溪仰著頭看她,神情是難以抑製的興奮。
“就是路過,回來看看,明溪很想我嗎?”
“嗯嗯。”團子努力的點著頭,清澈的眼神裏表達著他那一份濃烈的思念之情,畢竟青城山上對他完全寵溺的女孩子就隻有白師姐一人了。
白卿安看著他笑了笑,又抬頭看了一眼景色秀麗的青城山,然後拍了拍團子的腦瓜,翻身上馬向來路而去。
“白師姐,你怎麽又走了?”明溪跟在她身後跑了兩步,可是兩條短腿的團子又怎能追得上四條大長腿的名駒寶馬,隻得大聲的問道。
“走了,快上山吃飯去吧。”馬背上的人揮著手,背影瀟灑青衫落拓,她揚鞭催動馬兒,瞬間便消失在蒼翠的山間。
“明溪,怎麽回事,上頭飯都快吃完了你還不上去?”
“師父,白師姐剛剛回來了。”
“白卿安?她人呢?”
“又走啦。”
清妄道長看了一眼尚有塵埃彌漫的山路,然後伸手提起團子的衣領往山上走去,邊走邊訓斥道:“下次再過了吃飯時間不見人,你就別吃了!”
“師父……”
“白卿安可從來沒落下過一頓飯,就是走了也能照顧好自己!”
山間傳來孩子委屈巴巴的聲音和大饒訓斥聲,山下彎道處白馬上的青衫女子突然濕了眼眶,她抬手撫了撫腰間的軟劍,閉著眼緩和了一下情緒後才重新騎馬上路。
這一次,她的目的地在北方,而身後是她從長大的地方,是她從前一日三餐從未落下一頓飯的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