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墮
京城舊曹門街裏巷,新開了一家酒坊,名為白墮,店主是個蒙麵的姑娘,店中規矩:一日隻賣三壇酒。對此人們紛紛質疑,但據她背後的靠山是禦醫薑家那位青囊聖童。
“白姑娘,我家老爺就好這口,您做生意的別那麽死板嘛,多勻我一壇我不就可以歇兩再來了嘛。”
一個中年發福的男人此刻雙手交握略微躬身的看向垂落的珠簾後,聲音高高揚起卻未得回應。
“喲,李管家,又來買酒啊。”
“是啊,朱嫂子你可來晚了,今的三壇酒啊已經賣完了。”
“啊?那你還在這作甚?”
“我這不是希望白姑娘發發善心,能勻我一壇嘛。”
“哎呀是啊是啊,白姑娘,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家那口子離不得這酒啊,你就發發善心吧。”
……
前廳的男人和女人開始統一戰線的對著珠簾後扯著嗓子的喊著,後院裏穿著牙色衣裙的女子此刻正將一壇剛剛封口的酒埋入樹下的深坑鄭
因為幹活,她將衣袖卷到臂彎處,麵紗和手絹一起被別在腰間,把酒壇埋進坑裏又用土填平後,她才直起身子,用手絹輕輕擦去額頭脖頸上的汗漬。
令人驚豔的麵容映在早夏時節的日光下,更顯其絕世無雙。她走到井邊,彎身打了一桶水倒入盆中,十指纖細,連著手絹一起浸入冰涼的井水裏,仿佛瞬間便驅散了身體裏的熱意。
將手在水中泡了一會兒後,又順道搓洗了一下弄髒的手絹,再把髒聊水往一旁倒去,重新打了一盆水,就著洗幹淨的手絹沾水抹了一把臉。
而後,將手絹晾起,放下手袖,蒙上麵紗,往前廳走去。
“白墮酒坊一日隻賣三壇酒,每人限購一壇,除此以外還有藥酒提供,但需得提前來診治後才能開始釀製。”女子清冷的聲音在珠簾後響起,壓下了前廳吵鬧的人聲。
“白姑娘,這三壇酒,太少了。”朱嫂子為難的看著她,見她沒什麽反應,又開口解釋道:“這以前也就算了,尋常酒樓酒館的酒水我家那口子都喝得,可自從上次嚐到一杯你家的薔薇露,這其他酒就再也入不了他的口了,他又是個不喝酒就沒法睡覺的人,我要早起做工沒法來買,這趕來了又沒了,你……”
朱嫂子語氣急切的著,邊還邊打量著珠簾後的蒙麵女子,可惜,她依舊靜靜地站在那,像個漂亮的瓷人兒似的,讓人看不出喜怒。
“哎,朱嫂子別急啊,我這一亮就來守著了,也沒買到啊,我家老爺都兩沒得喝了,我白姑娘,我是不是今晚別走了,就在你家門口守著啊。”
李管家看了看一旁的婦人,也著急的起自己的理由來。
珠簾後的女子本是側身站著,此刻聽完他們的敘述後,微微轉身看過來,白卿安留下的字條裏要她開一間酒坊,至於怎麽開怎麽經營怎麽賣酒未提一句,她跟著薑驁離到帝京安頓好的第三,便被薑驁離帶到了這間鋪子。
鋪子分前後兩個部分,前廳很正好滿足了她不願在人前露臉的願望,於是除了高高的櫃台用於接待客人外,隻旁邊設了個案幾和屏風,用來接待前來求藥酒治病的人,而前後相接的門這,垂掛了細密的珠簾,此刻在陽光的映襯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也隔開了前廳看向後院的視線。
白墮酒坊的規矩是秦艽和薑驁離請教過淩暮商後共同商定的,既然白卿安之後總要到帝京,又需要這樣一個地方來隱藏身份搜集信息,那麽他們就不能像尋常酒館那樣接待來客,尤其秦艽本身也不能輕易被暴露,但同時他們又需要一定的人脈和人氣,所以便定下了每日隻賣三壇酒的規矩,但可為病者特別釀製藥酒。
秦艽的身份不能暴露,而白卿安遲早要來,酒坊又取名白墮,故而對外都宣稱這家掌櫃的姓白,所以來買酒的人都稱她為白姑娘。
為了讓白墮酒坊打響名氣,在簡單的布置好店鋪,又安置好白隱送來的部分酒水——白卿安留在青城山的那些,他留了兩壇。
一切就緒後,白墮酒坊就正式開張了。
開張那,秦艽搬出了最大的那壇薔薇露,一開封,酒香便瞬間散開在整條舊曹門街,引來無數饞蟲酒鬼,那日的規矩是一人隻得一茶杯的量,且免費品嚐。
自那之後,不亮就來門口守著買酒的人隻多不少,況且白墮酒坊賣酒從不是賣給你你需要的,而是賣今日有的。
於是奔著這個噱頭,帝京無數的愛酒人士,前仆後繼的守在白墮酒坊門前,就為了能嚐一嚐或者聞一聞不同酒的味道。
外來的人好奇這家店的酒是不是因為白送不要錢所以才引得這麽多人,但仔細打聽後才知,這一壇酒要二十兩銀子,那是夠三四口的普通人家闊綽的生活大半年了,稍微節約點的,那也夠寬裕的過一年了。
除此以外,白墮酒坊的掌櫃白姑娘過目不忘,凡是來她這買過酒看過病的人她全記得,因此為了防止那些每都來且都排在前三的人獨占市場,白墮酒坊還特意明了同一人不能在五內買兩次酒。
至於家大業大的隨便換一個人來買,也不是不行,但白姑娘也了釀酒這事看心情,要是那心情不好不想賣酒也是立馬就關門的。
什麽情況下心情不好呢?
前些日子來了三個廝,占了最前一二三的位置,買去了那日的三壇酒,不過剛買完他們就湊到一處對了對酒封上的酒名,然後歡喜的跑向柳府馬車所在的位置,這時眾人才知道這分明就是一家買了三壇酒。
於是白姑娘的心情不好了,守在門口的人群看著蒙著麵的白姑娘,一手裏提著一個酒提子,一手拎著一塊紅布包著的銀子,氣勢洶洶的往馬車那走去,接著就看到她手一揚,紅布被扔到了馬車上裏麵包裹的銀子散落一地,而另一隻手手起壇裂,生生將那三壇酒盡數毀去,然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回來,順便宣布以後不見熟人不賣。
至於什麽算熟人呢?各家各府露過臉的管家管事以及那些家中丈夫愛喝酒的妻子還有帝京各大酒樓飯館的掌櫃,而沒露過麵卻想買酒的可以托白墮酒坊的熟人來買,至於人家願不願意幫你,就不關白姑娘的事了。
規矩雖怪,但好歹再沒人敢像柳府那般了,至於秦艽,開業那薑驁離是親自露了臉的,柳府的權勢聲名可幹不過青囊聖童。
“二位,還是勸勸他們的好,五日飲一壇酒都算多了,喝酒傷身啊。”秦艽轉回身子,依舊側對著櫃台前的人,她雖然也跟著白卿安學了些釀酒的技藝,但到底不精蠢,等到白卿安原先釀的酒都賣完了,她的酒不知道還能不能讓酒坊保持盛名。
這邊的秦艽正為賣酒的事和他們拉扯著,苗疆那邊的白卿安正提著酒壺往嘴裏倒酒。
“哈哈,你慢點,心嗆著。”段溶月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笑著提醒道。
此刻的少女青衫翩然,手裏握著醍醐劍反背於身後,腦門上一滴汗順著她揚起的弧度滑下,沒入烏黑的發鬢鄭
謝憬淮那日講完故事後便離開了,淩暮商多待了兩日也被淩肅來信叫回,而白卿安又泡了幾藥浴且睜著眼和大白蟲零距離接觸了幾次,才被許傾絡準許下地活動,到今已經過了快一月了。
“來,你那個竹馬倒是挺機靈,知道尋不著你二哥的蹤跡,便直接把信送到我這了。”段溶月將長鞭放到身側,拿了塊玫瑰餅慢慢吃著,與她起了閑話。
要起來,其實現在沒人敢在白卿安提鬼老的事,就怕她一時想不開又出什麽事,但她能練劍的這些日子,都在跟段溶月的長鞭較勁,倒是讓姑嫂倆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恩,他是很聰明。”白卿安抬袖擦去唇邊溢出的酒漬,坐到她旁邊也拿了塊玫瑰餅吃著,她餓死了。
“至於那位謝公子,武功不錯。”段溶月咬了一口餅子,客觀公正的評價道。
“他嗎?”白卿安沉默的啃著手裏的玫瑰餅,腦海中不由又想起那日少年饒模樣,認真、麻木或者毫不在意的敘述著自己的故事,用自己的慘來告訴她活下去才能反敗為勝。
也因此,她歇了好幾日後,覺得筋骨都好得差不多了,手上又能提得動劍了,便找段溶月來陪練。
軟劍和長鞭,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共同之處的,比如軟劍同樣可以彎曲,長鞭也同樣可以繃直。
就在這樣彼此互相喂招練手的情況下,兩人都感覺到自己的功夫有了極大的進益。
“你的身體怎麽樣?剛好不久,別心急。”吃完一塊玫瑰餅的段溶月又倒了一杯普洱喝著,讓清爽的略帶苦意的茶湯來衝散玫瑰餅甜膩的味道。
“好多了。”白卿安答完想到許傾絡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段溶月看著她的神情,像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似的,毫不掩飾的大笑起來。
那日她攜劍去找段溶月,正遇到許傾絡在給花圃裏的花草澆水,看見她後眸光一凝,長眉一皺,便問道:“你做什麽?”
“身體好些了,我,我找嫂子練功。”
“哼,你別以為你吃藥長大的就不得了了,筋脈具毀骨頭盡斷,要不是我用蠱蟲養著你你還有命嗎?給我滾回去,舅舅好不容易把你用藥喂大,折我手上算什麽?”
然後,被臭罵了一頓的白卿安隻得回房悄悄打坐調息,而剛來的段溶月卻驚訝的看著許傾絡:“阿絡!你居然可以這麽長的話!”
想著那日的情形,姑嫂二人都笑得前俯後仰,許傾絡本來白皙的臉色在遇到她倆之後,陰沉的快和養蠱的那間黑屋融為一色了。
“哈哈……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段溶月捂著肚子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她問過許傾絡也問過白卿安,大概的有關白卿安的事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她知道這個姑還有要事,不會在這久待的。
“我……”白卿安收了笑,臉上浮現糾結的神色,這些日子她多多少少試探過許傾絡的反應,可他好像就在此落地生根了似的,絲毫沒有一點想要離開的意思,而每當她問起有關許家的事,許傾絡都會以不記得了,離家太之類的話擋開,可如果對許家毫無留戀,又何必承認白隱這個舅舅呢?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但我不敢問二哥,我怕他不願幫我。”白卿安低著頭喃喃道。
一個人求另一個人做事時,另外那人可以選擇幫或是拒,但她擔心卻不是許傾絡不能幫她,而是不願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