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心
厲希對此嗤之以鼻。厲海蓉太作了。
她要是答應等到天亮，就沒這麼多事情了。
漆黑的雨夜，姥爺佝僂的身影來來回回，厲希看著心都在滴血，好幾次要下車，厲海蓉就是不願把車門打開。
對於車外忙碌的身影，厲海蓉竟然可以心狠地熟若無睹。
到這會厲希才明白。
上一世哪有那麼多巧合？剛好有輛裝滿貨的大貨車要出村？而且裝滿貨的貨車能在坑坑窪窪的道路平穩行駛還拉著一台小跑車？
只不過都是那個佝僂的背影所為？
他肯定冒雨去捕撈魚貨了。
他肯定將魚賤賣亦或贈送給了林伯。
他肯定還給了林伯很多的好處，比如錢？！
他默默地付出，不求回報！
他背起一塊一塊堅硬厚實的木材在鋪路。
背不起就拖。外面的風雨沒停，可想而知他的吃力。厲希的眼睛已經乾涸，沒有了眼淚。澀澀地干疼。林哥見一個六十多的老頭，於心不忍，終是甩開了林伯的手，伸出援助之手。
可坐在車裡吹著暖氣的厲海蓉卻覺得理所當然。冷眼旁觀，事不關己般。
上一世，厲希笑得很開心，覺得真真幸運。
自己要進城裡發生這事還能碰到剛要出村的貨車，真真是好意頭。
那會兒的厲希笑得真是傻！那是什麼好意頭？明顯是在吸食姥爺的好，腳踩姥爺的生命去到所謂的城裡。
姥爺，你的好！他們不惦記回報！厲希一定好好回報！而且這一世絕對不會再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
車子開始挪動了。
是姥爺雙手鋪成的路鋪好了。
厲希失聲地哭喊拍打車窗，想和姥爺揮手告別，想和姥爺鄭重地說聲：「謝謝！」
「別鬧！你這樣我無法專心開車！」厲海蓉無情又狠心地拒絕。真懷疑她的心是石頭做得，冰冰涼的，沒有溫度還捂不熱。
厲希急得直旋轉自己的身體，雙眼在著急地在後退的黑影里尋找姥爺。
車外的黑夜，僅有車尾燈弱弱的亮光，看不清遠處。只看到被風吹動的雨，在斜斜的飄。
老天爺也是在落淚嗎？
替厲希落淚？
為姥爺任勞任怨的付出而飄淚？
或是在挽留厲希？
因為這是開啟了一條不歸路。
佬爺站在暗處，看著車子開始移出小坑，顧不得擦掉臉上的淤泥，還有雙手傳來隱隱的疼痛，眼裡竟泛著光亮，咧嘴欣慰地看著離開。
他疼愛的孫女，厲希，終於可以擺脫漁女身份！可以去到城裡受到好教育，飛黃騰達了！
直到小車的車尾爬上大坡，眨眼的功夫便下坡離開。
佬爺才轉身離開。
聳拉著肩，愈發顯得背駝。雙手這才緊緊地握住，止住那被淤泥混合調色的血。傷口的疼痛，不由地嘶了一聲。
在他的努力之下，他的孫女像大燕一樣去另一個天空翱翔了。
厲希背靠座椅，悶不做聲。懷裡緊緊抱住的保溫飯盒，是她唯一的依靠。
原來這飯盒在自己一上車的時候，姥爺便交給她了。只是上一世，還成為厲海蓉要挾自己做事的法寶。
後視鏡里時不時瞟來的眼神，厲希裝作不見。這一世，她絕不主動。
才不主動和她說話，不和她聊天，就不會陷入她的圈套和陷進。
不聊天，她就不會知曉關於自己的事情。就不會便她製作把柄牽著鼻子走？
厲希要在這一世扭轉乾坤。絕不在她的圈套里被動的接受。
一路上抱著保溫瓶的厲希一直都沒說話。
偶爾和後視鏡的雙眼對視上，厲希也立馬垂下眼帘。
厲海蓉剛張口想說什麼也不得不閉上。後視鏡里身影單薄的厲希，垂著眼，渾身低氣壓圍繞，寒光四射，自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厲海蓉抿唇，內心在打鼓。這帶回去不知是好還是禍害？！回念一想，或許是剛和她姥爺分別，傷心難過所致。不然，剛花季的少女，哪來的職場的鋒芒。
看著前邊的貨車亮起來左轉的燈，厲希知道這是要到大馬路了。她已經離開雙鳳村了。
輕輕閉眼，大腦飛快運轉。厲希努力想著計策，如何讓自己能單獨和林哥見上一面。
留下他的聯繫方式，日後好和姥爺聯繫。
不能和上一世一樣，直到自己被逼無路，衝進雙鳳海，才有姥爺的消息。
再見面，便天人永隔。白髮人送黑髮人。
厲希搖頭，絕不能讓過去之事重來。
絕不能重蹈覆轍。
猛地睜眼，後視鏡里那雙丹鳳眼正驚詫地盯看。看到厲希眸子厲的寒光，連連躲開。
貨車閃起輪框的紅燈，是在告知剎車。
貨車停了，林伯和林哥對著厲海蓉做了個去旁邊的手勢，厲海蓉閃了下燈以作回答。
「這三更半夜停車幹嘛？不會是想圖謀不軌吧？」厲海蓉皺眉瞪眼抱怨的同時再次確確認地按了下鎖，鎖上門和窗。
對厲海蓉有偏見的厲希，在後視鏡里看得一清而楚。人家好心拖著她的車帶她離開，卻防賊人小偷一樣。雖然林伯在村子里為人是苛刻愛佔小便宜，但傷風敗德犯法的事還是沒有那膽的。
兩個大男人的身影出現了，正慢慢走向大貨車。
這是個絕佳機會。
厲希知道再行走一段距離，厲海蓉看到一個修車的地方，便不再需要林伯和林哥。像甩掉癩皮狗一樣趕緊分道揚鑣。
「我要小便。」
厲希瞅著林伯和林哥越來越靠近貨車，開口說道。
「能……」
「忍不了！」厲希淺淺淡淡一副不好惹的神情接話。
後視鏡里的人，滿眼詫異，蒼白的臉上滿是疑惑。厲希才不看她。
「快點，憋不住了！」
不是憋不住，而是林伯他們快要上車了。厲希必須趕在他們上車之前得到林哥的聯繫方式。而且還不能讓厲海蓉知道。
「咔嚓……」
厲希連忙推開門跳下，提著飯盒一路狂奔到前方的大貨車。
「林伯，林哥……」
邊跑邊呼喚，冰涼的毛毛細雨落下，滴在脖子處，嗖地冷遍全身。
一場秋雨，一場寒。
寒不過厲希離開姥爺的心。
寒不過厲海蓉狠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