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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欄干曲

  明媚陽光下,柔柔微風拂動柳絛,經過一夜暴雨的清楚,清晨格外涼爽舒適,但人心卻紛擾難安。


  外城,茹逸去東來客棧見涴秀;內城,駱均候在和親王府門外。


  且說那日黃三將書信遞進宮,駱均在府里等了整天,卻不見玹玗回去,也沒有半句話交代,讓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那位蒙古婦人就是涴秀,但無論怎麼盤問,小夥計就是想不起那位婦人交代下的客棧名字。


  駱均見到弘晝后,因怕惹出亂子,也不敢實言直說,只道府中有些不容耽擱的緊要事詢問玹玗,但始終未聞迴音,這才斗膽請弘晝帶個話,若玹玗沒有收到書信,能否請儘快抽空回府一趟。


  弘晝雖然生疑,但只覺得可能是玹玗又有籌謀,就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早朝將散才入宮,到錦嫿齋不見玹玗,便往養心殿而去。


  「原來你在這躲著。」弘晝踏進養心殿東圍練功房,見一身勁裝疾服的玹玗正蹙眉盯著長劍上的兩個籀文,嘴角勾起一抹玩興地笑道:「這柄長劍好看吧。」


  「嗯。」玹玗點點頭,愛不釋手地問道:「劍鐔鑲嵌的可是傳聞中的玄珠?」


  「好見識,那珠子白日里看著是黑色,月色下會泛出幽黯綠光。」弘晝故意拉長聲一嘆,又問道:「本王也喜歡,可四哥偏拿去鑲劍,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漂亮啊。」玹玗莞爾一笑,把玩著長劍,劍鐔和劍格都為銀色,劍鐔頂端鑲著玄珠,劍革嵌著虹玉,劍柄和劍鞘蒙著白蛇皮,劍刃底部鑲嵌著金銀絲組成的圖案,漂亮的能讓人忘記這是柄利器。


  「嗯,原來你沒看懂那兩個籀文。」弘晝把劍出鞘,劍刃底部一面刻著「乾隆年制」,另一面就是這柄長劍的名字。


  「看不懂很奇怪嗎?」玹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將劍奪回收入鞘中,然後掛回牆上。


  弘晝撇了撇嘴,笑道:「平日總覺得你懂得太多,突然冒出一件不懂的事情,倒讓人有些不適應了。」


  玹玗挑眉問道:「劍刃上的那兩個字像是先秦時期的大篆,難道五爺就看得懂?」


  「你以為本王真的不學無術啊。」弘晝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但旋即又擺出一副,君子不與小人和女人一般見識的模樣,說道:「本王也可以給你一個提示,玄珠和虹玉加起來就是那把劍的名字。」


  玹玗側目望向牆上的長劍,她雖不識籀文,但那兩個字形絕非「珠玉」,且沒有人會給劍取那種風塵的名字。


  玄,《釋言》中解作「天」也。


  虹,《列子?天瑞》有句:虹霓也,雲霧也,風雨也,四時也,此積氣之成乎天者也。


  天子,紫微星入命。


  紫薇大帝執掌天經地緯、星辰運轉、四時氣候,能呼風喚雨,役使鬼神,為萬象之宗師、萬星之教主。


  帝王之劍命名「玄虹」,頗有上古之風,又透著些豪氣干雲,倒是非常適合。


  方瞭然低嘆一聲,回頭卻見弘晝古里古怪的笑著,玹玗才反應過來,「玄虹」二字的諧音,嬌柔地微斂美眸,淺淺莞爾。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弘晝大咧咧地笑道:「明白啦,陶醉吧,高興嗎?」


  回過神斜睨著他,玹玗聲音清冷地問:「五爺既然不去早朝,又這麼早入宮來做什麼,難道專程消遣我啊?」


  「還不是給你當跑腿的。」弘晝這才說道重點,向玹玗問道:「你這十多天沒回府過?」


  「沒有。」玹玗不明就裡地搖了搖頭,「太後身邊的差事多,且又沒什麼緊要事情,我回去做什麼?」


  「哦,那就奇怪了。」弘晝滿眼疑惑地望著她,「今兒大早駱管家匆匆到我府里,說是兩天前,差黃三送了封信來,有緊要事詢你示下。」


  「我沒收到任何書信啊。」玹玗微驚,略思忖了片刻,若說事情到也有幾件,卻都不甚緊要,但書信沒有送到錦嫿齋,確實有些奇怪。「駱管家還說了什麼嗎?」


  「問你若是得空,能不能儘快回府一趟。」弘晝瞳眸微眯,湊到玹玗面前,問道:「你不會又在玩什麼把戲吧?」


  「真的沒有。」玹玗默了片刻,高聲將伺候在外歡子喚進來,吩咐道:「你去錦嫿齋告訴雁兒,府中有要事,我得出宮一趟,讓她幫我去太後跟前回個話,若皇上下朝回來問起我,也照直說。」


  「嗻。」歡子額首退了出去。


  弘晝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玹玗沒有開口,他也不便插手,從懷裡掏出自己的令牌,「如果真有什麼事情,拿我的令牌擋一擋。」


  「謝謝五爺。」玹玗沒有拒絕,福身一禮收下了。


  因她有常服放在養心殿,遂直接去寢殿換衣裳,便從東華門離宮。


  剛踏進府門,駱均立刻迎了上來,黃三緊跟其後,不待玹玗走到書房,駱均已經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玹玗甚是驚訝,「你可看過那份信?」


  「老奴不敢看,但信封上寫的是蒙古字。」駱均搖頭道:「不過老奴拿到信時,摸了摸,信封里似乎裝著一隻翎羽。」


  玹玗心中一怔,涴秀出嫁時確實帶走了一片海東青的羽毛,忙向黃三問道:「你把信交到誰手上的,可知道對方的名字。」


  「格格恕罪,都是奴才不好,那日沒走東華門。」黃三解釋道:「夏至的前一天,照舊從地安門入皇城,奴才先到東華門,見到不少官員從宮裡出來,也就不敢冒然上前,但又想著那書信耽擱不得,所以繞道神武門,說明了送信給格格,還打點了不少銀子。」


  「神武門……」玹玗低喃自唸,心底隱隱要浮出些什麼,卻又不是很清楚,但此刻她沒時間細想。「人不認得,可記得相貌。」


  「記得,若是讓奴才再見到那人,定然會認識。」黃三連連點頭。


  「好,但這事回頭再說。」玹玗又向駱均問道:「能不能把蘭亭古墨的夥計喊來?」


  駱均答道:「那死小子誤事,老奴昨兒已經把他綁來,關在後院柴房,蘭亭古墨那邊另外安排了人頂著。」


  「糊塗!」玹玗眸光一黯,語氣雖然很輕,卻藏著一種極為凜冽的威嚴,責問道:「駱大哥不在京城,把他綁了誰在蘭亭古墨看著,若是那位蒙古婦人換了漢人衣服,頂替的人未必就認得。」


  「是老奴考慮得不周。」駱均低下頭,想了想,說道:「老奴是記得和碩端慧公主的模樣,老奴這就去店裡守著。」


  「罷了,大清早,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玹玗沉重地嘆了口氣,「駱管家,你去把那個夥計帶來,我問他幾句,然後放他回店裡。」


  小夥計被帶進書房,滿眼驚愕地望著玹玗,此刻他才知道,蘭亭古墨背後真正的主子竟然是個年輕姑娘,赫然間又覺得玹玗有幾分眼熟,愣了半晌方憶起,當年有位公子千金買畫就是送給她的。


  「沒規矩!」駱均低聲斥道:「你什麼身份,敢這樣盯著格格。」


  「行了。」玹玗輕輕一揮手,垂眸向小夥計問道:「那天送信到店裡的蒙古婦人,你可記得她長什麼模樣?」


  小夥計低頭說道:「回格格的話,原是想不起的,可剛才見到格格,方記起來,那位婦人也很眼熟,好像當年和格格一起,到店裡買過畫。」


  玹玗只覺得心頭一揪,「你確定?」


  「確定……」說完,小夥計又遲疑道:「但並不十分確定,只有七、八分吧。」


  玹玗幾乎已經確定,前去蘭亭古墨的蒙古婦人就是涴秀,可是涴秀怎麼會有孩子,莫非已另許他人,否則既然回京,又為什麼不直接去和親王府,但她多了個心思,又問:「你看那婦人懷裡抱著的小孩大概幾歲?」


  「回格格的話,小的看不真切。」小夥計仔細回憶了一下,又道:「雖然看上去挺瘦弱,大概一、兩歲左右,那小孩子能自己站立,也會說話了。」


  小夥計答得很模糊,卻讓玹玗有了另一種想法,算算時間,那個孩子也又可能是弘晝的,雖然太過巧合了些。


  但如果真是如此,涴秀不去找弘晝,背後的緣由或許就說得通了。


  玹玗甚覺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默了一瞬,才命令道:「你先回店裡去,如果那位婦人再來,無論你用什麼法子,死纏爛打也好,撒潑耍賴也罷,總之要把人留住了。」


  小夥計在駱均的呵斥下退出書房,又被駱均家的叫去叮囑了幾句,他雖不十分清楚問題的嚴重性,但也不敢再有半分耽擱,急匆匆跑去蘭亭古墨。


  書房內,玹玗思忖了片刻,覺得乾等著也不是辦法,可京城內的客棧太多,府上的人肯定沒法挨家去找,但涴秀既然是抱著孩子去蘭亭古墨,應該就住在琉璃廠附近。


  將弘晝的令牌遞給黃三,玹玗吩咐道:「你拿著它,去東華門,讓侍衛請和親王出來,直接告訴他和碩端慧公主有可能回京了,但目前不知道住在哪家客棧。」


  「奴才這就去。」黃三接過令牌轉身便走。


  「等等。」玹玗又將他叫住,囑咐道:「一定走東華門,除了找和親王,再讓侍衛去錦嫿齋把雁兒叫來,你將事情也告訴她,她自然知道怎麼做。」


  「明白。」黃三應聲而去。


  「駱管家,你安排幾個府里的老人,讓他們先從琉璃廠周圍的客棧找起,只說是我的故有,別讓他們知道太多……」說到這,玹玗猛然憶起送岳鍾琪離京的那天,從她身邊經過的蒙古馬車內,就曾傳出小孩的哭聲,遂又吩咐道:「去打聽一下,最近入城的蒙古商隊都落腳在哪。」


  「是有隊蒙古商人,前幾天往內城一些府上送羊毛地毯呢。」駱均頓了頓,聲音有些遲疑,「但好像已經離京了……老奴也不太確定,現在就去打聽。」


  快到正午時,京城大街變得十分熱鬧,百姓們都悄悄議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內城,順天府衙門和九門提督的人,各處客棧酒樓搜人;外城,兩藍旗的人四處查訪,連寺廟庵堂都不放過。但這三波人只知道找一位帶著孩子的蒙古婦人,並不清楚內情。


  駱均打聽到之前的蒙古商隊包下了東來客棧,玹玗幾乎和郭絡羅府的家丁同時抵達,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東來客棧的老闆早晨得了茹逸三百兩封口銀,且涴秀他們住進來時,直接付了半年租金,眼下不到幾天就走人,恐是惹了什麼麻煩,再一看這樣的搜查架勢,客棧上下更是三緘其口,只回答那位蒙古婦人清早便收拾好行禮,雇了馬車離開,說是不會再回來。


  駱均提議道:「格格,既然是今早才離開,要不各城門問問,知道是往哪個方向去,也好派人去追。」


  「好。」駱均之計可行,但城門侍衛那邊還得弘晝出面,玹玗對府中家丁吩咐道:「你們出去找找和親王在哪,讓他盤問城門侍衛。」


  駱均帶著家丁們各街道散開,玹玗也坐不住,轉身離開時,心亂如麻的她差點被客棧門檻絆倒,幸而有人伸手扶了一把,但還是崴了腳。


  玹玗驀然抬眸,眼前之人竟然是弘旺,隨意一額首,匆匆說道:「謝過弘旺大爺,但玹玗還有事,不多聊了。」


  「看來京城被鬧得沸反盈天,和你脫不了干係。」弘旺閑閑地勾著淺笑。「什麼事情,講出來聽聽,說不定我還幫得上忙。」


  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腳,玹玗嘆了口氣道:「找人,找一個蒙古婦……不,一個帶著一、兩歲小男孩的婦人,今兒早晨出城了,想去……」


  「去打聽那婦人從哪道城門出去,又往哪個方向走了,是吧?」弘旺淡淡一笑,又道:「行了,你在這等著和親王,這事交給我去辦。」


  玹玗遲疑地望著他,「你……」


  弘旺毫不在意地輕忽笑道:「別的事不敢說,向城門守衛打聽消息,我或許比和親王還得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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