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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蓉妍羞

  對玹玗而言,弘曆平穩的心跳是最好的安神葯,可她依舊淺眠,上樓的腳步聲雖然極輕,還是讓她緩緩睜眼,可腳步聲戛然而止,靜默了片刻,又聽到來人下樓去了。


  玹玗唇畔溢出一聲淺淺輕笑,這個時辰敢悄悄上樓,應該只有前來請起的李懷玉,想是透過珠簾看到了次間的情形,才會在斟酌之後又退了下去。


  晨光浸透綃紗簾,在幽黯中看著弘曆沉靜睡顏,纖柔白皙的手指劃過他的濃眉,又輕輕觸上他的眼睫,沒想到他的睫毛又長又硬,嘴角勾著笑意玩了許久,手掌接觸到他臉腮時,有一種尖尖刺刺的感覺,好奇心大起,指尖順著他新冒出來的胡茬游移,從鬢角到腮幫,最後划至下巴,第一次知道他是絡腮鬍子。


  透過指尖傳來微微的麻癢感,不知道這胡茬刺在臉上又會是什麼感覺呢?


  聽著他沉穩的鼻息,玹玗輕戳了兩下他的臉頰,見他呼吸仍然均勻,想來真是睡得很熟,心底騰然竄起的小興奮讓她低低一笑,但立刻就輕咬著下唇,免得笑出聲會驚醒他。


  屏住呼吸緩緩靠過去,臉頰貼著他的腮幫微微蹭了蹭,那種感覺有一點刺、一點疼、一點麻、一點癢。


  狸花貓也常常蹭她,尤其是清晨肚子餓的時候,就會跳到她枕邊,用圓滾滾的腦袋不停蹭她臉頰,那感覺柔柔軟軟很是舒服,很多時候她就是被蹭醒的。


  忽然,玹玗腦中的一根弦緊繃了起來,似乎感覺到弘曆微顫了一下,顯然她是把弘曆也蹭醒了。


  深深一閉眼,全身僵硬了半晌,才怯怯地抬起頭,但見弘曆並未睜開眼,剛鬆了口氣,卻聽黑暗中響起極微的輕忽笑聲。


  「好玩嗎?」他略沙啞的音調中,似乎還含著幾分別的慾望。


  玹玗愣愣地一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獃獃地睜大雙眼迎著他深幽的眸光,良久才喃喃問道:「爺什麼時候醒的?」


  「小玉子上來請起,又悄聲下去時。」弘曆嘴角揚起,這丫頭有時也會傻得可愛。


  且不論他也曾經帶兵打仗,本就比一般人的警覺性更強,便是當年隨著康熙帝住進紫禁城,被設計暗殺毒害的次數,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所以腦中的那根警惕之弦比玹玗都還綳得更緊。


  再者,這幾年她真的長得很快,又不似冬日裡穿的厚,那單薄的寢衣讓人無法忽略她玲瓏有致的身材。有如斯伊人抱著他的手臂,趴在他的身上,髮絲間還有淡香幽幽,他能摒除雜念淺眠,已是十分難得。


  玹玗腦子裡早亂成漿糊,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才驚覺現在這個姿式,好像太過曖昧,尤其是她的一隻手,還緊貼在他的胸膛上,且感覺到他心跳越來越厲害。


  「那……那就……」她猛地直起腰,跪坐在他身旁,深吸一口氣,略定了定神,說道:「爺如果睡夠了,就起身更衣吧,別耽誤了早朝。」


  見她一副受驚小鹿的模樣,昨夜那股逗她的興緻又被挑起,弘曆故意蹙起眉頭,「爺右肩有傷,現在正疼著,左手被你壓了一整夜,此刻麻得很,你不扶一把,讓爺如何起來啊?」


  「那我先扶你坐起來,再幫你捏一捏左臂,然後準備熱誰給你敷右肩。」室內的幽暗,她根本無法察覺弘曆眼中的笑意,反而聽他那樣一說,心裡還升起幾分愧疚。


  若是換了往常,她定然會先離開軟榻,然後再將他扶起。


  可今天她的腦子好像變得有些不太靈光,彷彿他在睜眼的那一剎,就給她下了蠱,讓她該有的理智判斷全部變得遲鈍,竟然直接伸手去拉他。


  跪坐的姿式本就不怎麼使得上勁,無奈他還真跟大爺一樣,似乎不打算出半分力。


  傾身向前時,卻感覺到他那隻所謂麻痹的左手,居然勾上她的腰,然後她就重心不穩地撲了下去,唇緊緊貼上他的唇。


  忙撐起身子,可他的手臂還鎖在她腰間,只能勉強拉開些許距離。


  閃爍的目光中夾雜這一絲驚慌,但她心底其實並不反感這蜻蜓點水般的一吻,甚至還有一點點回味,原來他的唇是那麼溫暖。


  弘曆凝眸望著她,一副無辜的模樣,從容淡定地笑道:「你還沒玩夠?」


  「哪裡是我在玩……」嬌聲抗議了一句,才發現這並非重點,將臉側向一邊,清了清思緒才嚅囁問:「爺不是說,左手被我壓了整夜,麻得使不上力嗎?」


  「是麻了。」弘曆肯定地回答,「不過剛才已覺舒服些,所以想自己起身,哪知卻被你撲倒。」


  「我沒有……」


  此刻,就算沒有鏡子,她也能猜到自己發燙的臉頰是有多紅,至於不再掙紮起身,是因為她發現,被她壓著的身體似乎也越來越熱,所以覺得還是不要亂動為妙。


  「怎麼不說話,又睡著了嗎?」弘曆佯裝沒有聽到那比蚊子聲還更輕微的反駁,語氣和往常一樣,平淡中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但心裡卻在慶幸,她選擇了一個最正確的做法,深深吐了口氣,再次閉上雙眼,臉貼著她後腦的髮絲,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收緊,含糊說道:「傻丫頭,在男人身邊裝睡,可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但這次你做的對。」


  裝睡!她現在別說裝睡,就是連裝死的心都有了。


  當年涴秀偷看宮中那些禁書,她和雁兒也在側陪著,雁兒不識字,單看那書籍上的插圖,便已是面紅耳赤的躲開了,可她和涴秀卻是讀完了整本《金瓶梅》,且她幼時在家《西廂記》、《牡丹亭》也都偷偷看過,這男女之間會發生什麼事,她豈會不知道。


  晨光幽微,靜謐的室內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弘曆閉著眼,調整著自己的心緒。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察覺到臂彎中的人不再僵硬,還不自覺地轉了個身,並伸手勾著他的脖子。低眸瞧著她沉靜的睡顏,他嘴角漾出一抹醉人的笑意,雖然此刻她看不見。


  實在很喜歡現在的感覺,因為她能在他懷中卸下所有防備,裝睡都能變成真的睡著。


  望著她紅潤的雙唇,忍不住再次輕輕吻上,卻也只是貪戀的多停留了片刻,理智告訴他不能再繼續,否則真會嚇到她。


  也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再次睜開眼時,弘曆坐在軟榻旁,身上的寢衣半敞著,修長的手指順著她散亂的髮絲,深邃的黑眸專註地看著她。


  「什麼時辰了?」玹玗睡眼迷濛的望了望他,那慵懶的氣質真能撩人心醉。


  「已經快到辰時了。」弘曆柔聲問道:「若醒了就起來幫爺更衣,小玉子不在,爺總不好使喚你的婢女。」


  「哦。」玹玗緩緩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之前的畫面總算漸漸回到腦海里,赫然盯著他右肩上的熱鹽袋,驚訝地問道:「有人上來過?」


  「這熱鹽袋就是小玉子送上來的。」弘曆點點頭,「他剛才又來請起,但見你睡得香甜,不忍擾了你的美夢,爺就把他打發了。」


  「那他……有走到跟前來?」玹玗用力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徹底清醒。


  「不止小玉子,還有雁兒和蓮子,不然誰準備的盥洗之物。」弘曆視線移向一旁,銅盆中氤氳著淡淡香霧。「怕什麼,他們都是自己人,爺又不是第一次在你房中留宿,應該見怪不怪了。」


  玹玗無奈地一翻白眼,亂麻般的思緒現在變得無比清晰,「他們上來的時候,爺就是這麼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坐在床邊撩我的頭髮?」


  「剛睡醒的人,難道還要穿戴整齊嗎?」弘曆明白她想問什麼,卻故意似覺困惑地蹙起眉頭。「放心,你睡著的時候爺什麼都沒做過,只是起身時見你頭髮睡亂,怕阻了你呼吸,所以好意幫你順理一下。」


  「我知道啊。」對此她毫不擔心,但一想到剛才那種曖昧的畫面被李懷玉看了去,她就恨不得倒頭睡個天長地久。「雁兒是只麻雀,小玉子是油耗子,這兩個人遇到一起就夠麻煩了,偏偏東廂還住著一隻黃鼠狼。」


  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弘曆不禁失笑,明知故問道:「你口中的這隻黃鼠狼,可是五爺嗎?」


  玹玗嘟著嘴點點頭,她相信李懷玉不會把早晨看到的畫面對外人說,可弘晝絕對不會被劃分到外人的範圍,所以弘晝知道了,其實比任何人知道都更恐怖,「小玉子現在定是與五爺咬耳朵,明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卻要被調侃打趣……」


  「聽起來是有些虧。」弘曆輕輕抬起她的下顎,凝眸沉吟道:「還是說,你希望把五爺能想到的那些,都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以後他再見到你就得行禮問安,守著規矩也就不敢在調侃你。」


  玹玗愣了愣,蹭的跳下軟榻,語速極快地說道:「我還是伺候爺更衣,不,我先自己去更衣,然後再出來伺候爺。」


  一溜煙跑進寢室,剛癱軟地趴在床上,就聽緊閉的門外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弘曆走出雲水閣時天已大亮,見弘晝閑閑地靠著廊柱,堆著滿臉的壞笑,旁邊還站著等看戲的李懷玉。


  「四哥好早啊。」弘晝挑了挑眉,與弘曆並肩往正殿而去。「已吩咐了小玉子去正大光明殿傳話,有要緊事的留下,帶到奉三無私殿候著。」


  弘曆餘光瞄著身邊兩人,平平淡淡地說道:「費心了。」


  「所以啊,都安排妥當了,四哥無需這麼早出來。」輕輕撞了一下弘曆的右臂,弘晝又對李懷玉說道:「小玉子,你說是吧,應該多留一會。」


  「這個時辰還早嗎?」弘曆微微側目,淡然反問。


  「當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弘晝湊上前,小聲說道:「雖然那丫頭成了你的人,以後也能少些擔心,但會不會太急了點。」


  「是太急了。」弘曆非常認同的一點頭,「所以並非你想的那樣。」


  弘晝和李懷玉面面相覷,展開了一段好似審問般的對話。


  「你昨夜和那丫頭同床共枕,還照舊,把她攬在懷裡吧?」雖然廊下只有他們三人,弘晝還是把聲音放得極低。


  聽到「照舊」兩個字,弘曆冷眼瞥了一下李懷玉,才點頭道:「不錯。」


  弘晝追問道:「今早你衣衫不整的坐在床邊,還深情款款地撩動著那丫頭的髮絲?」


  「對啊。」想起玹玗沉靜的模樣,弘曆眼底不禁閃出柔情的笑意,卻還不忘為她證明,「可她衣衫是整齊的,難道小玉子沒瞧見。」


  「奴才哪敢看啊。」李懷玉連忙惶恐地回答。


  「那你怎麼會大清早就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弘晝滿眼懷疑地問道:「摟著玹玗整夜,各自都穿著寢衣,竟然會什麼都不做?」


  「如果不算今早她主動吻我的那一下,確實是什麼都沒做。」弘曆十分厚臉皮的把騙來的吻認定為主動,畢竟清早是玹玗撩撥了他的平靜,所以不能怪他。


  「然後呢?」弘晝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什麼詞都無法描述他心中的震驚,「玹玗那個小美人,主動親了你,你就沒有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下去?」


  「禮尚往來少不了。」弘曆嘴角噙著笑,慶幸自己的定力好,否則還真就一發不可收拾。「朕說過,不會委屈了她,必然等她及笄之年,風風光光娶她。」


  弘晝微微一怔,向來知道弘曆有多疼愛玹玗,沒想竟固執到這種地步,輕聲嘆道:「皇兄,定力太好小心傷身,也怕夜長夢多。」


  「對了,玹玗說這幾天不想出門,尤其是不想見你,所以你別去煩她。」弘曆深幽瞳眸里閃過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就是因為害怕「夜長夢多」這四個字,才故意撩逗玹玗,要她心魂沉淪情網中永遠逃不出去。「還有,若說定力,朕自然是比你好些。」


  弘晝思索了半晌,才明白這話中所指,「我那是被涴秀下了葯。」


  「可玹玗告訴我,涴秀那晚沒用繞指柔,所以五弟你……」意味深長的眼神替代了未完的話,見弘晝發獃的站在原地,他低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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