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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弄杼織

  吃醋,不分年紀,不分地位,也不分對象。


  弘曆的命令,既然玹玗要隨太后暫時離開紫禁城住到御園,那就更要注意自身安危,所以要她每日早起,送永璜去上書房后,就到養心殿練功,由他親自指教,這段時間不許再去西華潭遛馬。


  從弘曆出現在團城前的石橋,言辭含蓄潛藏,玹玗卻聽出別意。


  弘晝讓她有所抉擇,應該也是在指謨雲,就表面看來,如果被指婚出去,康親王府的卻是最好的夫家。


  謨雲在御前當差,前朝的一切動靜她都可以輕易得知,且退到宮外,反而更能對鄂爾泰和張廷玉下手,還避開了宮中那些麻煩的女人爭鬥。


  可是她卻從未想過就此離開,在這片紅牆內她許下太多承諾,必須一樣樣的去達成。


  這算是在拖延時間嗎?

  或許吧!

  噩夢中她被藤蔓束縛全身,可現實里,弘曆正在漸漸束縛她的心。


  最終,會像夢醒前一刻的結局一樣,身墜冰河底嗎?


  「皇上怎麼想的,大阿哥不過是孩子,就忌諱你為其梳辮。」雁兒大口大口地吃著餃子,內御膳房的廚子就是與別不同,做的東西格外美味。


  玹玗是受太后指派去養心殿探查情況,所以沒到晚膳時間就回慈寧宮,去毓媞跟前回話,就用了弘曆的那句:鈕祜祿氏再尊貴,也越不過愛新覺羅,兄弟親情不由外臣指手畫腳。


  至於這幾盤餃子,是剛才李懷玉送來的宵夜,順便又去東宮殿傳旨,讓照顧永璜的奴才都盡心些,自己的差事別假他人之手。


  雁兒當時就聽得滿頭霧水,還好有李懷玉提醒,她才恍然,原來是玹玗每日給永璜梳頭,引來當今聖上龍心不悅。


  玹玗一邊勸雁兒慢點吃,沒人和她搶,一邊有眸光微黯地說道:「不過皇上說得對,永璜年紀日漸大了,有些事得開始想想。」


  「想什麼啊?」雁兒天性粗枝大葉,雖知曉使女會有何種差事,卻毫無覺悟。


  「你啊!」玹玗搖頭一嘆,無奈的提點道:「你要知道,伺候阿哥們的宮婢,都是預備給他們學習人事所用,若年輕大不了阿哥幾歲的那些,日後也有機會飛上枝頭,當今貴妃不就是這樣混出頭臉。」


  「我可沒那麼想過!」雁兒連忙否認,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年紀,最多就是讓永璜通人事,但不可能被收房,何況她也不願意。


  「所以得想法子把你換出來。」瞧雁兒差點噎著,玹玗起身斟了杯茶放炕桌上,又笑道:「不過,就算我沒有法子,小玉子公公也會有。」


  「你怎麼又扯上他了。」雁兒嬌聲斥道:「小玉子可是太監,頂滿天做個對食假夫妻,那不就跟守一輩子活寡沒什麼兩樣。」


  「你要是能永遠想法不變,那我就省心了。」玹玗的笑中帶著倦意,這時時刻刻的演戲,比當力巴搬搬抬抬還累人。


  內御膳房的宵夜做的是美味,可她卻半分食慾都沒有,讓雁兒慢慢吃,她則到床上躺著,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雁兒說話。


  「難道睡著了?」半晌沒聽到玹玗答話,吃完東西雁兒收拾了碗筷,滅了外間的燈燭,撩開帳幔入內,卻見玹玗手握蟒紋玉佩發獃。「我剛才跟你說的話聽見沒,為什麼一定要太后離開紫禁城,現在太后病著,也無暇估計宮中的事情,皇後娘娘雖然還是每日來抄經,但漸漸重掌六宮之權。」


  「假象而已。」玹玗嘴角微微勾起,剪水雙瞳流轉出一絲陰冷,沉吟道:「康熙朝能斗到最後的女人是手段陰毒,可雍正朝能活到今天的那些嬪妃,哪一個不是城府極深。」


  「還不是被你算計了。」雁兒低頭輕笑,此言並無貶義,只是佩服玹玗每一步都能走得那麼周全。「你說太后是先帝爺的黯影,我倒覺得你是聖祖宜妃的翻版,別人用來害你的東西,竟能被你反利用,搞的慈寧宮鬼影森森,現在連我都覺得那大殿陰冷,說不定真有孝庄太后的殘念不散。」


  從秋華告假離宮,雁兒就被調去伺候毓媞,之後秋荷和彩鳶又受罰生病,慈寧宮人手本就不足,會計司那邊一時半會兒也供不上,就是臨時挑選使女,可快到年關斷然不合情理。六宮妃嬪雖都把指派了自己宮裡伶俐的奴才前來,卻都被毓媞打發了回去,慈寧宮豈能用那些人,太后的一舉一動說什麼也不能讓六宮掌控著。


  不過就是苦了雁兒,東宮殿的針線活不能全扔下,慈寧宮的差事還得兼顧著。


  「看吧,這就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玹玗抓過在角落睡得正香的狸花貓,因瑞喜照顧不到,就給她送過來了,這貓也知享受,冬日裡早晚出去逛一圈,其餘時間都窩在床上睡覺。「致幻末香這種把戲,最多不能超過五天,否則就會引太后懷疑。」


  說到本事,她哪裡及得上霂颻的十分之一,不過身後有弘曆幫她周全,對付毓媞是綽綽有餘。


  「那可怎麼辦?」雁兒剛躺下,頓時被這話驚得坐起身。「我雖然在太後跟前伺候,可床鋪之事都是童嬤嬤打理,你日日過去也沒機會。」


  玹玗眼底閃過自信的光芒,笑靨深深地說道:「放心,那末香又沒經過焚熏,藥效本來就不強,且過了明晚就能正大光明換掉太后的枕芯,沒人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明晚?」雁兒詫異地望向玹玗,那彎彎繞繞的心思,若是不明說,她恐怕想到明年,還想不明白是何謀划。


  「有了狸花,就連靜怡和永璉都喜歡往我這院子跑,明晚就上演一出熱熱鬧鬧的親情暖戲,順水推舟把話一遞,太后就會選擇去御園小住,那慈寧宮寢殿的一切物品,自然有人會去處理。」秀麗的臉龐卻掛著詭異的笑,可玹玗就是有本事,無論是籌謀多陰狠的事件,總能讓眸光澄澈清透,看上去是那般無害,並惹人憐愛。


  「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太后離開紫禁城?」雁兒重複剛才的問題。


  臉上的笑容斂去,玹玗把視線移向枕邊的蟒紋玉佩,沉聲說道:「必須讓太后離開,尤其是這段時間,對我們、對皇上、甚至是對永璜都有利。」


  對玹玗而言,她一心想找真遺詔,可毓媞藏得太好,這些日子以來,竟一點線索都沒有。只有太后不在慈寧宮,才能夠大肆翻找,雖然毓媞離開,定不會把那般重要的物件留在宮裡,但這只是個排除法。


  以當初毓媞和佩蘭之間的傳信方法,遺詔說不定是被封在某件物品里,所以需要時間慢慢查探。


  若是紫禁城沒有,就定然被毓媞隨身藏著,而出宮小住所帶的行李不會太多,要翻起來很容易,目標也就被鎖定在有限的物件上。


  對弘曆而言,太后不能及時得到前朝的消息,就算有人通風報信,也來不及應對,他能更順心些。且皇后掌控六宮實權,也不必天天被拘在慈寧宮大佛堂抄寫經文和宮規,能多些時間幫皇上分憂,還可趁機舉薦幾個富察家的朝臣,壓壓鈕祜祿一族的囂張氣焰。


  至於永璜,也不知是誰在宮內散布謠言,說慈寧宮的東宮殿,潛在的意思是指「東宮」,永璉固然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可太后心中喜歡的儲君卻是永璜,日後皇上真的下詔立儲,總還得顧及太后的心思,所以嫡長子未必就能成為皇太子。


  佩蘭不會這麼愚蠢,在永璜還未於弘曆面前站穩腳時,就公開和皇后宣戰。


  甯馨向來是典雅高貴之姿,何況永璉深的弘曆中意,儲君之位乃是她們母子的囊中之物,又何必搞這麼多麻煩花樣。


  毓媞就更不可能做這事,雖說安排宮殿的時候,是有些含沙射影之心,卻不會明著給自己的棋子設障礙。


  紫禁城裡如今可不止這兩位皇子,只怕是有人想皇后和貴妃斗得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可這心真是太大了些,也不細細琢磨一下「璋」字的含義,儲君之位永遠不可能歸屬三阿哥。


  但人心難測,誰知道皇后或貴妃身邊有沒有心思不夠,又壞了主意的奴才暗中下手,或者第三方使陰招挑撥,無論是誰點火,燒起來可不好收場。


  所以,永璜不適合繼續養在慈寧宮,但要毓媞親手把他們送出去,卻並非易事。


  如果太后離宮小住,慈寧宮丟空,永璜和永璉就不方便繼續留下,按理說是應該遷去毓慶宮,但以毓媞的心思,不會放掉手中的棋子,必然會帶著三個孩子一起前往御園。


  只要離開紫禁城,後宮妃嬪愛怎麼斗,就由得她們斗去。


  皇后和貴妃都是明白人,也會甘願讓孩子們暫時離宮,避開這些是非。


  而說到有利於雁兒,也就要應在永璜隨太后至御園的這一點上。


  被扔到御園當差的宮婢,皆是家裡窮得連打點的錢都沒有,或者是得罪過內務府的人,才被扔到那些地方。但其中不乏有伶俐,又好駕馭的,若能挑出兩個伺候永璜,自然就可把雁兒換出來,說不定還能達成鄭媽媽早日離宮的心愿。


  「聽你這麼說著都恐怖,去御園小住也好,能避開好些麻煩。」雁兒搓了搓自己的雙臂,佯裝寒顫地說道:「不過說真的,你什麼時候把自己嫁出去,那咱們才能真正省心些。」


  「嫁出去,說得輕巧。」玹玗閑閑地捏著發酸的脖頸,也不勞動雁兒幫忙,淺笑著說道:「別忘了,至今我還是罪臣之女,侯門公府哪會真心接納我,小門小戶人家,就是太後點頭,皇上和五爺還不肯放我去呢。」


  「謨雲公子呢?」雁兒深深一笑,女孩子的閨中密話無非這些。「上次和你們去康親王府,我見王妃對你挺和善的,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婆母。」


  「我對人還和善呢,我好相處嗎?」玹玗笑著斜睨了雁兒一眼,打趣道:「你若是看上謨雲公子,我明日就向皇上請旨給你賜婚,雖然攀不上嫡福晉的位置,但先號格格,不過委屈兩年,我定然為你爭個側福晉的名分。」


  「算了吧。」知道這是玩笑話,雁兒非但不惱,反順勢說道:「紫禁城我不想留,那侯門王府我更沒興趣,但若你嫁過去,我倒是願意做陪嫁,不求什麼側福晉、庶福晉,你要把我配給王府小廝也成,開恩讓謨雲公子收我為房裡人,只要你不吃醋我就願意。」


  「真是瘋了,今天怎麼也口齒伶俐起來。」玹玗伸手扯了扯雁兒的臉蛋,又撩開帳幔望了一眼時辰鍾,已經快到起更時分。「對了,這段時間蓮子那邊如何?」


  「快要死人了,聽說自從皇上暗語警告了嫻妃娘娘,那個老妖婆就成日折騰蓮子出氣。」雁兒坐直身子,眉頭不由得蹙緊。「這幾天更是變本加厲,動則打罵,今日還罰蓮子跪雪地呢。」


  「折騰得好,就怕她不折騰,我還沒法子把蓮子撈出來。」玹玗勾起陰鷙的冷笑,既然要暫里紫禁城,必然是要把該帶的人都帶上。「你趕緊去告訴小安子一聲,讓他立刻去通知瑞喜,今晚就傳話給蓮子,明日卯正一刻左右,我會幫太後送東西到承乾宮,咱們那齣戲,就明日清晨上演。」


  雁兒猛然倒回床上,耍賴地說道:「大冷天的,剛睡下,明日清晨傳話也行啊。」


  「睡什麼,我們都還沒洗漱,趕緊去傳話。」玹玗硬把雁兒拽下床,笑道:「一會洗完臉,我幫你絞面凈臉可好?」


  聞言,雁兒立刻點點頭,快速穿上棉衣開門出去,室內響起玹玗銀鈴般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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