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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香藏詭

  從棲雲樓出來,玹玗沒有急著去假山叢,而是繞了一大圈。


  確定翠縷沒有監視她,才喚出雁兒,沿來時路回去。


  遠遠就見到涴秀百無聊賴的坐在荷塘邊,心不在焉地扔石子玩。


  「格格,你怎麼跑出來了?」雁兒忙拖著玹玗跑上前,把珠花遞給涴秀,又忍不住嘮叨道:「現在時氣不好,池塘邊風大,這段日子娘娘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很多,且咱們景仁宮已經病倒了兩個,如果格格再病了,那娘娘就更要操勞了,還是快點回去吧。」


  「你能不能別那麼啰嗦啊!」側頭瞥了雁兒一眼,抓過珠花讓玹玗幫她戴上,又起身指著毓媞住的朗吟閣,有氣無力地說道:「滿屋子麻雀,在姨母跟前嘰嘰喳喳奉承個不停,吵得人頭疼。」


  今日弘曆的九位妻妾都已到齊,定會趁此時機使勁渾身解術討好毓媞,掙著留下好印象,但求這個婆母能在夫君面前誇獎幾句,贊她們孝順。


  「難得前朝有喜訊傳來,眾位夫人知道四阿哥就要回京,所以才會到娘娘跟前討喜。」 玹玗抬頭望去,原來朗吟閣和竹薖樓相連,就算涴秀在自己閣中都難安寧。「格格想找地方清靜,也不能在風口裡坐著,不如換個地方可好?」


  涴秀望了望周圍,視線停在天然圖畫東邊,那片人煙稀少的荷塘,她聽瑞喜說過,玹玗喜歡江南風光,對面是仿照杭州西湖麴院改建,還有一座跨池的九孔石橋。


  自從玹玗傷好醒來后,總是眉間淺鎖清愁,再沒真心笑過。看她把自己逼得那麼苦,涴秀想過很多方法逗她,可每次只能換來淡淡一笑。


  「反正離開席還有好幾個時辰,我們到對面去逛逛吧。」見身後的雁兒眉頭緊蹙,涴秀不以為然地笑道:「怕什麼,如果再扣你奉銀,我補給你就行了。」


  玹玗掩唇一笑,福了福身道:「那就請格格在前面走,奴才們在身後跟著。」


  「鬼影子都沒一個,守著規矩幹嘛!」涴秀一把挽住玹玗的手臂,笑著說道:「如果在夏天,對面池塘中有各種漂亮的荷蓮,還能見到白鷺,乘船入花叢小憩,那才是享受呢。」


  「澗戶雲飛浸碧峰,鷺朋鶯友宿林叢。朱欄牽夢入幽境,波潤青盤花馥濃。」玹玗記得在書中讀到過,杭州西湖畔的麴院,在南宋時是皇家釀酒坊,招募天下釀酒大師,釀製宮廷專享的玉液瓊漿。


  「你念的這首詩,四哥也教過我,但是這種文縐縐的東西,我怎麼都記不住。」涴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臉色一沉,嚴肅地問道:「女孩子是不是一定要嫻熟典雅,懂詩詞歌賦才會討人喜歡?」


  「也不一定啊。」玹玗好奇地看著涴秀,淡笑著打趣道:「格格向來不喜矯揉造作,難道是哪位公子讓格格心動了,所以想改變自己。」


  聞言,雁兒也興奮的湊上前,衝口說道:「能讓格格心動,一定是五阿哥!」


  「胡說!我怎麼會看上那個酒色之徒。」白了雁兒一眼,涴秀面紅耳赤地解釋道:「你們看啊,齊妃娘娘高貴典雅,深得皇上喜愛;四哥最寵愛的三個妻妾,嫡嫂秀麗端莊,蘭嫂子溫婉賢淑,就連那個敏芝都是柔聲細氣;還有荒唐成性的五爺,也偏寵蕙質蘭心的茹夫人……所以……」


  「可我覺得五阿哥很喜歡格格。」雁兒的口不擇言,再次招來涴秀的白眼。


  玹玗幽然笑道:「如果真是說五阿哥,那我也覺得他很喜歡格格現在的脾性,若是刻意改變,反而不自然了。」


  「你們兩個死丫頭,聯合起來笑話我!」涴秀漲紅了臉,追著玹玗和雁兒打鬧著玩。


  三人暫時忘掉宮中的規矩,主僕的身份,笑鬧得正開心,遠處卻突然傳來掃興的聲音。


  「涴秀格格!涴秀格格!福晉讓奴才請你回去!」李懷玉一邊招手,一邊急急向她們跑過來。


  玹玗趕緊收斂神色,說道:「格格,咱們還是回去吧。」


  「才不要呢。」涴秀玩心正興,一手拉著玹玗,一手拉著雁兒,調頭往蘇堤春曉跑去。「咱們快點走,別讓小玉子追上。」


  「格格,等等奴才!」 李懷玉加快腳步仍然追不上她們,於是靈機一動,故意踩在一顆鵝卵石上,踉蹌撲到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聽到那連連喊痛的叫聲,涴秀心軟的停下腳步,轉過頭見李懷玉可憐兮兮地趴在地上。


  「小玉子公公,可有摔傷啊?」玹玗快步跑上前將他扶了起來,搖頭嘆道:「你急什麼,最多回去就說沒見到格格,何苦追呢。」


  「主子有話帶給你。」李懷玉鬼鬼一笑,低頭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主子說:慈母心,萬里相牽念。」


  玹玗愣了愣,微微額首,感激地說道:「一句話而已,過會兒有的是時機,用不著這樣心急的。」


  「奴才看姑娘整日悶悶不樂,既然有家人的消息,早一刻傳到,就能讓你早一刻舒心。」見涴秀和雁兒走過來,立刻苦著臉呻吟,「唉喲,疼死奴才了。」


  「自討苦吃。」涴秀噗哧一笑,威脅地問:「知道回去后該怎麼說嗎?」


  「知道,玹玗姑娘已經說了。」李懷玉委屈地點點頭,嘟囔道:「我找個地方躲上半個時辰,然後回去就說沒找到格格。」


  涴秀滿意的笑了笑,帶著玹玗和涴秀從蘇堤春曉到對面長島,因為風太大,她們只在九孔石橋上流連片刻,就往北面的雙鳧小築走去。


  麴院風荷果然人煙稀少,就連這幾間書屋都不見有人打理。


  「格格,這裡又荒涼又陰森,我們還是離開吧。」雁兒怯怯地環視周圍,膽戰心驚地拉著玹玗的衣袖。


  「我記得去年夏天暴雨,深柳讀書堂漏水,皇上特別命人把『紅妝圍屏』上的十二美人絹圖剝離下來,重新製作成十二幅畫卷,就存在雙鳧小築里。」涴秀挨著房間找,那十二幅絹圖就掛在東北角,名為「搖春齋」雅室內。


  「一萼香紅未破塵,綠波驚眼自搖春。」玹玗望著檐下的匾額,突然想到雍正帝的別號就是「破塵居士」,看來這間屋子別有深意。


  正牆上掛著的十二幅美人絹圖,使用工筆重彩,畫技精湛細膩,並用一年十二月為背景。畫中美人並非少女,從髮髻看來像是已婚婦人,可那衣著髮飾不是妃嬪服制。而最奇怪的是這十二位美人的模樣,雖然面容各有不同,但眉目神韻竟如出一轍。


  「格格,那邊好像還有一幅畫。」涴秀指著東稍間,那幅畫被藏在床帳背後,只是月影紗輕薄,才隱隱若現。


  「把紗帳拆掉看看。」今年夏天涴秀來過,沒發現還有這幅畫。


  那幅畫似乎是真人比例,小軒窗半開半合,窗外翠竹青幽,遠處山巒重疊。窗前放置這鳳凰鏤雕妝台,青玉長頸花瓶中插著三支孔雀翎,花瓶旁還放著一枝尚未綻放的荼蘼花,妝鏡上反映著對面一幅書法,美人穿著碧水藍的錦緞華服,低頭斂眸側身站在窗前,只能見到半邊面,不過從其衣著看來像是皇妃之尊。


  整幅畫沒有落款,只在隱秘出落著一個雍正帝的私印。


  驀然,玹玗似乎發現這幅畫中暗藏玄機,轉身走回那十二幅美人絹圖前駐足。


  第一幅觀書沉吟的髮髻,第二幅立持如意的耳墜,第三幅倚門觀竹的貂覆額,第四幅消夏賞蝶的花簪,第五幅燭下縫衣的金釵,第六副桐蔭飲茶的金鳳,第七幅博古幽思的金釧,第八幅椅榻觀雀的合璧連環,第九幅持表對菊的琺琅表,第十幅捻珠觀貓的手串,第十一幅裘裝對鏡的玉佩,第十二幅烘爐觀雪的步搖。


  又回頭望向皇妃圖,這十二樣物件,全都在那幅畫里。


  畫中的女人是誰?

  是弘曆的親身母親雲墨色,還是敦肅皇貴妃年晨,亦是八王福晉晴嵐?


  答案或許就在畫上,在那妝鏡反映著小篆帖卷中。


  「日暖煙蘿相見處,青霄暉映千仞竹。山光寂斂霞錦繡,風獵朔凜薄雲疏。」玹玗喃喃念著畫上妝鏡中倒映的那首詩,藏頭配上雙合,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晴嵐」二字。


  雖然這首詩沒有落款,但第一句就已經有所暗示。


  所謂煙蘿,乃修真的幽居之處,巧妙的應合了雍正的別號。


  這幅畫的色彩比外面那十二幅還要鮮艷些,畫卷散發著幽幽淡香,捲軸是羊脂白玉製成,裱褙的綾紗織入了金銀絲,看起來華貴又不失典雅。


  「你看得懂那些古怪的字啊?」涴秀滿臉佩服的望著玹玗,在宮中常見到此類字體,她一個都不認得。


  「那是篆書嘛!」雁兒識字不多,但家中有位叔伯是碑刻工匠,所以她認得這種字體。「很多碑文都會選用這樣的字啊。」


  涴秀轉過頭看著雁兒,杏眼圓瞪,驚詫地問道:「你也懂啊?!」


  「奴才不懂……只是知道這種字體而已。」雁兒慌忙擺了擺手,笑道:「格格忘啦?奴才家中有親戚是靠刻碑養家糊口,有兩位叔伯還被選中,如今在泰陵幹活呢。」


  「記得,你是說過。」涴秀敷衍地點點頭,見玹玗還望著這幅畫出神,「你懂這首詩的意思嗎,還有那畫中人究竟是誰?」


  「那首詩像是在描寫某個地方的風景,草樹茂密,煙聚蘿纏的幽居之處。」玹玗淡然一笑,並沒有實話實說,但也不算謊言。「至於畫中美人,從服制看來應該是位皇妃,但只有半張臉,就不知道是誰啦。」


  涴秀想不通,如此華麗精緻的美人絹圖,怎麼會被丟在這無人看守的雙鳧小築,還要藏在床帳之後。


  「這絲絹冰冰的,如果用來做夏天的衣服,穿著一定很涼爽。」涴秀伸手撫上畫卷,這幅美人圖也是在絲絹上作畫,且無論畫還是裱褙,絲質都冰涼透骨。


  「古書上說:冰蠶瑩膚,絲織文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經宿不燎。」玹玗也好奇的伸手去摸,畫卷果然透著冰涼的寒意。「還以為這只是傳說,沒想到世上真有冰蠶織絲。」


  如此稀罕神奇之物,當然誰都想摸摸,可能是雁兒比她們用力,竟然發現美人圖後有古怪,手掌按在裱褙的邊緣處,有下凹的感覺。


  「格格,美人圖背後好像藏著東西。」雁兒敲了敲,後面是木頭的聲音。「這幅畫如此之大,說不定背後是扇暗門。」


  「難道屋子還有密室?」玹玗滿心茫然,如果畫中人真是晴嵐,那暗室里會藏著什麼呢?


  「何必猜來猜去的,掀開看看就知道了。」涴秀直接鑽到美人圖背後,失望地說道:「不是什麼暗門,就是一個很大的黑色盒子。」


  玹玗和雁兒狐疑地對視了一眼,走過去一看,頓時驚得臉色蒼白。


  「格……格格,這……這不是盒子……」雁兒目瞪口呆地退遠了好幾步,舌頭打結,渾身顫抖地說道:「那是,棺……棺……棺槨。」


  「啊!」涴秀雖不害怕,卻甚為不解,「誰會在皇家御園的清雅之地,於牆中鑲嵌棺槨。」


  棺槨的材質像是檀木,散發著淡淡的幽香,黑地彩百鳥朝鳳圖,四邊是雲紋浮雕。


  玹玗也是覺得毛骨聳然,雖然已經想過密室內可能會是晴嵐的棺槨,卻沒想到會是豎著嵌在牆壁上。


  忽然,已是三魂不見七魄的雁兒,瞥到紙窗上有個黑影,驚叫道:「鬼,有鬼啊!」


  「你別叫啊!」 玹玗撲過去,一把捂住雁兒的嘴,安撫地說道:「青天白日的哪來鬼。」


  雁兒緊閉雙眼,狂指後窗,「就在那邊,就……」


  說話間,涴秀已經追了出去,只見一個淺紫色人影閃過,從衣服看來像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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