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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曲直知

  在宮中勾心鬥角,害人也需要頭腦,不然就老實些,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銀杏身為掌事姑姑懲罰犯錯的宮婢,原本是不用解釋,只是鶯兒乃毓媞母家的人,又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才決定當面點明破綻。


  「秋菱,趕緊把採好的花擺到娘娘房中,再回你們的房間,把墨都取過來。」銀杏並不急著回答鶯兒的質問,高聲吩咐了,又轉頭看著玹玗問道:「你知道涴秀格格的文房四寶收在哪的嗎?」


  「知道。」玹玗瞄了一眼地毯,知道銀杏的用意,福了福身,說道:「奴才這就去取來。」


  不多會兒,秋菱端著裝有墨硯的托盤迴來,玹玗早已把涴秀的文房四寶放在銀杏跟前。


  「從昨晚到現在,你可有開墨寫字?」銀杏冷凝著臉,聲音還算柔和。


  「回銀杏姑姑,奴才昨晚歇得早,娘娘也沒有吩咐,所以並未開墨。」因為秋菱識文斷字,書法也不錯,所以景仁宮庫房的存物都是由她登記造冊。「而今天早晨,奴才一直在娘娘寢殿打掃,剛剛才得空出來摘花。」


  「那今天玹玗可有進過娘娘的寢殿?」銀杏冷眼睨著秋葒,追問道:「娘娘今早練字,出門時交代你們清洗筆掭,是誰接的差事?」


  「奴才在整理娘娘的書冊,並未注意到她是否有進來過。」秋菱回答得很巧妙,「筆掭是秋葒拿去清洗的。」


  銀杏點了點頭,讓秋菱先去幹活,又讓玹玗把涴秀的墨硯遞給鶯兒看。


  「至於格格,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動筆一次,這墨也未開過。」銀杏眸色一冷,又指著地毯厲聲斥道:「鶯兒,你自己看看地毯上的污漬,還要我來解釋嗎!」


  「那說不定是玹玗在別的地方沾染到了墨汁。」鶯兒還硬撐著狡辯。「只能說明她手腳不幹凈,姑姑和於公公房裡都有墨,怎知不是她偷偷跑到你們房裡弄上了。且她來景仁宮本來就不懷好意,到處翻箱倒櫃,也是免不了的。」


  「放肆,就因為你是娘娘母家的包衣,所以才給你三分顏面,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也就別怪我不留情面。」銀杏聲音驀然冰冷,當眾將鶯兒拖入房中,猛然推其倒地,就在那灘污漬旁,嚴聲說道:「你的鼻子應該沒有壞掉,自己聞一下那是什麼香味。」


  妃位以上的女眷所用之墨,都混入了龍腦、阿魏等香料,這乃是延自宋人的習慣,姜夔就有句:舊時曾作梅花賦,研墨於今亦自香。


  醉墨熏香除了馨雅以外,香料還能一定作用的防止嗜卷書虱。


  而毓媞所用之墨,乃是佩蘭專程尋找百年制墨世家所做,混入了沉香、白檀、龍腦、阿魏、辛夷、桂花等十八種香料調和,天香異常經久不散,天下僅此一套。


  鶯兒這才恍然明白,自知無法辯解,只能漲紅著臉,低著頭不答話。


  「此事與奴才無關,銀杏姑姑請聽奴才解釋啊!」秋葒嚇得白了臉,忙把整個過程合盤托出。


  之前鷹鷂苑的小太監過來送鳥食,添油加醋的在鶯兒面前講了不少話,又煞有其事的說玹玗是齊妃安排在景仁宮的耳目,讓她們別找玹玗的麻煩,不然只會給自己添禍。


  臨走前還不忘嚇唬了幾句,說她們今天的行為,齊妃一定心中有數,早晚會收拾她們。


  說來也是撞巧,秋葒正好端著洗過筆掭的水盆出來,鶯兒把心一橫,不由分說的就奪了水盆,直匆匆走到涴秀房中,潑水到地毯上,盆子就扔在旁邊。


  鶯兒鐵青一張臉,瞪視著秋葒,怨她不講義氣。


  「真相大白了,以後再想害人,記得三思而後行。」銀杏不留情面地命令道:「秋葒和秋荷各自跪水盆一個時辰就好,至於鶯兒,一直跪倒娘娘回來,再另行處置。」


  聽到這話,鶯兒驚駭得整個人輕顫了一下,卻還不知後悔,冷冽的視線忽然射向玹玗,發誓要把眼下的屈辱討回來。


  毫無畏懼地迎上鶯兒惡毒的眼神,玹玗只是無奈地搖頭嘆息,那地毯可算是御賜之物,就是有十足的害人本事,也不該這般冒險。


  在銀杏處理整件事情時,秋月、秋華雖未上前干涉,但畢竟有舊日的交情,見天氣寒冷又已起風,不忍心看她們受罪,才雙雙到銀杏房中求情。


  此刻,銀杏整領著玹玗、秋菱在庫房打點要送給齊妃的壽禮,既然已經有了兩個人來討情,玹玗和秋菱也就順便慷慨附和的勸了幾句,若是真把事情鬧大,對銀杏有害無利。


  「既然如此,那此時就這樣吧。」銀杏因為鶯兒太過囂張,才會如此重罰,畢竟作為掌事姑姑,若不加以壓制,以後還如何管理其他奴才。「秋月,你告訴她們不用跪了,趕緊去把大格格的百家衣縫製好,或許能將功補過。」


  事情如果在此就告一段落,那是鶯兒等人的福氣,可三人心中積怨,輸在一個小丫頭身上,她們若什麼都不做,以後臉還要往哪擺?


  但意氣用事,往往會讓自己更狼狽不堪。


  毓媞和涴秀晚膳前才回到景仁宮,見銀杏一去不復返,毓媞已猜到還有其他事情發生,只是沒料到鶯兒這般不醒世,也就沒了半分護短的心思,還責怪銀杏處罰太輕,又扣鶯兒兩個月例銀。


  而涴秀聽聞全部過程,更是怒火三丈,恨不得拿鞭子狠狠的把鶯兒抽一頓,幸而有玹玗和雁兒苦心相勸,才勉強沒有發作。


  至於玹玗,不讓涴秀為她出頭,並非善心同情,而是清楚的知道,若她不能靠自己的本事馴服景仁宮的奴才,就算除去鶯兒還會有別人。


  《史記》中說:左建外易,非所以教也。


  左建,謂以左道建立威權也;外易,謂在外革易君命也。


  雖不是正道之法,但能以最快的速度建立威權,對付宮裡的人再合適不過。


  深夜,先伺候涴秀安歇,玹玗又被雁兒拉著聊了幾句,無非就是說,有什麼委屈一定要講出來,別自己憋在心裡。


  因為冬夏兩季,主子如果起夜事情會格外多些,所以在晚上陪侍的人會有兩個,一個在床邊,另一個則是次間。


  昨夜陪侍的是銀杏和秋月,今天本應該輪到秋葒、秋荷,可剛被罰過跪,銀杏怕她們腿腳不利索,就臨時換了秋菱和秋華。


  玹玗剛走到屋外,正好遇到秋菱開門出來,見她后並未言語,只是暗暗遞給她一個眼神,猜到屋內准沒好事,也就多了個心眼。


  果然,又是宮裡欺負新人的那些老把戲。


  掀開被褥,裡面竟有一灘水,鶯兒她們三人眸色傲然,嘴角還浮著冷笑。


  而玹玗僅僅回敬了一個冷冷的眼光,什麼都沒說,就起身出去了。


  關門的瞬間,屋內傳出的鸕鶿鳴聲,讓她微微側目獰笑,唇邊的弧度帶著不屑和嘲諷。


  既然她們自尋死路,那就別怪她手段陰毒了。


  景仁宮一片寂靜,除了毓媞的寢殿,各奴才的房裡早已沒了燭光,玹玗猶豫了片刻,清楚想要暖和的度過今晚,小廚房是她唯一的選擇,反正以前也不是沒睡過柴草。


  點亮半截羊油蠟,坐在灶膛旁,取下頭上的木簪,此物原是年希堯給她保命所用,眼下用來對付那些興妖作孽之輩,也算是保命的一種。


  「小丫頭,不睡覺在廚房做什麼?」


  突然傳來的尖銳聲音讓玹玗嚇了一跳,手中的木簪差點掉落在地,抬頭望去,見於子安擰著酒壺從走進來。


  「於公公好,是想燒熱水燙酒嗎?」玹玗慌忙起身,揭開鍋蓋看了看,勉強笑道:「正好我在煮水,再等一會兒就開了。」


  立冬之後,凡太監們在廊下上夜,主子都會賜一壺酒用作暖身。


  於子安審視著她,將那滿臉的無奈盡收眼底,搖頭一嘆,問道:「是不是鶯兒她們幾個又為難你了?」


  「不打緊,等她們心中的火氣散了,就會沒事的。」玹玗露出了一個苦澀笑容,微微點了點頭,知道單有銀杏偏幫還不夠,要獲得這位首領太監的同情和憐惜,才能事半功倍。


  「行了,老夫送你回去,她們不敢再難為你的。」於子安早已看不慣那幾個家生奴才的脾氣,就連他的兩個小徒弟,也沒少受委屈。


  「沒用……被褥都濕了,回去也沒法睡。」玹玗吞吞吐吐的說出了窩在此處的緣故。


  「太過分啦,今天銀杏才懲罰過她們,還這麼不知收斂。」於子安把酒壺放在灶台上,拉起玹玗欲往外去,「現在就去把銀杏叫起來,這事兒讓她一起處理。」


  被褥倒水之所以會成為宮中常見的把戲,是因為兩點:一來,奴才們都怕事,若是深夜驚擾了主子的安寢,不論有理沒理都會被罰;二來,炕頭夠熱,兩三杯水倒在褥子上,經過一晚上會幹掉七八成,等到第二天掌事姑姑得空,事情回明了再來查證,表面已經發現不出有什麼問題。


  看到他氣惱的樣子,玹玗在心中竊喜,卻又識大體地勸說道:「夜已深,若驚動了格格,事情鬧起來,熹妃娘娘也不得安睡,那豈不是我的罪過。」


  「這話在理。」想想涴秀那性子,夜深人靜還是不惹為妙,免得鬧得沸反盈天,第二天宮裡又有流言。「如果你不嫌棄我們這些老太監有氣味,不如去我房裡睡一晚。」


  「謝於公公眷顧,今天鶯兒已經說我居心不良,且我又讀過書,獨自留宿公公的房間,讓她們知道,以後還不定有多少髒水呢。」玹玗輕搖了下頭,似乎別有所指的淡淡說道:「熹妃娘娘位分高,宮裡一直有些不良之徒暗中針對,萬一景仁宮傳出什麼謠言,只怕她們會把罪名都扣在奴才身上,還會連累公公您。」


  太監的居所都在前院,於子安的屋子在西配殿南耳房,靠近大門處。而宮婢則是住在後殿的左右耳房,玹玗今晚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如果到於子安的房間小坐,再想回後面去,一定會驚動在廊下的上夜太監,對她反而不利。


  「唉,那不如這樣,老夫讓徒弟悄悄送床被子過來,你就先在小廚房委屈一晚,明天我和銀杏商量了,給你單獨安排個房間。」於子安拍了拍她的手,又嘆道:「你就像你額娘,既懂事又乖巧,可惜你額娘在宮中有仁壽太後福澤庇佑,基本沒吃過大苦頭,你就可憐些。」


  「於公公也認識奴才的額娘嗎?」玹玗算了算於子安的年紀,應該是和母親有所交集。


  「有過幾次接觸。」於子安頓了頓,才說道:「那時候老夫還在辛者庫的打掃處當差,你額娘可是仁壽太後身邊的鳳儀女官,難得她對我們這些地位地下的太監,說話都客客氣氣,就算一點小事,也感謝不離口。所以你對老夫說話,不用一口一句奴才,以前你額娘私底下,也是平等相論。」


  「額娘說,在宮裡當差,都各有各的苦,應該相互幫助才對。」玹玗微微偏頭,露出一個簡單純真的淺笑,轉眼又低落地嘆道:「可惜我身份尷尬,鶯兒姐姐她們也是為了娘娘和景仁宮,才會處處針對我,也怪不得她們。」


  「難為你懂事。」於子安還有差事不便多留,取來一個茶杯,倒了半杯酒給她,笑道:「喝些暖暖身子,一會兒就讓我徒弟小和子,給你送被子來。」


  送於子安出了小廚房,並偷偷監視著他的去向,直到確定上夜人的位置剛好看不到這邊的動靜,玹玗才回頭望向後殿耳房。


  眸中寒光閃動,在心中冷笑道:三更過半,我就處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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