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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動心言

  十幾天來,曼君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離開天穹寶殿回到鍾粹宮時已是三更過半。


  在控制景逸之事上,她雖有十分的把握,卻依舊不能掉以輕心,畢竟這個男人為了愛情不惜拋家棄子,痴狂得連父母都可以不顧。


  對他施加壓力,過重,怕會適得其反;過輕,又壓制不住。


  「娘娘,喝碗安神茶,去睡會吧。」翠縷將茶盅放到桌上,又爬上炕,坐在曼君身後為她捶背。「熹妃娘娘也真夠徹底,現在什麼都不管,皇上的意思是,想去圓明園過重陽節,還預備帶上諸位太妃,這當中要打點的事情這麼多,可熹妃只讓銀杏過來請娘娘示下。」


  見曼君這幾日茶飯無心、坐卧不寧,她甚為擔憂。


  現在不像三年前,明裡暗裡都有事要曼君費心,尤其是對雍正帝的計劃,想籌謀得整齊且滴水不漏,哪裡是一個人能忙得過來。


  原本和宜太妃商定的計劃很好,哪知宜太妃臨時改了主意,害得曼君變得孤立無援。


  「這些瑣碎的事情本宮還能料理,熹妃如今得先花心思保住自己,你以為皇上真的相信她。」曼君把安神茶推到一邊,讓翠縷換提神的參湯來。「圓明園弘曕之事,她是走了步險棋才勉強逃過一劫。但前段時間本宮試探過,知道皇上對景仁宮根本不放心。讓順貴人替本宮分憂,目的就是要漸漸除去熹妃手中大權,所以她不管事,也是在順皇上的意。」


  她只是故意在用雍正帝面前挑明,擷芳殿之事幕後還有高人,是想藉機撇清自己,可雍正帝卻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她才又說出涴秀和玹玗有交情,想把玹玗安排到景仁宮,以此舉窺視君心。


  果然,雍正帝並未反對,還將事情都交於她處理。


  「可皇上並沒有讓熹妃交出鳳印。」翠縷微感愕然,自知心思比不過主子,但跟著曼君多年,也算有些見識和認知,但這次她是徹底糊塗了。「其實奴才一直想問,娘娘引皇上懷疑熹妃,對我們應該有害無利啊?」


  「當年先帝爺大喪之期,宜太妃詐病,故意成軟塌奔喪舉哀,其風頭更甚太后。皇上怒斥其有違國體,併發狠話,若是不知收斂,定會按國法治罪。」曼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已霂颻舉例,並反問道:「即便如此,宜太妃在皇上面前,哪次不是以太后的氣度相對,可皇上真的直接治她的罪了嗎?」


  翠縷想了想,搖頭道:「是沒有,可當初宜太妃回宮,皇上故意把她扔在擷芳殿,缺衣少食,奴才都不多個,這不是變向的治罪嗎。」


  「這都是後宮的事情。」曼君漫不經心的啜了小口茶,氣定神閑的再次反問:「那個時候,後宮是誰掌權你?」


  「熹妃。」翠縷恍然大悟,驚嘆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一直把熹妃當成棋子?」


  曼君點了點頭,笑道:「皇上根本就沒有信任過熹妃,那本宮當然順皇上的意思。反正從王府開始,但凡有事皇上都懷疑她的,本宮隨口幾句,既能撇清自己,又能試探君心,還能讓皇上更信任本宮。一舉三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原來如此。熹妃耗盡了一生心力,卻連半分信任都換不來,難怪會走上這條路。」翠縷瞭然一笑,又不免覺得這些妃嬪活得太辛苦。「不過最近這段時間,皇上倒是很眷顧熹妃,難道又是目的嗎?」


  從王府到深宮,毓媞確曾做了不少事情,為了雍正帝也背下不少黑鍋。


  但花再多的心思,都沒有打動聖心。


  三年前,若不是曼君自我幽禁,皇后薨歿,裕妃難當大任,後宮再無人選,雍正帝也不會在無奈之下選擇毓媞代執鳳印。


  如今曼君復辟,娮婼母憑子貴,籬萱新寵上位,後宮凋零之期已過,毓媞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


  「想在後宮保住地位,只會和女人斗是不夠的,就算母家有人在前朝為官,也要自己看得清朝中局勢。」曼君神秘一笑,眉梢輕揚,「皇上眷顧景仁宮,是在算計另一個人。」


  「景仁宮除了熹妃外,就只有一個涴秀格格,可年紀尚輕,皇上不會是看上她了吧?」其實在翠縷心中還有個人選,就是掌事宮女銀杏,只是銀杏在宮中多年,若雍正帝真是有想法,早應該封了答應。


  「你啊,這麼多年還沒看清皇上嗎?」曼君失笑出聲,搖頭說道:「之前熹妃不是張羅著為涴秀指婚嗎?」


  「是啊,但奴才聽說,皇上覺得涴秀格格還小,讓熹妃再等兩年。」這點翠縷也不明白,很多宗室之女還沒滿十三歲,就已經指婚。「奴才愚鈍,想不透這當中有什麼關聯。」


  「不能說是你愚鈍,就連熹妃也未必看透了此事。」拉翠縷到身邊坐下,曼君才柔聲說道:「你想想,涴秀養在宮中兩年,皇上一直未有冊封,今年怎麼突然封了端慧郡主?」


  「到了指婚的年紀啊。」翠縷突然明白了什麼,驚訝地曼君,問道:「難道皇上是想讓涴秀格格和親?」


  現在朝廷正和準噶爾打仗,按照慣例,勝仗之後就會派公主和親,作為監視對方的最好工具。如果敗仗,也會讓選公主遠嫁,作為平息戰事的犧牲品。


  「後宮前朝永遠都分不開,只有把握局勢,才能讓自己獲得最大利益。」說著這,曼君若有所思地輕嘆,「在這方面,宜太妃就做得淋漓盡致,也把握得恰到好處,才能事事鉗制皇上。」


  翠縷思緒一轉,又不明白地問道:「娘娘既然覺得熹妃沒這種本事,又為什麼要拉她入局呢?」


  「話要分兩頭說。」曼君的幽眸中閃過狡黠的光芒,唇邊逸出淡淡的冷笑,解釋道:「熹妃若能及得上宜太妃,就不會走到弒君這一步,因為知道自己沒有控制的能力,害怕之下才想先下手為強。但這就是熹妃為我們所用的好處,有足夠的野心,卻少點智慧。」


  「但是熹妃陰狠,只怕會養虎為患。」這是翠縷最擔心的事情。


  曼君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淡淡說道:「本宮自有打算,你不用擔心。」


  此時,四更鐘鼓響起,大半個晚上又過去了,天亮后還要打點宜太妃的發引。


  為了順服雍正帝的意思,霂颻的棺槨會被送到哭村殯宮。


  想想霂颻一生尊貴,死後卻連先帝惠妃都不如,被扔到那種荒涼的地方,連超度法事都沒有,只打發一個老太監過去守靈。


  不過人都已死,風光與否,也無所謂了。


  曼君心中記掛著玹玗,但這些日子雁兒一直守著,她也不便出現。


  剛剛詢問翠縷,才知道玹玗的情況越來越差,年希堯已經束手無策。


  走出房間,站在清冷月光下,她思索了許久,轉頭吩咐翠縷,「你去御藥房那邊,讓瑞喜把那個雁兒支開,本宮稍後會去看看玹玗。」


  想著玹玗小小年紀就受盡煎熬,傷得錐心刺骨,翠縷也很是同情。


  北方的深秋已見早霜,綿雨瀟瀟更添愁,枯葉漂落無聲,幾度悲涼。


  曼君輕嘆一聲,回屋簡單梳洗后,又換了一身衣服,才往御藥房而去。


  推門而入,房內的燭光閃動,望著玹玗憔悴蒼白的面容,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淚水盈滿眼眶,她想起了弘時,是因心灰意冷、抑鬱難舒才會藥石無靈,水米不進的躺了多日,最終在昏睡里結束了短暫的人生。


  「玹玗,我知道你能聽見,你的傷已經好了,只是不願意醒來面對一切。」曼君坐到床沿,執起玹玗瘦弱的手,「若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逼你,只會替宜太妃不值。如果不是為了你的前程,她何須賠上性命。」


  忽然間,玹玗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像是被曼君的話觸動了靈魂。


  「宜太妃臨時改變計劃時,我問過她為什麼。像她那樣的人,在後宮爭鬥了半輩子,犧牲的本家女孩不計其數,你有何特別之處?」淚珠悄然滑落,滴在玹玗的手背上,曼君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她告訴我,在宮中過了一輩子,所見的聰明人都是趨炎附勢、跟紅頂白之輩,她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被母親細心教導過,是個明白宮中生存方式的孩子。但你明明知道她是個無權無勢,又身份尷尬的老太妃,還是真心對待。還記得那一朵綠茶花嗎?就是那一刻觸動了她,雖然只是你順手採摘,卻是寒天里的淡淡暖意。」


  兩行清淚滑落臉頰,但這次卻是從玹玗的眼角溢出,嘴唇微微動了動。


  「還有陸傅海,他是為了你才甘願送命。」看到希望的曼君欣慰一笑,將玹玗的手握得更緊。「你這條命已經不屬於你自己,此生都無權擅自終結,你活下去不僅是為了你額娘,還有你的姑婆,你的傅海哥哥,你要替他們完成心愿。」


  玹玗仍是靜靜躺著,但手指稍稍顫抖了一下。


  見此狀況,曼君總算鬆了口氣,雖然淚眼漣漣,卻露出了安心的淡笑。


  「睡過今天,就趕緊起來吧。」輕輕拍了拍玹玗的臉頰,曼君從袖間取出一個荷包,「這裡面是宜太妃的一縷頭髮,她讓我交給你,說你知道該放到什麼地方。」


  靜靜陪著玹玗直到五更天,曼君才起身離去。


  瑞喜一直等在門外,曼君的話他也全部聽在耳里,見她出來連忙上前感謝道:「齊妃娘娘大恩,奴才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你放心,這孩子會好起來的。」曼君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別看她穩重冷靜,但她畢竟還小,有些事情承受不住,你比他年長,好好照顧開導。」


  瑞喜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又請求道:「齊妃娘娘,你能不能私下為太妃娘娘辦一場超度法事?」


  「就算本宮不做,鎮國將軍夫人也會這麼做。」曼君一閉眼,嘆道:「宜太妃的身後事不會太凄涼的,還有陸傅海,本宮已經讓人悄悄去亂葬崗尋到了他的屍首,將他葬在了哭村附近。」


  霂颻的棺槨被扔到哭村,看雍正帝的樣子,是不想將她安放妃陵,有傅海在附近相伴,至少不會太孤獨寂寞。


  「能不能麻煩齊妃娘娘把這個放進棺槨?」瑞喜千恩萬謝后,才攤開雙手,掌中是一對翡翠耳環。


  霂颻是弒君失敗,服毒自盡,想來雍正帝不會施捨任何殉葬物。這對耳環是當年她封嬪時康熙帝所賜,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所以瑞喜希望這東西能陪她而去。


  「好,封棺之前,本宮會親自為宜太妃戴上。」曼君從他手中取過耳環,輕聲保證道。


  「奴才多謝齊妃娘娘。」瑞喜「噗通」一聲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


  曼君連忙拉起他,又問道:「玹玗以後的去處,本宮已經有安排,你想去什麼地方當差?」


  「李公公說要收我為徒弟,奴才想跟著他在御藥房。」他不可能跟著玹玗去景仁宮,深思熟慮后,覺得御藥房是最有用的地方,還有機會可以跟著年希堯學醫。


  「不錯,這御藥房始終要有自己人。」曼君突然停下了腳步,心中又有了想法,側頭說道:「且本宮有事情要麻煩你做。」


  「娘娘只管吩咐,奴才一定盡心儘力。」瑞喜額首道。


  曼君淺淺一笑,低聲說道:「只要是楊宇軒開的方子,你統統抄一份給我,但此事絕不能讓李貴寶知道。」


  瑞喜雖然不解,還是點頭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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