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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玉碎心

  玹玗和瑞喜的傷由年希堯親自照顧,這是福海補漏計劃的最後一搏,賭雍正帝的疑心夠重,會懷疑他們的傷勢。


  年希堯一直深受雍正帝的信任,他從來都淡泊名利,又博學多才,且為官清廉,俸祿之外不擅取分文。


  當初年羹堯案,年氏九族的成年男子都遭發配,只有老邁的年遐齡和他逃過被赦免。且只被罷官一年左右,就重新被起任,之後一路高深,先後被任命為巡撫、工部侍郎、如今又幫雍正帝監視著太醫院,掌握著內務府。


  足以見得雍正帝對年希堯的信任之深。


  如果沒有年晨的舊冤被牽出,或許年希堯真的會為了年家族人,而一輩子效忠於雍正帝,可惜霂颻看準了他對赫哲谷兒的情愫,借玹玗拉攏他,並掀開了一樁樁舊案,成功點燃他心中的復仇之焰。


  御藥房的排屋。


  玹玗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緊抿的雙唇微乾沒有一絲血色,即使昏迷不醒依舊眉頭輕蹙,彷彿陷在深深的噩夢中。


  「年大人,這孩子的傷勢嚴重嗎?」曼君看過太醫院的脈案記錄,但並不相信,此刻翠縷奉命守在門外,如有人靠近就會高聲提醒,她才敢毫無顧慮的討年希堯一句真話。


  「還好沒有傷到臟腑,那一刀刺得不算深,只是拖延了醫治的時間,造成大量失血,必須慢慢調養一陣才能恢復。」年希堯曾隨康熙帝出征,有治療刀劍之傷的經驗,玹玗這狀況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迹。「不過,身上肯定會留疤,至於是否有什麼遺症,也要以後才知道。」


  看到玹玗和瑞喜的傷勢,他才恍然當初福海為什麼要借醫書和驗屍錄,心裡有深深的後悔,如果沒有仔細傳授,或許福海的計謀難成,也就不會是今天的局面。


  但轉念一想,以雍正帝的心思,如果不是這條苦肉計,他們三個孩子就算過了昨夜那關,也遲早會變成亡魂。


  就像對玹玗和福海,雍正帝讓他照料,又傳宮中仵作同來驗傷,還讓身邊的侍衛首領一起查看,目的就是想再三確認,傷口的位置和深淺,是否真乃搏鬥造成,亦或僅為賭命之計。


  「本宮見過瑞喜,他已無大礙,為什麼她還沒醒?」曼君在床沿坐下,伸手撫上那憔悴的臉蛋,才知玹玗此刻正發著高燒,但兩頰並未泛紅,可想失血是有多嚴重。


  「齊妃娘娘也看到了,血氣不足,鬱結於心,又高熱不退,才會昏迷不醒。」年希堯憂心忡忡地嘆道。


  「福海那孩子,心思不錯,但欠缺考慮,這一步走的太險了。」昨夜的畫面歷歷在目,曼君心中充滿酸楚,將一個錦盒遞給年希堯,請求道:「這些都是當年何御醫用過的方子,如今全部交給大人,只求大人盡量保住她。既然皇上已經恩旨要好好醫治他們,那無論多麼珍貴的藥材,只要大人覺得對她有效,本宮就有法子弄到。」


  年希堯打開錦盒一看,那些全是給年晨用過的方子,心中頓生疑惑,卻不露聲色地應道:「齊妃娘娘放心,對這個孩子,就算沒有皇上的旨意,老臣也會不惜一切相救。」


  「有勞大人了。」曼君語帶哽咽地點頭感謝,又俯身在玹玗耳邊柔聲低喃,「你一定要撐過來,親手討回這一筆筆血債,我定會成全你心愿。」


  地藏菩薩本願經:無間地獄,千萬億劫,以此連綿,求出無期。無間有三:時無間、空無間、受者無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時至今日,血浸怨魂,若死,魂墮無間,若生,亦困無間。


  既然結果都一樣,那就在現世的無間地獄中,以邪懲惡,親手報仇,誰讓蒼天無眼呢。


  「你是何人,誰派你來的?」翠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回翠縷姑姑,奴才是景仁宮伺候涴秀格格的雁兒,是格格打發奴才過來照顧玹玗。」


  「讓她進來吧。」曼君忙用絲絹拭去眼角淚光,調試了心緒,恢復了作為齊妃,該有的平淡姿態。


  「奴才參見齊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雁兒先對曼君福身施禮,才轉身向年希堯問安。


  「齊妃娘娘,老臣先下去些方子了。」既為宮中醫者,年希堯就要和太醫院的所有同人一樣,懂得在適當的時候又聾又瞎。「還有外敷的藥物,一會兒老臣讓人送來,就由這位姑娘替玹玗姑娘更換吧。」


  年希堯走後,曼君才冷眼打量著雁兒,明知故問道:「是涴秀格格打發你來?」


  「是的。」雁兒聲音微小的回答。


  「真難得。」曼君瞳中寒光掠過,又一挑眉冷聲問道:「那你們熹妃娘娘呢?可有讓你傳什麼話嗎?」


  「回齊妃娘娘的話,熹妃娘娘交代奴才,如果在此見到娘娘,就說一切全憑娘娘。」雁兒始終低頭斂目,回話小心謹慎,生怕惹怒這位威勢冷嚴的齊妃。


  「呵,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倒是會躲麻煩。」曼君冷聲一哼,卻是出自真心並非做戲。「之前見玹玗常往你們宮裡去,還以為她有多疼愛這丫頭,現在怕遭牽連,竟然只把一個不懂事的格格推出來。」


  她們走這一步,毓媞是不知道的,只當事態嚴重,便不沾身的遠遠躲開。玹玗若有問題,便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格格往前面一放,只說是涴秀與其私交頗好,自己不過是寵著內甥女,所以才一時不查。


  他們看似與毓媞結盟,實則只當她作棋子,原以為萌生弒君之心的她,能多有擔當,但現在看來也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


  弒君不過是為了保命,不然雍正帝早晚會了結她。


  像這種只有野心,但缺乏魄力的人,難怪霂颻叮囑她不能為同盟,只可利用其勢。


  雁兒凝神屏息地低著頭,她雖無大智慧,也知道必須將主子們的這類話當作耳旁風。妃嬪之間鬥爭,說話夾槍帶棒乃常有之事,頭腦不清者或許會去自己的主子面前傳話,搬弄是非以為邀寵。


  但這類人,十之八九都成了炮灰,自以為是的聰明,讓他們枉送性命。


  「行了,你就在這裡伺候著吧。」曼君淡淡瞥了雁兒一眼,臨出門前,又回頭補了一句,「回去告訴你們格格,這丫頭若有命活下來,本宮就把她撥去景仁宮,專門伺候你們格格。」


  說這話時,她故意高聲,因為這門外有太多雍正帝的耳目,總要表現出毫不在意玹玗的死活,才能盡去雍正帝的疑心。


  當初霂颻決定要走這一步的時候,就是會牽連很無辜,沒想到福海為把計劃進行得更徹底,又多添上了幾條冤魂。


  可事情還沒有真正結束,雍正帝看似放過了鎮國將軍夫人,但就如曼君所說,只是忍一時之恨。兩三年之內,只要弘曆掌握兵權,有能力接管弘昂的部下,雍正帝就會動手,而且在鎮國將軍府已有他的眼線。


  不過心思深沉的霂颻早就算到這點,既然要付出性命,那就要獲得最大利益。


  深夜,鎮國將軍府一片寂靜,特別是嫡夫人墨爾齊氏的院落,婢僕們都候在穿堂聽用。


  清晨被宮中侍衛送回府後,墨爾齊氏什麼都沒說,只是稱病將自己關在房中。


  微弱的燭火下,她終於鼓起勇氣,從妝奩的夾層取出一份信件,雙手微顫地拆開,面對那秘密的字,瞬間淚如雨下。


  這封信是兩天前李貴寶悄悄送來,並傳霂颻的話,此信事關生死,必須等到壽宴之後才能打開。又說,不論壽宴上發生任何事,她都要隨機應變冷靜對待。最關鍵一點,李貴寶再三強調,御酒一定要在雍正帝飲下后,她才能舉杯。


  當時她心中已有不祥預感,卻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局面。


  墨爾齊氏,是從蒙古遠嫁到京城,在所有孫兒媳婦中,她和霂颻的感情最為深厚,因為她母親也是郭絡羅家族的人,不過雍正帝毫不知情。


  多年來,她的心中也懷著仇恨,子曄是個很懂事的女孩,她將其當作親生女兒寵愛,可雍正帝卻把一箱殘肢當作禮物送到鎮國將軍府,並下旨全府人都要細看此禮。


  箱子打開的瞬間,整個鎮國將軍府就都陷入了噩夢,只有一人除外。


  那就是三年前,雍正帝賜給弘昂的侍妾,一個風情妖艷的舞姬,名曰:水綺煙。全府都知道這個女人身份可疑,所以相當防備。


  燭火忽然搖動,華嬤嬤輕輕推門進來,走到墨爾齊氏跟前,在她耳邊輕言道:「夫人,水綺煙已到垂花門外了,我吩咐穿堂的人,不要攔她。」


  她是墨爾齊氏的陪房,當年一起從蒙古嫁過來,對墨爾齊氏而言,是主僕的身份,姊妹的感情。


  墨爾齊氏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陰冷的淺笑,起身走出房間。


  「夫人……」廳房的門敞開著,水綺煙端著燉盅,直接領著丫頭進來,三更半夜還珠翠滿頭。「我聽府中下人,您回來后就滴水未進,想必是在宮中嚇壞了,所以我特意吩咐丫頭備下了定驚茶,還有參湯,夫人趁熱喝吧。」


  墨爾齊氏微微抬眸,冷視了她一眼,卻並不答話。


  「唉呀!」水綺煙嬌聲驚呼,眉眼怒視著華嬤嬤,斥責道:「你怎麼伺候的,夫人臉色這麼差,也不傳太醫來瞧瞧。」


  墨爾齊氏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已是波濤翻騰,暗忖著,今晚她一定要拔了府中的這根釘子。


  「是夫人說不用傳太醫,只是小事,睡一覺就會好。」華嬤嬤冷靜沉穩的回話。


  「胡說!」水綺煙冷下臉,重重地將燉盅放在桌上,「明明就是被嚇著了,那血淋淋的場面,任誰撞上了都會三魂不見七魄,夫人年紀又大了,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你在這胡說什麼!」墨爾齊氏攥緊雙拳,耐著性子引其說出那至關緊要的話。


  「夫人啊!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府中都傳遍了,宜太妃意圖弒君,幸而皇上福大命大。」知道墨爾齊氏和霂颻的感情甚好,水綺煙故意句句帶刺,「一個都快躺進棺材的老東西,差點就害了我們整個將軍府,別說夫人會害怕,就是我也擔心了一整天。」


  她是個舞姬出身,被安排到鎮國將軍府是為誘弘昂犯錯,雍正帝便有名正言順的借口奪其軍權。可這三年下來,弘昂表面疼愛有加,卻完全沒有碰過他,府中上下表面對她恭敬,暗地裡都把她當賊一樣的防著。


  時間慢慢過去,毫無功績的她便被淡忘成棄子,只是王府中人並不知道。


  墨爾齊氏只是冷著臉,緩緩地傲然站起身,出乎意料地揚手給了水綺煙一耳光。


  「你敢打我!」水綺煙捂著臉頰,驚嚇和愕然同時襲來,使得渾身輕顫。


  「就因為你是皇上賜的,雖然身份下賤,但本夫人也忍你三分,讓你三分。」墨爾齊氏神情依舊平靜,但語調卻冰冷嚴厲,「皇上都已經下旨,對宜太妃娘娘的突然暴斃,甚感惋惜。你剛才說得是什麼?不恭不敬、造謠生事、詆毀當今聖上,條條都是死罪!」


  「夫人你……」水綺煙難以置信地瞪著雙眼,這一切來的太突然毫無預兆。


  「來人!把她押到後院柴房,讓她好好反省。」


  墨爾齊氏話音一落,就有兩個身強體壯的家丁出現,堵住了水綺煙的嘴並拖走。


  「夫人,我這就去準備。」華嬤嬤也跟著出去。


  第二天清晨,水綺煙自縊於柴房,府中都說她誹謗皇上,捏造後宮謠言,才被夫人賜死。


  這個消息傳到宮中,雍正帝雖然震怒,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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