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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詭萬伏

  玹玗在御藥房附近的排屋休息了三日,白天有涴秀和雁兒陪著她閑聊,入夜就換成瑞喜和福海輪流守著,楊宇軒每日來探望她兩次,銀杏和李懷玉得空時也會來陪她說說話。


  這一夜,玹玗額上的溫度漸漸降下,退燒說明她的情況已經好轉。


  三更天時,少了冷熱交替的痛楚,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卻睡的很不安穩,一夜都是惡夢連連。


  在驚雷響徹天地的同時,玹玗從夢中驚醒,冷汗濕衣的她翻坐起身,雙手緊緊攥著身前的被子,慌神的環視四周,恍惚覺得是置身在幽冥之界。


  其實也沒錯,這座紫禁城不就是眾多女人的冤魂冢嗎?

  「做惡夢啦?」屈在椅子上打盹的瑞喜,聽聞她驚醒的聲響,急忙舉燈上前照看。


  「多點兩根蠟燭好嗎?」玹玗渾身冷汗滲滲,氣息未平地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你三更才睡著,這還不到兩個更次,是什麼樣的惡夢,竟然嚇成這樣。」瑞喜遞了乾爽的寢衣給她,因為燒汗多所以總備著兩套以便及時替換,將帳幔拉下后,他才轉身去點燈。「來,先把寢衣換了。」


  待玹玗換好了衣服,瑞喜才上前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像是已恢復正常。然後又斟了杯溫熱的金銀花水,讓她定定心神,因覺得羊油蠟氣味不好聞,便將窗戶微微開啟,讓清馨的涼風灌入。


  「我夢到爺……」連喝了兩杯水,玹玗才平復了氣息,但說話的聲音還是有點顫抖。「我是說,我夢到寶親王與和親王了。」


  「小玉子公公回來的時候說過了,兩位王爺安好無恙,而且有貴人相幫。」聽著那脫口而出的稱呼,瑞喜知道她和弘曆的私交很深,但又想著霂颻的囑咐,才忍不住勸道:「自己還病著,就別瞎操心,他們兩個王爺自然是福澤深厚。」


  「可是我見到爺……寶親王渾身是血,在戰場上被自己暗害了……」眼淚莫名盈眶,玹玗根本沒勇氣去回想那個夢,因為那感覺太真實了。


  夢裡不僅有弘曆,還有母親。


  用長槍狠狠刺穿弘曆胸膛的人就是母親,她聽到了母親狂肆的笑聲,連聲說終於為父親報仇了。


  而她夢裡的弘曆,用幽怨的目光直直地瞪著她,含恨而亡。


  那一刻,她只覺得心痛,甚至怨恨母親的所作所為,可那不是應該的嗎?


  「這才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瑞喜無奈地搖了搖頭。


  自從那天看過兩位王爺送給涴秀的生辰賀禮后,玹玗就一直心神不寧,外有水患更有陰謀,這兩件已經夠讓她擔心的了,今夜的惡夢又提醒她,還有母親心中的仇恨呢。


  弘曆念舊,說不定會去探視谷兒,可谷兒若是心恨難平,真有能在他不備之時下狠手。


  「小玉子公公可還有說過什麼,兩位王爺大概行到哪裡了,路上可還暢順?」這幾天她一直昏沉的病著,只是依稀記得涴秀在她耳邊講了很多,可每次睡醒后就全都不記得了。「兩個都是被人伺候慣了的,身邊沒個內侍照應怎麼行,何必把小玉子公公打發回來。」


  「你這模樣在我面前表露也就算了,在太妃娘娘面前可收斂著。」瑞喜把葯熱好遞給她,見她才好些就嘮叨個不停,又嘆道:「若非看著寶親王是真心疼你,我也不樂意你和皇子太親近。小玉子公公昨天悄悄拉我到一旁說,給涴秀格格送禮是借口,皆是因為知道你得罪了裕妃娘娘,怕你遭到報復,才把他給支回來,哪知還是遲了一步。他說寶親王吩咐,如果太妃娘娘護不住你,就讓涴秀格格去熹妃跟前撒嬌,想法子把你調去景仁宮。」


  「寶親王知道我得罪裕妃的事情?」看樣子弘曆是派人暗中盯著她,高興和擔憂瞬間纏繞在心中,弘曆的做法或許只是想保護她,但這樣以來有可能會破壞霂颻的計劃。「這事兒你有告訴我姑婆嗎?」


  「當然有講,不過太妃娘娘說沒關係,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瑞喜點點頭,又說道:「倒是難為寶親王,千里迢迢還吩咐了屬下,若你在宮中有任何閃失,都要第一時間告知他。」


  「你說什麼?」玹玗剛釋懷一笑,又被瑞喜的後半句惹得更憂心,「那我落水的消息也傳出去了?」


  「恐怕報告情況的書信早已在路上。」瑞喜淡淡地提醒道:「你忘了,那天幫著涴秀格格就你的是個侍衛,若非那個侍衛大哥施救得當,你這條小命就不保啦。」


  聞言,玹玗沉重一嘆,弘曆一路危機重重,就算平安到了伊犁,戰場上兵戎相見,更需全神貫注的應付,若因為她的事情分心而發生意外,那可怎麼辦?

  可瞬間又搖頭一笑,她應該不會那麼重要,還是別自作多情。


  回想到那個夢,心中的驚懼引她輕輕一顫,「瑞喜哥哥,我已經沒事了,應該可以回慎心齋調養了吧?」


  「你是想往小院跑吧。」瑞喜直截了當的戳穿她的心思,不慍不火地問道:「想去看看你的那位爺,有沒有讓小玉子公公待什麼私語給你,是不是啊?」


  「瑞喜哥哥,你不會告訴姑婆的是吧。」玹玗故意拉長了聲,露出撒嬌的甜甜笑容。


  賴不過她,瑞喜只能答應了,又說怎麼都要等五更以後,楊宇軒來看過她,確定已無大礙,才可以遷回慎心齋去,這也是熹妃的囑咐。


  躺了好幾天,玹玗覺得全身苦頭都快散架了,便起身添衣想下床活動一下,又見窗外雨勢不大,便硬拉著瑞喜出去煮茶觀雨。


  坐在檐下,看雨滴紛飛如絲,風過處,清馨的空氣散盡夏日的悶熱。


  在這微暗的蒼穹下,聞著幽幽的茶香,閉目聆聽雨聲點綴的清晨,真是一種難得的愜意。


  可就在這時,有驚聲尖叫掠過寧靜的紫禁城上空,破壞了一切美好。


  尖叫聲來自儲秀宮。


  清早宮婢起床推門出去,卻見前院的大樹上吊著一個人,舌頭外露有一尺多長,並七孔流血,已死去多時。


  裕妃聽到叫聲,出來一瞧,頓時就嚇得暈了過去。


  死的人就是加害玹玗的那個小太監,這段時間宮裡到處搜他,可他就像消失了似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今晨突然死在儲秀宮,讓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奴才們又私下問過,宮門昨兒落鎖早,誰也沒見到他是如何進來的。


  尖叫聲后,曼君最早來到儲秀宮,那時太監的屍體已被取下放在樹邊,她親自看過,又立刻尋來兩名仵作共同驗屍,那小太監確系自縊身亡,既無可疑之處,她便讓人先把屍體抬出去了。


  之後又進屋去瞧了裕妃,見她兩眼發直,手腳冰涼,三魂已不見七魄,便立刻傳了太醫前來。


  而景仁宮中,毓媞聽說曼君已經在儲秀宮,自己便推託身子不舒服,不打算過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小太監怎麼死的?」聽到尖叫聲,毓媞就打發了銀杏和於子安過去查看,這會兒銀杏先回來了,便立刻追問道:「這事是你做的嗎?」


  「奴才可憐玹玗,心裡是恨著裕妃,原想著等找到人後,在給裕妃點教訓,可這幾天那個小太監就如同蒸發了一般,奴才也沒轍,才暫時把放在一邊。」銀杏也覺得這件事奇怪,她過去的時候,見那個小太監還掉在樹上,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算時辰應該是三更天就被掛上去了,她悄悄問過儲秀宮的婢女,因這幾日大雨連天,裕妃也不出門走動,只要入夜起更,儲秀宮的門就會落鎖,若再有進出者,除非是大內高手,不然一定會驚動旁人。


  「宮中仵作怎麼說?」這點毓媞還是信得過,且銀杏也沒那麼大本事。


  「奴才聽得清清楚楚,仵作說頸間只有一道紅紫縊痕,別處並無傷,應該可以斷定是上吊死的。」當時銀杏還大著膽子望了一眼,又說道:「只是他七孔流血,看著很是恐怖。」


  「就算是吊死的,也不一定就是自縊。」毓媞冷冷一笑,又說道:「是他自己吊上去的,還是別讓人把他吊上去,能分得清嗎?」


  裕妃那個人向來頭大無腦,做事也不知考量,一時氣憤就對玹玗暗下毒手,可事敗后又怕承擔責任,所以殺人滅口也在意料之中。


  「可奴才問過儲秀宮的婢女,她們是親眼看著裕妃娘娘嚇暈過去的。」銀杏也到室內瞧過,只見裕妃渾身冒著冷汗,臉色紫脹,身邊的老嬤嬤掐了人中,裕妃才直直的「啊」了兩聲,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聽銀杏這麼講來,毓媞也覺得事情不可能是裕妃自導自演,只是一時間她也想不到宮中還有誰和裕妃有深仇大恨,「你說會不會是宜太妃讓人做的?」


  「這奴才就不敢說了,但玹玗在御藥房那邊養病,宜太妃娘娘並未親去探望,身邊的兩個小太監都是要等太妃娘娘就寢后,才敢偷偷溜過去探視玹玗。」銀杏說得是假話,語氣卻十分誠懇,而且事實也是如此。「奴才想著,太妃娘娘和玹玗雖然都是郭絡羅家族的,但在康熙朝時,太妃娘娘就眼高於頂,對一個辛者庫罪籍,應該不會有太多眷顧。」


  「我見玹玗常常來景仁宮,宜太妃也肯放行,還當她是受疼愛的。」這一點毓媞還是有些懷疑,但轉念一想,霂颻只是虛有太妃頭銜,每次去請玹玗的都是景仁宮奴才,且涴秀還頗得雍正帝喜愛,應該是考慮到舊朝和當朝的厲害關係,才沒有多加阻攔。


  「娘娘,奴才今天在儲秀宮,其實還看到了一個人。」銀杏想著,必須快點把毓媞的思緒從慎心齋移開,且那個人嫌疑確實更大些。


  「哦,還有什麼人?」毓媞疑惑地望著銀杏,心裡覺得煩亂不已。


  「辛者庫浣衣司的曹嬤嬤。」在人堆里看到曹嬤嬤的時候,銀杏就覺得奇怪,浣衣司在順貞門外的東北角,大清早順貞門還沒開,曹嬤嬤是怎麼進來的。「奴才記得,曹嬤嬤就是得罪了裕妃,才被打發去做雜役的,內務府見她年事已高,差事辦的還算妥當,所以給了她浣衣司管事的閑差。」


  「我怎麼把她給忘記了。」毓媞冷聲一笑,緩緩地說道:「你不提曹嬤嬤,我都把藩邸的一件舊事給忘了,原以為她只是病貓,現在想來是我小看她了。」


  毓媞口中的這個人,就是承乾宮的主位娘娘——寧嬪武氏。


  寧嬪當年也是皇后烏拉那拉氏的房中人,多年來一直安分、謹慎,不爭寵不獻媚,為人也很識趣。年輕的時候也是美人胚子,當年還比裕妃得寵些,曾經也生養了一個女兒,可當時她體弱,孩子滿月後就交給裕妃代養,哪知不足半月就夭折了。死因沒人知道,雍正帝當年只把事情交給烏拉那拉氏處理,最後只是不了了之。


  毓媞依稀記得,孩子出殯的那天,寧嬪曾和裕妃大鬧過一場。


  後來雍正帝登基,大封後宮時,寧嬪的地位排序是在當時的裕妃之前,只是後來因她無法再生育,就漸漸被雍正帝忽略。


  但最近,承乾宮似乎又熱鬧了起來,這當中一定是有什麼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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