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晚歸恨 上
春寒料峭杏月天,清風寄語鳶爭妍。
奈何斷線無歸去,只怨東風不惜憐。
……
民間有清明時節放飛風箏的習俗,並把自己的災禍病痛統統寫在風箏上,戴它高飛之後剪短風箏線,任憑它隨風遠去,據說這樣就可以消災除晦,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好運,一年都平安吉祥。
宮裡也有放風箏的習慣,那些深閨寂寞的小主,會將心中悲苦寫在風箏上,可她們不敢用墨,只能用清水,怕被人看到怨言會消災不成反惹禍端。
「不對,太小啦。」這句話涴秀已經重複了好幾次,不耐煩地看著滿屋子風箏,不由得提高了語調,「正是氣死我了,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雁兒為難的皺著眉頭,吞了吞口水,怯生生地說道:「格格,這個春燕風箏已經很大了,那種龍型風箏奴才們是要不到的,要不奴才尋人加長它尾端的飄帶,格格就將就著用吧。」
「我要的不是長,是大的,至少要有那張方桌大。」涴秀火大的將春燕風箏揉成一團扔到遠處,微眯著眼睛乾笑了兩聲,威脅道:「若再找不來夠大的風箏,本格格就把你當風箏放上天去。」
元宵之後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到玹玗了,大半月前弘晝去擷芳殿探視過,回來只跟她說玹玗的傷基本痊癒,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曾想過去擷芳殿看看,可每次都是剛出東筒子夾道,就被景仁宮的首領太監於子安給勸了回去。
今日清明,於子安不在宮裡,他向毓媞告假,出宮給親人上墳去了。
難得有機會沒人盯著她,且又遇上放風箏這樣好玩的事,於是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把玹玗引出來的辦法。
「奴才這就去。」雁兒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低著頭快步跑了出去。
毓媞隨雍正帝去了景山,有地位得寵的妃嬪都在那邊放風箏。銀杏回來取東西,見雁兒躲在東側殿外的角落裡流眼淚,還以為是思戀親人的緣故,結果問了才知又是涴秀刁難,便好心出了個主意。
大概過了兩刻鐘,雁兒才回到東側殿,有氣無力地問道:「格格,這個行嗎?」
這個菱形風箏是夠大,但是沒有一點圖案,就是白紙所糊,還是銀杏的主意,讓幾個小太監臨時做的。
「這個?」可涴秀竟然開心的贊道:「這個好,乾乾淨淨的,寫上字也看得清楚。」
說著就讓雁兒研墨,想了半天,終於落筆在上面畫了一條魚,取「玗」的同音,又用蒙古文寫了:傷痛全消,所有霉運隨風去。
「本格格的畫工如何?」涴秀得意地一笑。
「嗯,比我弟弟畫的好些。」雁兒一時反應遲鈍,竟順嘴說出了實話。
涴秀一挑眉,斜眼瞪著雁兒,「我記得你弟弟今年才五歲吧。」
雁兒自知說錯了話,立刻傻笑著岔開話題,「格……格格,宮裡是不可以亂畫符咒的,要是被抓到了,可是重罪啊。」
她看不懂蒙古文字,見風箏上寫的東西彎彎繞繞,於是好心提醒。
「只不是符咒,是蒙古文好嗎!」涴秀順手用筆敲到雁兒頭上,然後指著那幾個蒙古文說道:「這幾個字是讓災禍遠離我的意思。」
「哦。」雁兒點了點頭,隨手從地上抓起一隻風箏,笑容可掬地求道:「那格格也幫奴才寫一個吧,奴才也想幫家人消災解晦。」
「你自己寫啊,這些風箏都賞你。」說完這話涴秀才反應過來,宮裡大多數奴才只是勉強認得幾個字,才又改口問道:「可我寫的是蒙古文,也能同樣有效嗎?」
「有的、有的,只要寫上就好,不拘什麼文字的。」雁兒點頭如搗蒜,滿臉期待的看著涴秀。「奴才不會寫字,求格格行行好吧。」
涴秀雖然脾氣壞點,平時不好伺候,但比起其他的主子,這已經算好的了。就是常常語出惡言,故意嚇唬她們這些小丫頭,偶爾興子來了,還會想些花招捉弄得她們狼狽不堪。
想著這些宮女從小就和家人分開,就是到了會見親人的日子,也不一定能見得上面,涴秀雖然是個錦衣玉食的格格,卻能體會到這骨肉分離之苦。
「雁兒,去把宮裡的奴才都叫來,這些風箏都賞給你們,要寫什麼字都由本格格代筆。」涴秀的豪氣引來窗外幾個小太監一陣拍手叫好。
奴才們聽說格格恩准他們放風箏,都喜眉笑眼的擠在東側殿,七嘴八舌的說著家人的病痛和霉運,也不知道是誰提醒了一句,不能都去玩耽誤了差事,所以大家商議后,決定一隻風箏寫兩三個人的事,由空閑的人代為放飛。
不多會兒,景仁宮院牆上就飛起了各色風箏,有大雁的,有蝙蝠的,有蝴蝶的,還有雀鳥的,唯獨不見涴秀那個白紙大風箏。
她早趁著奴才們不留心,拿著風箏沿東筒子夾道往外跑去,身後只有雁兒拚命追著。
雁兒邊跑邊喊,喘著氣問道:「格格,你這是要去哪啊?」
「箭亭那邊寬敞,當然是去那裡啦。」涴秀回頭笑了笑,又喊道:「你要是怕挨罵,就回去吧。」
雁兒當然害怕,雖然銀杏姑姑寬厚,但私自跑出景仁宮,被知道了還是要罰跪的。但熹妃娘娘再三交代,涴秀格格不懂宮中規矩,要她「仔細小心」的伺候,不論何時都得緊緊跟著。元宵那晚,因為格格失蹤,害她差點遭到杖責,還好涴秀及時趕回,與四阿哥同時求情,她才免受皮肉之苦,但是被扣了兩個月例銀。
「格格,你別跑那麼快,等等我啊。」
這一次,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只能跟著,必須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