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鴦綉寐 上
話說,李懷玉拿了酒壺回來,遠遠就見弘曆在和一個小丫頭說話,臉上還掛著暖如和風的微笑,所以他也沒敢走近。剛才按吩咐去打聽,還以為會是什麼佳人,才會引得主子牽挂,後來聽說不過是個小女孩,這會兒又見到如此畫面,心裡不免琢磨她的身份背景。
早看到李懷玉躲在樹后探頭探腦,弘曆便暗暗使了個眼色,要其先在那邊候著。
「爺,你在望什麼呢?」玹玗回頭看了看,卻什麼也不見,才會不解的問。
弘曆掩飾性的假咳一聲,忙把話題轉開,笑問道:「這破屋爛院的,還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值得稀罕,缺什麼跟爺講,下次帶給你。」
「你猜啊。」玹玗對他眨眼一笑,徑自往以前居住的小屋而去。
趁著她不留神,弘曆連忙向李懷玉招手,並豎起右手食指,做出了一個止聲的指令。那李懷玉也是有趣,像只耗子似的鬼頭鬼腦竄過來,輕手輕腳的將酒壺放在石桌上,又好奇地向小屋中探了探,才識趣的離開。
面對被自己慣壞了的奴才,弘曆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又聽屋內有撬動炕磚的聲音,於是好奇地跟進去,湊上前問道:「什麼稀世珍寶要藏得如此費心?」
「只怕會讓爺失望了。」玹玗明亮烏黑的眼眸中湧出慧黠的笑意,伸手進去將東西掏了出來,又說道:「不過對我而言,卻是難得的寶貝。」
見她掌中之物,不過是之前給她的香囊,弘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道:「我給你的此物是用來傳話報信的,你反倒這樣藏起來了。」
「如果不放好,被康嬤嬤發現了,在宮中私相授受,可是大罪。」玹玗嘟著嘴,抱怨道:「之前有位公公給了我一塊額娘舊時所繡的絹子,是為留個念想,我也就收下了。哪知被康嬤嬤翻了出來,說我那是私相授受,罰我跪在雪地里……」
話都快說完了,玹玗才發現自己失言,連忙捂上嘴,可能是這兩天高興過頭,怎麼連說話都沒個注意。
聞言,弘曆爽朗一笑,調侃道:「上次就說漏嘴,但還能勉強編個借口,這次可是狐狸的尾巴,藏不住了吧。」
玹玗低著頭,蚊子似的說道:「我額娘以前也在宮中當差。」
「行了,我也不會怪你,不過對別人說話時可要謹慎些。」弘曆笑著提醒她,又說道:「這香囊都被你藏出一股子霉味了,扔掉吧,回頭我另給你一件信物。」
「那怎麼能行。」玹玗搖搖頭,初次見面時,確實以為他只是一時之興,沒想過還有再遇。而今天,見他又一次出現在小院中,她確定眼前這位爺是真的好心。「這個香囊對你而言不值什麼,於我而言卻是一份珍貴的心意,回頭我把它洗乾淨,重新放些芙蓉花粉,那就和以前一樣啦。」
「這次不會再有人翻查你的東西嗎?」弘曆關心地問。
「宜太妃娘娘很是和善,對我也好,而且慎心齋就我一個宮婢,和兩個小太監,所以沒人會查我的東西。」玹玗還是只言三分真,她和霂颻現今的關係,還是守口如瓶的好。
「住的地方還好嗎?」才在這房間里站了一會兒,他已經覺得不舒服,真不知道過去的十幾天,她是怎麼在這霉爛的環境中生活的。
「都住過這裡了,還有什麼地方能是不好的。」玹玗甜甜一笑,又反問道:「你猜,宜太妃娘娘讓我住哪?」
「就你一個宮婢,陪房這個差事能逃的掉嗎?」弘曆打趣地說道:「想是還不如這裡,恐怕天天只能靠在宜太妃的窗邊打盹吧。」
「才不是呢。」玹玗扮了個鬼臉,又得意地笑道:「宜太妃娘娘把東稍間的碧紗櫥安排給我住,晚上也不用我陪房,我只要睡得警醒些,留神著西邊暖閣里的動靜就好了。」
「那就好。」聽了這話,弘曆的唇畔逸出徐徐笑意。他知道霂颻和玹玗同為郭絡羅家族,雖然不是近親,但怎麼也會比外人多一份暖情。
前幾日因為甯馨受傷,他才沒機會提到玹玗的事情,但昨日卻聽到另一個消息。
派去打探谷兒情況的人回報說,發現鎮國將軍弘昂的家奴,已在暗中打點了押解差役,沿途食宿都有人照料,又雇了馬車由官道送谷兒去伊犁,雖是山長路遠,但有此安排也就不算幸苦了。
想來這一切都是霂颻授意,玹玗去慎心齋伺候,也肯定不會受苦。可為什麼霂颻會如此厚待她,僅僅是因為深宮孤苦,所以才會照顧本家後輩?似乎有些說不通,但玹玗不過是小孩子,也不會有多大利用價值。
「又下雪了!」玹玗輕呼著走到門外,見頭頂有烏鴉飛過,她伸手將雪花接在掌心,有感而嘆:「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聽她念著納蘭性德的詞,弘曆暗自一笑,想到:還真是赫哲姑姑的女兒,連對詩詞的喜好都一樣。也跟著出來那屋子,濃重的霉味讓他早就待不住了。「這是什麼話,都苦盡甘來了,怎麼還是如此幽怨,不吉利的哦。」
點點白雪如碎玉梨花,紛紛飄落在亭台樓閣,也飄落在兩人的肩頭。
忽然,石桌上白瓷酒壺闖入了玹玗的視線,她詫異地看向弘曆,問道:「咦,剛才石桌上明明什麼都沒有啊,這酒是從哪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