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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牢情義 上

  還沒到順貞門,已見翊坤宮首領太監在那邊站著,遠遠看到谷兒過來,便立刻迎上前。


  「赫哲姑姑今日便能歸家與父母團聚,可是大喜啊。」李祥文先是道了賀,又繼續說道:「不過眼下貴妃娘娘請姑姑前去翊坤宮一趟,怕是要耽擱離宮的時辰了。」


  「蒙貴妃娘娘召見,實乃福氣,怎好說耽擱。」說著,谷兒取出幾塊碎銀子,暗暗塞入李祥文手中,笑道:「因今日來得早,偏又天寒,所以領了康公公的情,去那延暉閣小坐。我倒是尋了暖和地兒,不想竟累了您在寒天的風口裡等著,這點心意是給您打酒暖身的,貴妃娘娘宮中差事多,若害了您受涼病倒,豈不是我的罪過。」


  李祥文知道她是個周全的體面人,也不推辭,收了銀子領著她往翊坤宮而去。


  且說這貴妃年晨,出身高貴家世顯赫,父親年遐齡乃一等公加太傅銜,官至湖廣巡撫;姐姐年昱,嫁給了時任蘇州織造;長兄年希堯博才多學,官居廣東巡撫;進士出身的五哥年羹堯,更是被受雍正帝倚重,其正妻又是納蘭性德的次女,可算無限榮光。像這樣的家族在外人看來,便也只能用「赫赫揚揚」四個字去形容。


  只嘆世間從無十全十美的事,年晨在宮中雖榮寵深厚,卻是福薄命舛。早年生的皇四女兩歲時就夭折了;三年前得了個兒子,未滿周歲也去了;好在兩年前生的八阿哥是保住了。可這幾番折騰下來,本就弱不禁風的她,更是體虛多病。


  年晨寢宮門前,李祥文只是打起氈簾讓谷兒自己進去,入正殿便由宮婢領她至暖閣。


  外面是天寒地凍,內室卻溫暖如春,只是沒有花香,而是彌散著濃濃的藥味。


  那年晨脂粉不施,髮髻未梳,頭戴黃金貂的昭君套,穿著雪灰緞綉梔子花蝶夾襯衣,斜靠在木炕上。極軟的綿羊毛皮下鋪著彩綉子孫萬代紋炕毯,身上蓋著紅緞福壽紋卍字蠶絲被,再看這宮中的飾物,皆有福壽康健之意,想來都是雍正帝的心思。


  「你們都到外面候著。」打發了奴才,見谷兒仍拘著禮,年晨便佯裝生氣地笑罵道:「你這沒良心的小丫頭,我都進宮多少時日了也不見你來請安,只是些大場合遠遠看你站在太後身邊,眼下這屋內只剩我二人卻還這般姿態,越發是要在我面前擺譜了。」


  谷兒忙起身坐到炕沿上,笑著央告說:「晨兒姐如今尊為貴妃,怎知會不會端起了主子的款兒。」


  高高在上的貴妃主子和一個宮婢如此親近,若是外人見了真不知會如何猜想,且谷兒還是直喚其閨名。


  「想是宮中也調教不好你,十多年過去,你這張嘴反而更刁。」年晨坐起身,拉過谷兒的手,嘆道:「早就想叫你來過一敘,這些年在宮中還好嗎?雖然知道你是在永和宮當差,太后和你母親有姐妹情義是不會虧待你,可我心裡清楚,當年太後為德妃時,表面是最仁善慈心,但明裡暗裡也樹敵不少,且都不是好纏的。」


  「累姐姐一直惦記著,不過你瞧,我這不是整整齊齊的熬到離宮之期了嗎。」既然都是過去的事了,谷兒也不想多提,免得年晨聽了傷心勞神,只一件事是需要解釋的。「其實妹妹早想來探望姐姐,可皇上和太后之間有太多矛盾,只怕我出入翊坤宮會給姐姐招來話柄,就如熹妃娘娘當年一般,所以才……」


  「我明白的。」回想幼時常伴在一起情形,才知這綠柳紅牆的宮院真如那熬命釜,再多的天真爛漫毫無城府,也會漸漸變得步步為營。見谷兒行事這樣小心謹慎,年晨也不免嘆道:「小谷兒真是長大了……看樣子是該出閣,自己作當家奶奶了。」


  「姐姐笑話我。」想著早已在宮中磨光了所有青春,谷兒無奈地笑了笑,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妹妹怎可輕賤自己比那魚玄機。」年晨自然知道這愁從何來,也不好勸慰,便只能打趣道:「當年我母親可是一心想你嫁入年家,我大哥對你的心思也從未變過,兩年前大嫂病故,正房位置就一直空到現在,且我年家定不會出綠翹那樣的禍害。」


  「姐姐越發沒正經了。」谷兒也不在這話題上糾纏,只因為見年晨才玩笑了幾句,就已顯精神短少,想來是有中氣不足之症。「先帝大喪之後,就聽說姐姐病了一直養著,至今還未大好嗎?這幾日倒春寒特別冷,姐姐可別輕易外出行走。立春後天氣乾燥,不如以花代茶,有驅散冬日裡聚在體內的寒氣和邪氣之功效,只是姐姐體弱,性寒、性平的都不可取,最好是些性溫的,但玫瑰、藏紅和雪蓮這類有活血下淤之效的孕婦可沾不得……」


  「好啦,知道你長進了。」年晨笑著打斷了谷兒的嘮叨,又說道:「我沒什麼要緊,有身子的人都容易疲累,說話就難免懶怠些。你若真是放心不下我,不如就別離宮,過來翊坤宮和我作伴可好?」


  明明是句打趣的話,卻讓谷兒神情微變,不由得心疑起來,只怕年晨今日攔下她就為此事,再開口時聲音都有顫意,問道:「姐姐真有這想法?」


  「瞧把你嚇得。」年晨忙笑道:「就是你肯點頭,只怕海殷大哥也不能答應,且昨夜聖旨就應該到了那邊府上,我可不敢教你們抗旨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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