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囚械解 上
在延禧宮打點事物直到起更,谷兒親自伺候毓媞睡下,又多勸慰了一番,方才起身離去。臨行前,因覺延禧宮人手不足,特意留下了銀杏和兩個小太監,讓他們照顧毓媞直至身體大安。
回到永和宮時,皇太后正與首領太監周廷瑞說話,谷兒一時也不敢進去,便在窗戶外聽了聽。
「當年也是我的一時心思,不喜她們姐妹同為嬪妃,恰巧那年老四又痛失嫡長子,心中鬱結難舒,這才想著要給他指個乖巧可愛的,誰知卻被她姐姐的事情所牽連。」從烏雅氏做常在時起,周廷瑞就已經在身邊伺候,大半輩子下來算是心腹,更是知己。「那時候,老四府中妻妾不多,福晉多病多災,沒了弘暉後身子更是大不如前;側福晉李氏也不是什麼有福氣的,生養的弘昐三歲就沒了,弘昀身子怯弱有些不足之症,雖說又得了個弘時,可一子來一子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冤孽。本來是好意指個新人給他,沒想反而惹來更多麻煩,哀家與他母子失和是小,倒是害了一個姑娘。」
見狀,周廷瑞連忙勸道:「也是怪她自己沒這個福氣承受。」
「罷了。」烏雅氏淡笑著搖了搖頭,又問道:「你方才在那邊瞧她是怎樣?」
「原本只是風寒,偏耽擱了這麼些時日,看樣是不怎麼好,卻也無大礙。」周廷瑞將太醫的話複述了一番,又道:「奴才剛打聽了,谷兒姑娘也是受四阿哥所託才去那邊查看,只是她心腸軟最會憐人,今夜這安排打點難免會惹起些動靜。」
「無妨,那毓媞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谷兒所為沒什麼不妥,若有人問,哀家自然會擔著,只說一切都是哀家授意就行了。」說著,烏雅氏忍不住輕嘆,宮中女人最是福薄命舛,受人排擠,遭人陷害,為此送命的也不少。當年她以包衣身份入宮僅為使女,能一步一步坐上德妃的位置,雙手也未必乾淨,更談不上心慈仁善,只不過毓媞落得如此境況,皆是因她而起,且如今以長輩身份看待晚輩,沒了利益相爭,便多少生出些憐憫。「你且去內務府傳話,若再有人剋扣延禧宮吃穿用度,哀家決不輕饒。」
知道周廷瑞領旨退了出來,谷兒連忙上前,小聲謝過了他在皇太後面前說的那番話,方才進入殿內。
「奴才向娘娘請罪,內宮之事上有娘娘您作主,下有皇後娘娘照應安排,奴才今日情急擅自作主,越權行事,還請娘娘責罰。」說來今夜也並非大事,平日揣度主子心思行事,先斬後奏也是常有的,只是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樣子,既然伶俐就得把事情做得周全。
「她是哀家選給皇帝的人,你今夜有此所為,哀家明白。」宮內外都在傳言,皇太后與皇帝失和,從藩邸遷入宮中的女眷都有妥善安排,唯獨當年她親自指婚的毓媞備受冷落,這紫禁城素來是個流言不斷的地方,若毓媞真香消於延禧宮,又不知道會被有心人編出什麼樣的故事。且雍正帝是個心思極重的人,到時候免不了生出更多是非,斷送更多人的性命。
「奴才謝娘娘不罰之恩。」谷兒緩緩起身,察言觀色地又說道:「其實是四阿哥有心,不然奴才也是顧不上的。」
「哀家也聽弘曆那孩子提過幾次,說在藩邸時毓媞待他如親子。」烏雅氏因心中有些謀划,於是又問道:「她在藩邸時情況,你可留心過?」
「奴才聽齊妃娘娘身邊的嬤嬤嚼過些舌根。」谷兒乖巧一笑,扶烏雅氏到暖閣中坐下,才娓娓到來。
要說鈕祜祿·毓媞在藩邸的舊事,難免就要牽出一些宮中過往。
康熙四十三年毓媞入宮選秀,同批秀女中還有其堂姐鈕祜祿·毓姝,比毓媞大三歲,已年芳十六,本該三年前就參選秀女,是因病耽誤了。毓姝雖然體弱,但姿容艷而不俗,別有一番風流婀娜,是個有如西施般令人一見難忘的絕色佳人。且因了些機緣,在殿選之前巧遇了康熙帝,早早就得了貴人的名分,遷入延禧宮,一時風頭無兩。
毓媞初入貝勒府時,胤禛待她還算不錯,只是好景不長。
三年後的選秀,康熙帝親將家世顯赫的年氏指婚給胤禛為側福晉,且年氏知書識墨,凡事敬慎恭謹,馭下寬厚平和,因而深受寵愛。
而毓媞這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康熙四十七年,九子奪嫡愈演愈烈,不少后妃也涉嫌其中。木蘭巡圍時,康熙帝以「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惟肆惡虐眾,暴戾淫亂」為由,廢除了當時的太子胤礽,從而也牽扯出了許多人和事。那時宮中有傳言,說胤礽與后妃有染,矛頭直指身懷有孕的姝貴人。且故事更編的有模有樣,說當年康熙帝嬪妃甚多,內宮實難挪出妥當的宮院,只好將入選秀女安排在擷芳殿,那裡原是胤礽之宮人居住的院落,兩人便因此相識。自毓姝遷入延禧宮,便常有奴才見到胤礽出入蒼震門,後來索性在繼德堂的後院牆上設了密門,正對延禧宮。此事的真假無人知曉,只是胤礽被廢后,毓姝也被除去名號終年幽禁,剛出生的公主不足兩日便夭折。
毓媞正是因此而受到牽連,使得胤禛刻意疏遠她,且王府中也出現謠言,說她是烏雅氏有心安放在胤禛身邊的姦細,目的不過是為了更好的幫助十四爺胤禎爭奪王位。其實,當年胤禛得了年氏后,就連側福晉李氏都被丟到了一邊,又何況是毓媞,再加上這一出又一出的變故,即使曾經對她有心也早已變成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