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了解他的弱點
腳下已移不動半步,如黑曜石般的眸,穿過漆黑的夜,穿過風雪,直直落在駱啟霖已合上的帳簾上,似要將它看穿。
誰來告訴她,她剛看見了什麼?
駱啟霖賬內,士兵離開后……
駱啟霖皺眉,垂眸看向使力圈在他腰間的手,纖纖十指,曾是他一心期盼的,可現在已不是他所需要。
她剛剛說:「夜,我忘不了你,我心裡只有你。以前是我不好,負了你,我不求你原諒,不求你愛我,現在,讓我來彌補,讓我愛你就好。」
就在他怔愣間,她從他身後擁住了他。
他們之間,不該再這樣。
沉沉低語:「放開。」
他語調冰冷,傅舒雲聽出來了,但還是沒有鬆手,將臉用力貼在他後背,皓眸顫了顫,柔聲道:「夜,讓我再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這麼遠跑過來找你,你就當是給我個安慰。」
駱啟霖眉頭鎖得更緊,她始終是了解他的,了解他的弱點。
只片刻,他的聲音又響起:「我不想再說第二遍。」聲音又涼了幾分。但他用的是「我」,不是「本王」。
傅舒雲一顫,知道他已不悅,掙扎中,將貼在他背上的臉緩緩移開,不舍的鬆了圈在他腰間的手,站在他背後,靜靜看著他。
駱啟霖平靜的吸了口氣,淡道:「不要再為難我,也不要再為難你自己。我們之間,已經過去了。不要做不值得的事。好了,夜深了,營帳也已備好,子都在外頭站很久了,天涼,都歇著去吧。」始終沒有回頭。
傅舒雲盯著他清冷的背影,看了片刻,便道:「那我先歇了,你也早些歇著。」
駱啟霖靜立無話,傅舒雲便移步,掀簾出去了。她不急在一時,她這次既來了,就一定要堅持到底。
傅舒雲出去后,駱啟霖嘆了口氣,看著帳簾,邁步走了出去。
站在門口,掃了眼四處飄著的雪花,便透過雪花,看向苑苑營帳的方向,不覺皺眉。她帳里燈還亮著。
顏兒該是知道傅舒雲來了。她會怎麼想?
剛那個士兵掀簾時,他眼角的餘光,似乎看見顏兒了。
又搖了搖頭。許是他眼花,大風雪天的,她無緣無故跑出來幹什麼?而且天又黑,他也沒有正眼瞧見,就是個感覺,一定是眼花了。
那現在,要不要去看看她,跟她說傅舒雲的事?怎麼跟她說?他擅自將傅舒雲留在營地,未與她商量,她會怪他嗎?
猶豫著,猜測著,待他回神時,他已經站在苑苑帳外。頭頂,睫毛和靴面上都落著雪花。
駱啟霖不禁暗笑,呵,他的腿,比他的心還誠實。
想著,便啟口:「顏兒,歇下了沒?」聲音溫溫潤潤,似暖爐。
半晌沒有迴音,久到他以為,裡頭的人已經睡下了,不會再回他,帳內才傳出淡淡一句:「有事嗎?我已躺下了。要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明日再說吧。」
駱啟霖皺了皺眉,躺下了?「我見你帳內燭火未熄,以為你還忙著,便來看看。」他就是想見她。她既已睡下,那便算了。
帳內未有回應,駱啟霖便等在帳前。片刻后,燭火熄了。
駱啟霖看著已熄的燭火,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她是在躲著他?
又在她賬外站了片刻,才挪了腳步,在風雪中,走向自己的營帳。
苑苑側身靜卧在帳內的床上,圓睜著眼,在黑暗中,仔細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踩在雪面上,一聲一聲「咯吱、咯吱……」,最終消失。
他腳步聲消失后,她也還是未動。她並沒有睡,清醒得很,只是不想這個時候見他,也無心其他。
他沒來時,她一直靜靜坐在帳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是坐著。
她不該在意的,明知他跟傅舒雲之間的過往,明知他們之間的情,明知自己跟他之間已走到了無可挽回,只剩利益,為何還要在意呢?
就這麼合衣躺在床上,閉上眸,靜躺一夜。
一夜風雪未停。
第二日,晨光微亮。
苑苑躺得身子有些麻了,早早就翻身起來,披上外袍,想出去透透氣。
剛走出營帳,便瞧見了風雪中立著一個人,背對著她,一身白袍,一片皚皚白雪中,身姿更顯高潔。除了駱啟霖還能有誰。
似是感應到身後的她,他回身,對她淡然一笑,便穿過飄落的雪花,朝她緩緩邁了過來。
苑苑緊盯著他,心微微緊縮。
待他靠近,站定在她跟前,她似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許疲憊。
他也一夜未睡嗎?
「怎的起得這麼早?」駱啟霖淡然溫潤的聲音在風雪中彌散開來。
苑苑心一顫,淡道:「戰事緊張,如何睡得好。王爺也知道,從軍多年的人,習慣早起。」
駱啟霖看著她,深眸里有探究,她還是疏遠的稱他「王爺」。突的伸手,拂上她發頂。
苑苑反應不及,怔愣一瞬,剛想避開,他已縮回了手。
「你發上落了雪花。」他淡笑道,「天涼,外頭不宜久談,進帳說吧。」
苑苑靜看著他的臉。
他一臉淡笑,如潭的深眸中一片平靜,看不出其他。
他有話跟她說?關於傅舒雲?
該來的總得來。
苑苑斂了眸,轉身掀開帳簾,走了進去。駱啟霖跟在她身後進了帳。
帳中一片安靜,只聽見外頭偶爾刮過的風聲。
兩人一前一後的立著,苑苑背對著駱啟霖,駱啟霖盯著她立得筆直的背影。
似是難捱這種安靜,苑苑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駱啟霖,穩道:「王爺有何要跟我說?」星眸灼灼,看著他。
駱啟霖盯著她的眼,看了半晌,她眼中如此倔強。她明明都知道的。
暗嘆了聲,輕道:「傅舒雲來了。」
「嗯,那便如何?」她嘴角隱有諷意,「若王爺是來告知本帥此事,不必。本帥已知曉。」
她在生氣。駱啟霖看出她的疏離。是氣他沒有知會她,便擅自做主,將傅舒雲留在了營中吧。他們之間好不容易緩和些,偏又遇上這事。
「顏兒,昨夜天色已晚,怕擾了你休息,我便擅自做了主。我已讓他們擇日離開。」
苑苑心中冷笑,怕擾她休息?是怕傅舒雲舟車勞頓,傷了身子吧。
涼涼一牽唇:「王爺是怕我將他們趕走?」
未等駱啟霖答話,繼續道:「王爺想多了。本帥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傅小姐不遠萬里,跑到這戰亂的邊關來見王爺,將生死置之度外,這份勇氣,本帥佩服。這營里,我雖是主帥,王爺也是可以做主的,不必事事知會我。」
駱啟霖只是盯著她,雙眸幽深,未置一詞。
見他不語,只是盯著她看,苑苑莫名煩躁。他這是什麼意思?
又譏諷道:「本帥就是趕她走,她也不見得會走。既已追至這邊關,她又豈會輕易放棄?傅小姐的性子,王爺該比本帥更清楚。」
駱啟霖仍是未出聲,只一味盯著她看。
苑苑也儘力定了心神,睜著一雙星眸,與他對看。不是他有話跟她說嗎?現在沉默不語是何意?
空氣中半晌安靜,靜得讓苑苑的煩躁也漸漸平息。滿身的緊繃也鬆懈了下來,斂了眸,不再跟他鬥狠。
駱啟霖終於出了聲:「說完了?」
這三個字,又讓她抬起眸,看向他。
「怒氣可消了些?」他溫潤的話,在房中響起。
他這一問,倒讓苑苑有些不自在。她生氣嗎?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些話不假思索,就那麼衝口而出了。她不是不該生氣的么?
「我沒有生氣。」
駱啟霖輕嘆了聲,「好吧,算我會錯了意。」
苑苑整理了心情,深吸口氣,看著他,心平氣和道:「現在外頭戰亂,若傅舒雲不肯走,便留她在營里吧。外面也不安全,營地里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要走要留,都隨她,我不會幹涉。」
駱啟霖細細看著她,她眸中已平靜,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樣。
「顏兒,我也未料她會跑到這來。」他還是不想她誤會。
苑苑笑了笑,「腿長在她身上,她要去哪,別人控制不了。你不用跟我解釋。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一顆掌握不了自己命運的棋子而已,用完便被人丟棄,跟我無甚區別。」
駱啟霖聽她如此菲薄自己,眉頭一鎖,低喚:「顏兒……」語中淡淡無奈焦急。
「好了」她阻了他話,「這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必再糾結了。就讓她安心住下吧。」不想再談那個女人。
駱啟霖見她不想多談,也不再多言。
苑苑又道:「說說正事吧。西門挽清明日該來了,借兵的事,我今日便跟師兄說,他該會答應。」
話音剛落,帳簾被掀開,一股冷風鑽了進來,夾著點點雪花,兩人同時往門口看去……
苑苑一愕,即刻便道:「朱顏失禮了。」
傅舒雲只是一笑,並不答話,徑直走到兩人跟前,向兩人問安:「民女拜見王爺,拜見朱校尉。」
駱啟霖眸中閃過幽光,她來做什麼?
苑苑又是一愕,傅舒雲竟給她問安!即刻回了:「傅小姐無須多禮,快請坐。」實在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傅舒雲含笑看著似有心事的兩人,「王爺和朱校尉都站著,民女不敢坐。」
苑苑和駱啟霖對看了一眼,苑苑未作多想,轉身朝主坐走去。
駱啟霖也跟在她身後邁了步。
苑苑驀的回首,對跟在她身後的駱啟霖道:「王爺若無別的事,先請回吧。傅小姐想必有話要對本帥說,王爺在,恐多有不便。」
駱啟霖清冷的眸子盯了她片刻,她臉色平靜,眸中無波。
她既已下逐客令,他也不會賴著。他不過是擔心她而已,淡道:「那本王告辭。」轉身往帳外走去。
苑苑盯了他清冷的背影片刻,便回頭,無事般繼續邁了步。
帳內又恢復安靜,苑苑和傅舒雲都落了座。
傅舒雲瞧著苑苑,苑苑抬眸看向傅舒雲,問道:「傅小姐找朱顏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