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化不開的沉重
然後,又是安靜。一種化不開的沉重,在這種安靜下悄悄滋長。
苑苑只覺自己眼都已瞪得乾澀,等他接下來的話等到呼吸都不暢。
終於,在這種難捱的時間中,聽到他自語般,充斥著沉痛的聲音:「在四哥活著回來后,這種忌憚就註定再也不會消失了。」
苑苑腦中「嗡」的一響,一段似乎已過了許久,她卻從沒有一刻稍忘的事如潮般涌了上來,在她腦子裡來回拍打,讓她又痛得難以呼吸。
她隱隱知道駱凌天說的是什麼事了,這件事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關於夜的一段過往。
在她疼成一片時,又聽到駱凌天似帶哽咽的聲音:「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要說,在四哥活著回來后。」
她眸光顫抖的看著他,她能說,其實她一點都不奇怪么?他受的那些屈辱,那些傷害,會跟著他一輩子,讓他疼,也讓她疼……
苑苑感覺自己的身子都在無法抑制的輕顫起來,隱隱感覺,駱凌天該是知道十一年前發生的一切。
那一切,竟讓他都不願去回想,當時發生的事該有多慘烈?那些她一直想知道的事,現在她竟隱隱害怕知道,怕自己無法承受。
駱凌天也沒有繼續將那些事說出來,只是久久埋在雙掌間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
屋內流淌的寂靜絲絲縷縷的全是沉痛的哀凄,兩個靜坐在屋內的人被一點一點纏繞捆縛,都陷在了同樣的傷痛里。為那個身姿高潔淡然的男人傷,也為他痛。
在這種哀凄的情緒里,駱凌天終於深吸了口氣后,緩緩抬起頭,眸光已變得平靜無波,只定定看向屋外,冰冷的說出了一句:「這一切,都是我二哥,當今皇帝的母妃所為,而我二哥,知道一切,卻只是在一旁冷眼觀看,甚至,助了他母妃一臂之力。」
苑苑呼吸一噎,不敢置信的瞪著駱凌天,啞聲吐出兩個字:「什麼?」她不是沒聽清楚,駱凌天說得如此明白,她怎麼會沒聽清楚?那一切,竟然都跟當今皇帝有關!
駱凌天將眸淡然轉到她發白的臉上,她的唇都在微抖。
他凄苦的笑了笑,她不是沒聽明白,她是不敢相信吧。
「呵」他輕笑了聲,是無奈的譏諷,「看起來難以置信,其實該是理所當然。皇室中,為了爭奪皇位,又怎麼會有骨肉至親這回事?」眸光愈見冷淡,「那時的我們,還只算是少年,可二哥就已有了深重的心思。我跟四哥本對『親人』二字抱著的最後一線希望,也是在那時煙消雲散。」
在那些事發生以前,他也不願相信。總以為,既是從小長到大的兄弟,骨肉至親,怎麼可能相殘?
可發生了那一切之後,他明白了,皇室中的一切親情都是不可相信的,除了四哥。
苑苑心中酸得疼痛,她是不敢相信,兄弟相殘,被自己最親的親人背叛出賣,那該是怎樣一種傷痛?那個男人卻忍著這種傷痛,又在給他帶來這種傷痛的人腳下,若無其事的活了十一年!
他的心,怕是早已千瘡百孔。何以卻能掩飾得如此之好?他心裡究竟裝下了多少事?
皇帝還真是心狠手辣,對自己的親弟弟都能下狠手。心底無力的嗤笑,也算理所當然,不然,他也無法坐上那個位子。
斂神看向面前的男人,而這個玩世不恭的八王爺,怕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隱藏了真實的本性。
皇室中果然是沒有親情的嗎?目光悲戚的看著面前的駱凌天,不,或許還有,面前的人就算最好的例證。
仔細看著面前的人,聽他又緩緩開了口:「那時,四哥從皇宮消失后,我以為他一定活不成了。如果不是他把我藏起來,二哥沒有看見我,我也活不到現在。也是從那時開始,我學會了自保。」
淡淡笑了笑,「老天還是有眼的,他活著回來了。」臉上的笑突的斂去,變得沉痛,「可他的日子卻變得如履薄冰,沒有過過一天安省日子,我比他幸運太多。」
抬眸看向苑苑,眸中是一片慎重的請求,「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看得明白,四哥他喜歡你,很喜歡,他不是輕易動情的人。」
苑苑微愕,她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到「夜喜歡她」這樣的話,別人眼中竟是這樣的么?
又聽駱凌天道:「而皇帝對你也有心思,我請你不要因為皇帝而棄了四哥。四哥是值得人真心對待的男人。他承受了太多,如果連你也因皇帝而放棄了他,我真不知道以後會是怎樣一番境況。」
他沉思了半刻,又抬眸看向她:「請你對四哥好些,有的事不要責怪他,他只是不懂得表達。」頓了頓,苑苑見他眸中一沉,「如果真的有一天發生什麼事,我希望你是站在他一邊的。」
他面色凝重,語氣也鄭重,讓苑苑心中停跳了幾拍,今日這般的煜王,竟隱隱散發了一股王者之氣,是她從未見過的,或許,他也不是池中物,只不過一直都被他玩世不恭的外表掩蓋了。
駱凌天說完這些話,看著苑苑淡淡笑了笑,「我今日就是想來告訴你這些,希望你能放在心裡。該說的都說了,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說完便起了身。
苑苑隨著他站起,認真的看著他,慎重的回應:「你今日的話,苑苑都會記在心裡。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駱凌天瞭然的朝她點頭一笑,語氣又輕鬆起來:「謝的話不要說,要說謝也是我謝你,能把我這些閑話都聽進去。」
苑苑了解他不拘一格的性子,也就朝他一笑,不再多說客套話。
將駱凌天送出校尉府後,苑苑回到自己的房間,緩緩在椅子上坐下,又開始出神。
駱凌天今日說的這些話,帶給她太大的衝擊。
皇帝對夜如此忌憚,原來不僅是怕他的才能,竟還因十一年前這樣一段往事。
駱凌天雖沒把他知道的所有說出來,但他說得也足夠多了,足夠她能好好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剩下的,她可以慢慢了解。
看來皇帝是不除了夜不會罷休了,若是這樣的話,時間愈發緊迫,必須儘早扳倒傅炎,至於再往後的路,夜跟皇帝,只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眸光忽利,絕不能讓夜死!從今以後,還須更加防範皇帝才是。
心中一個念頭愈演愈烈,她想去見夜!什麼都不想管了,她只想去見他!
立刻就從椅子上起身,急切的邁了幾步,又忽的頓了步子。
眉細細蹙了蹙,她差點就忽略了,府里耳目眾多,她去見夜的事若傳到皇帝耳里,不知又要掀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緩緩轉身,有些不甘的邁步又坐回椅子上。怎麼辦?
她在這種去與不去中反覆交戰,可這種思念一個人的心,又怎麼會因時間的推移而有絲毫減少,只會越來越強烈。
在坐立難安了兩日,腦中滿滿都是那個人的身影后,她終於熬不過這種磨人的思念,感情戰勝了理智,儘力避開府里的下人,小心翼翼的出府去了駱啟霖府上。
為了不驚動府里的人,她沒有叫府里的馬車,而是步行到集市裡找了輛馬車,直奔駱啟霖的王府。
駕輕就熟的敲開了璟王府的大門,心也隨著那「吱呀」的開門聲變得有些雀躍,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府門一打開,她便對著開門的王伯淺笑:「王伯,王爺呢?」
王伯一看她,微愣了下,立即笑著將她請了進來:「苑苑丫頭是你啊,哦,不對不對,我都老糊塗了,現在該叫朱校尉!哈哈,進去吧,王爺在竹苑呢。」
苑苑笑著點了點頭,「王伯別取笑我,還是苑苑丫頭聽著習慣。那我先去找王爺了。」
「去吧,去吧。」
苑苑一路小跑著進了竹苑,在駱啟霖寢居外看見了守在門口的蕭然,對他一笑。
蕭然還怔愣間,她就跨進了屋內,正對門的案幾邊沒人,便往右邊的躺椅上看去,他果然在那。
還是一身潔白的衣袍,手上握著本書,半直起身,微愕的看著她,眸中似有不信。
苑苑對半晌沒有反應的他笑了笑,有些彆扭的站在門口,輕喚了聲:「夜。」他這個樣子是歡迎她還是不歡迎她?
駱啟霖心中一陣狂喜,立即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把手中的書隨手放在躺椅上,眼一刻也沒離開她,穩步朝她邁了過去,在她面前站定。
苑苑微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在他唇角看見了一絲欣喜,她也隨著微翹起嘴角,一雙星眸如黑曜石般閃耀。
駱啟霖瞬間就被她那雙閃亮的星眸吸引,有些失了神,輕念了句:「顏兒,你怎麼來了?」聲音中有壓抑的激動,他實在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來他府上,不怕皇帝的眼線?
回應他的是,她邁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緊貼著他,閉眸把頭埋在他胸口,「我想你了。」
駱啟霖愣了一瞬,看著埋在自己胸口的那顆小小頭顱,有些難以置信,她剛說了什麼?她想他了?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喜悅從胸口涌遍全身,他急切的緊摟住她,低頭在她發頂落下一吻,看見了他送她的那支白玉簪,就簪在她隨意斜綰著的髮髻上。
他嘴角的笑容難掩激動,她已經有好長日子沒有帶過這支簪子了,從她失了孩子起,已近一月,他第一次見她帶上這支簪子。
原來,自己竟是這麼希望得到她的原諒。
圈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細細的感受著入懷的小小溫暖。臉頰輕蹭著她頭頂細密的烏髮,絲絲軟軟的將他的心也撫得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