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有意試探
苑苑總算是找回了呼吸,只是心中卻無輕鬆,她知道駱程昊這句話是有意試探。
他之前雖表露過對她有心思,只是從未如此明顯說要讓她入後宮,他這一步步緊逼,是有意把這最後一層紙也捅破了,到底是想做什麼?
只是,他的這份心思,她避之唯恐不及。這份心思中,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又有多少是想讓她完完全全當他的棋子?不管是何,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在他的話中連大氣都不敢喘,駱程昊倒是一派輕鬆,似剛才那些話從未說過,只隨意指了指身側的一把椅子,「你站著不累嗎?朕又不是立即就走,趕緊坐下吧。」
苑苑只得小心翼翼的在他示意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一直提心弔膽,跟他說話,她真的是一刻也不敢放鬆。
身子剛在椅子上安放下,就聽駱程昊又開了口:「朕剛才來的路上,遇到西門挽清了,他說本想去皇宮跟朕告辭,既在路上相遇,便就此別過。」話間一直淡觀著苑苑的面色,「他如此急著離開,真是大出朕所料。朕還以為,他不將你纏回他長魯,便不會罷休。」
苑苑知他是詢問西門挽清離去的緣由,鎮定的答了他:「他說是長魯朝中有事,不能再耽擱,所以就急著離開了。」這理由即便是牽強,駱程昊也無法尋其它漏洞。
駱程昊也不再追問此事,只是似有所思的笑看著苑苑沉靜的臉。
又淡道:「朕記得,朕前幾日才跟你說過,若不是有特別緣由,朕的四弟還是少出現在你校尉府為妙。」
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讓苑苑本就未輕鬆過的神經又瞬間綳得更緊,就聽他繼續道:「今日朕的四弟又出現在你府上,可是有何特別的緣由?或者,他就是有意要與朕作對?」頓了頓,靜看她一瞬,苑苑在這種極度緊繃的一瞬中,腦中一白,倒鬆懈了下來。
這大概就是物極必反,精神緊繃了這麼久,弦都快斷了,綳到極處倒輕鬆了。
就聽駱程昊繼續了剛才的話:「朕當然不相信,朕這一向聽話的四弟,會有與朕作對的心思。」
苑苑已能淡看他的自說自話,心底不禁嗤笑,他這看似詢問的話,其實與逼她有何異?她要麼就替駱啟霖的到來尋出個合適的理由,要麼就讓駱啟霖擔了與他作對的罪名。
再懶得尋什麼理由,反正說來說去,也說不到他心中要的答案。
索性就用了駱凌天那根本不是理由的理由,淡然回了他:「皇上剛不是也聽到了,是八王爺硬拉他過來的。八王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無賴起來,誰也拿他沒轍。」
笑著對她道:「丫頭,敢如此糊弄朕的,你算第一個。」
苑苑端坐在椅子上,不時偷觀一眼他的面色,不像生氣,倒像是她的話對了他心思,背脊放鬆了些,心中也不免嗤他:真不知道這皇帝心裡想的是什麼,她這明顯是敷衍的話,他倒很受用。要正經答他,只怕還惹得他不快。真是不好伺候的主。
也就輕鬆回了他:「臣哪是糊弄皇上,臣要是硬掰個能讓皇上高興的理由,卻跟八王爺的話相去十萬八千里,那不是欺君嗎?所以,哪怕皇上不高興,臣也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哈哈哈」駱程昊朗聲大笑,神態輕鬆,「好你個朱顏丫頭,糊弄完朕,你倒全是理,反變成朕的不是了。跟你說話還真有趣,怪不得朕的弟弟們三天兩頭就願意往你這跑。」
苑苑但笑不語,看來剛那陣風暴算過去了。
駱程昊端起身側矮几上的碧螺春呷了口,垂著眸,邊將茶碗置向矮几上,邊跟她閑聊起來:「你表舅劉言常近來可好?」話落時已掀眸看向她。
苑苑的心隨著他手中茶碗輕落在几上細微的一聲「噹」,「咯噔」了一下,皇帝從來沒有跟她說過劉言常,今日怎的突然提起?
未再多想,趕緊鎮定的答了他:「謝皇上,表舅現在閑雲野鶴的日子倒自在的很,身子骨也還健朗,常聽他說,現在在家養養花草,心情舒暢的很。」
「呵,看來他在朝為官時,倒不如現在自在。」駱程昊語中無半點不滿之意,隨意的一句,倒似語重心長的真心話。
苑苑只細細看他平靜無波的面色,辨不清他話中的意思,也不想再猜這帝王心思,倒是他這語帶真心的一句,讓她少了些戒備,就隨心回了他:「這朝中為官的利弊,皇上自然是比所有人都清楚。要說不累,那都是冠冕堂皇哄人開心的話。」
駱程昊淡淡扯了下唇角,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又淡淡道:「劉言常本是朝中良臣,高居官位,卻為官清廉,時有良言進諫,朕對他也頗欣賞。本來,還指望他能多幫朕分憂解勞些時日,誰知,他兩年前突然告老還鄉,朕心中也頗感遺憾。」緩緩看向苑苑,「就不知,這其中是否有別的隱由。」
他目光中明明就有深意,苑苑看得清楚,心中又開始七上八下,也不知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在未辯明他心思時,還是當什麼都不知的好。
唇角勾起一絲淡笑,避重就輕回了他:「這倒未曾聽表舅提起,許是覺得在朝為官時日已久,年事又已高,也不想在這朝堂爭鋒,想過些輕省日子吧。」
駱程昊靜看她淡然的臉半晌,最後淡笑道:「或許吧。朕倒希望,就是這緣由他才告老還鄉。」
苑苑被他靜盯半晌,心中已隱隱不安,他這話一出,她便幾乎立刻肯定,皇帝該是懷疑了什麼。至於他懷疑的事,她一時還來不及想得太明白。
駱程昊也沒在此事上再多做探究,又狀似閑聊的說了句:「傅丞相與你表舅也是同鄉,這你也知道,他跟你表舅年紀相仿,一同入朝為的官,他大你表舅一、兩歲,都還未有辭官之意,你表舅那份淡泊名利的心思,也屬難得。」
苑苑笑了笑,「臣替表舅多謝皇上誇讚。」面上鎮定,心下卻生出分怪異的感覺。這皇帝今日特意提起劉言常,又拿傅言與之相比,這些讓人捉摸不透的話,倒讓她心中倍覺輕鬆。
駱程昊將這些話說完,也未再有什麼多的表示,接下來就隨意與苑苑東拉西扯了幾句,然後便看著她道:「朕今日來,該說的也都說了,該看的也都看了。朝中還有事務等著朕去處理,就不多待了。」說完便起了身。
苑苑連忙起身恭送:「臣多謝皇上對臣的關心。只是,皇上公務繁忙,若有事找臣,不必費心特意來臣府上,直接差人來宣臣進見就行。」
斟酌半刻,還是硬著頭皮又說了句:「臣剛入朝為官,皇上對臣的關心,只怕會讓其它眾臣對臣有不滿,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緊接著俯首一揖,急急道了句:「臣若有出口魯莽之處,還望皇上海涵。」
駱程昊只淡笑著,雙手背在身後,眸探究的落在恭敬俯首的她身上,「你是不歡迎朕?還是怕朕又撞見你跟朕的四弟過往甚從?」
苑苑又將身子埋低了幾分,急回他:「皇上息怒,臣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就怕又惹怒了他,而牽連到駱啟霖身上。
駱程昊看著俯首恭敬的她,一笑,「朕要做的事,還無需看他人臉色,是百官看朕的臉色行事,不是朕看他們的臉色行事。」說完便朝外邁了步。
苑苑趕忙直起身,輕吸了口氣,垂眸默默無言跟在他身後,看來想讓皇帝少來她府上是不太可能了。她只是有些懼他的心思,他今日對她說的讓她入後宮的玩笑話,她不敢淡當了戲言。如若真有那天,她該怎麼辦?
一路送駱程昊跨出大廳,前面的男人忽的頓了腳步,她一不留神差點撞上他後背,趕緊剎住腳步,緊盯著他巋然的背影,一口剛要呼出的氣就這麼憋在了胸口,不知他又有什麼要說的?
馬上便聽到了他威然的聲音:「丫頭,希望你記住朕今天說的話,也好好想想清楚。」
苑苑心下一緊,他今日說的話無非就是後宮、劉言常、還有夜,件件都是能讓她頭疼的大事,這一時半會她也想不清楚,趕忙答了句:「是。」先把這尊大佛送走是緊要,其它慢慢再想。
駱程昊這才一步不停的往校尉府門邁去,苑苑將他送出了校尉府,站在府門口的台階上,輕蹙眉看著他離開的方向,久久未動。
另一頭,從校尉府離開的駱啟霖,冷著臉一路無話,駱凌天跟他一起坐在馬車上,心事重重的看了沉默的他一路。
到了璟王府,馬車停下,駱凌天看了眼一路渾身散發涼意的駱啟霖一眼,起身掀開馬車門帘,「呼」的一聲,一陣冬日冰冷的寒風撲了他滿面,讓他眯了眯眸,這股冷風已與他擦身而過,直灌進馬車內,他只覺身後本就冰涼的空氣,瞬間凍結,似乎再也感覺不到他身後馬車內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心底突的在這種極度的冰涼中,酸澀得異常明顯,握著門帘的手也不自覺揪緊,門帘上從他手下蜿蜒的道道摺痕,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一樣,再也找不回平整。
他的四哥,最疼他,最照顧他的四哥,為何要受這種屈辱?他從頭到尾又做錯了什麼?他已如此隱忍,皇帝就不能放過他嗎?步步相逼,是要置他於何地?太出色也是錯?本是一根生,為何要相煎?
酸澀漸被一種疼痛和不滿的怒火覆蓋,一向玩世不恭的眸中突迸出一抹恨色,幾番壓抑呼吸,眸中恨色漸斂,歸於平靜,吐出一口也是冰涼的氣息,回眸對著一直靜坐在馬車軟凳上臉色平靜的人:「四哥,到了。」是少有的沉穩。
駱啟霖臉色還是這一路一直的清冷,也未多看他一眼,只是暮然從軟凳上起身,幾步跨下了馬車,駱凌天也跟著他跳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