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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同手同腳

  顧南溪這一覺睡得了很久,很沉。


  她睜開眼睛,滿世界黑壓壓一片,像極了起霧的深夜。


  難道自己睡了一整天?


  額頭的疼痛一陣陣的,揉了揉太陽穴,餘光瞥見窗口,厚重的窗帘,花邊底部透出一排排晃眼的光。隨著窗帘的擺動,時明時暗。


  她皺了皺眉,昨晚入睡前依稀記得能看清窗外的夜色,難道是自己的錯覺?又或者是傭人進來拉上了窗帘?

  無論如何,這樣的的環境,安靜寧謐,睡眠質量確實好了許多。


  細微的動了動身,右手肌肉牽扯到傷口,痛感如電擊般傳遍全身。眉頭頓時皺了起,悶哼著冷抽一口氣,「嘶……」


  慢吞吞的從床上支起身子,扶著那隻手上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拉開厚重的窗帘。


  厚實的幕簾拉開,秋日晌午的陽光一下子照了進來。明亮的光線刺眼,她下意識伸手去擋,別開臉,剛好看到桌面上的首飾盒。


  她知道眼前這隻玫瑰色的禮盒裡裝的東西,第一次醉酒被帶過來時,無意間發現。腦袋裡清楚的記得當時盛世的表情,眉頭緊蹙,冷著臉,沉默的蹲身將蹦出來的戒指撿起。


  他的動作異常優雅,將那枚戒指掛在食指,拇指輕輕的撫觸上面細密規整的紋路,彷彿是珍視許久的寶貝。


  他低著頭,撫觸著戒指的紋路,抬起頭,語氣帶著久遠的沉重與悲涼,「顧南溪,你還記得它嗎?」


  「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知道怎麼說?那我來幫你說好了,這枚戒指不過是你風花雪月、逢場作戲的見證,對吧?」


  那是幾次見面后,她的再次逆鱗與針鋒相對。他們劍拔弩張,相互用最惡劣的詞語攻擊對方。


  但凡看到他被氣得怒火中燒的模樣,頓時心裡暗爽快。


  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複雜心裡,怨恨或許有,但她卻從未想過用惡劣的方式報復。


  但是那口惡氣咽不下,她只得撩著小白牙,說出傷人傷己的話去獲得發泄的渠道。


  可是,昨晚他卻說「南溪,我很抱歉,也許,我的方式過於極端,讓你遭受到傷害。或許那時你還太小,不懂失去愛情的滋味。」


  她說不明白,他說這句話是在愧疚,還是在自我救贖。他們兩人的相處方式,除了夜幕時那一連串惱人羞赧的床事,似乎並不再有更多的交流。


  他的靠近,她的排斥,像一場生命的悖論。


  盛世的強勢,在她無數次躲閃過後,必定是如海嘯般席捲而來,帶著摧殘萬物的氣勢。她已經硬生生的遭受過,多次的受傷。


  甚至可以說,如果他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就會莫名其妙的發憷。也許是根深蒂固的疼痛已入骨髓,讓她產生了條件反應。


  「這個牢籠,真是個經久不滅的噩夢!」


  這種怨嘆,從顧南溪的心肺里發出。盛世算是精明的獵人,摸清楚獵物最鍾愛的東西,只是在這裡投遞了誘餌,作為等價交換,她便交出了所謂的自由。


  然而,她卻是貪心的獵物,獲得食料又貪圖著交換的自由。


  氣急敗壞的獵人、張皇失措的獵物,這場狩獵有些,他很好的掌控著自己的命脈,就算她撞得頭破血流,最終還是不得不妥協。


  顧南溪並沒有再去看那隻首飾盒,轉了個身,光著腳,慢悠悠的往樓下走去。


  受傷的獵物有些餓了,她需要吸收一點能量,才有力氣面對今後的多重考驗。


  剛打開房門,門口站著的人恭敬的對她鞠了一躬,語氣溫和的說:「顧小姐,早。」


  顧南溪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看清面前的人時,頓時滿眼驚異,「黑曜?」


  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頓了頓,點頭道:「顧小姐,難得你還記得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顧南溪趕緊問道。


  「由於昨夜你的失蹤,鬧得滿城風雲,為了加強半島別墅的安保嚴謹,二少特意安排我過來。」黑曜笑了笑,立刻答道。


  顧南溪一聽,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語氣也不似剛才那般熱烈,自嘲著說道:「說是牢籠,看來一點也不假。」


  多少人巴望著能享受盛二少獨寵的殊榮,卻沒想到面前的顧南溪卻是滿面愁容,黑曜並未替盛世開脫,只是安排樓下的傭人,速度準備餐食。


  今日的餐點,按照盛世臨走時吩咐,燉了極其清淡的豬蹄湯。


  顧南溪坐在餐桌前,看著面前端著餐盤陸續過來的傭人,覺得很是陌生。


  黑曜立刻看出她眼裡的疑問,立刻解釋道:「昨日的傭人已經全部解僱,今日的這些全是二少精挑細選過的。」


  顧南溪扶著額,心裡憤憤然,沒想到盛世竟然做得這麼絕,明明是她的錯,卻偏要降罪於周圍人。


  顧南溪有些氣悶,推開面前的餐具,語氣冷冷的說道:「二少!二少!二少!黑曜,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狗腿了!」


  全場頓時變得死寂,黑曜對著旁邊的人揚了揚手,示意她們退下,自己恭敬的走上前,將顧南溪面前的餐具擺好,語氣聽不出情緒的說:「顧小姐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驕縱。」


  顧南溪卻不給他好臉色,拆台的說道:「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是一如既往,人前人後兩個樣!」


  黑曜無奈的搖了搖頭,笑了笑,並未再與她鬥嘴,而是為她盛放了一碗湯,「吃飯吧。」


  顧南溪搞不清楚,盛世將黑曜安放在自己身邊,到底所謂何意!

  讓黑曜來當半島別墅的管家,難免有些大材小用。


  當年盛世走南闖北,開闢言氏集團的外界疆土時,黑曜可算是跟隨他的貼身助理。


  大到國際的商談項目,小到生活細節,黑曜無一不是做到事無巨細、盡善盡美。


  現在,他居然將這麼有能力的人,安插在自己身邊。


  顧南溪坐在庭院里的涼亭里,身上搭著件薄薄的針織外套。身後突然揚起一陣調笑的聲音:「剛吃完飯,就開始傷春悲秋了?」


  顧南溪回過頭,看見黑曜端著杯水,另一隻手拿個小盒子,腳步有些不穩,笑吟吟的走過來。將手中的藥片遞到她面前,「先把葯吃了吧。」


  顧南溪看了看他手中的藥片,大大小小參差不齊,卻並未矯情,接過來全部倒入口中,然後拿起水,咕嚕一聲將它們咽了下去。


  這系列動作快速、果斷,一點不拖泥帶水。黑曜挑了挑眉,打趣著說:「我怎麼突然覺得看到了女漢子,以前矯情忸怩的顧南溪跑哪裡去了?」


  顧南溪聽得出他話里得打趣,卻並不惱,反倒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示意他在旁邊坐下。


  黑曜也並不推遲,慢慢的走了過來,扶著涼椅的扶手,慢慢的坐了下去。


  顧南溪這才發現他的動作很不便利,特別是右腳,幾乎是處於僵硬狀。她的眉心緊了緊,盯著那條腿,面色沉靜的問:「黑曜,你的腿怎麼了?」


  黑曜的身子整個僵了僵,隨後輕描淡寫地「噢」了一聲,撩起褲管,雲淡風輕的說道:「前幾年出差,遇到商業對手暗中下毒手,炮彈不長眼,把腿給炸了。」


  顧南溪震驚的看著黑色褲管下,那隻模樣奇怪的假肢,面上的金屬泛著殘缺的冷光,因為反覆的摩擦,表面略微的有些痕迹。


  黑曜看到顧南溪震驚的表情,生怕嚇住了她,立刻將褲管拉下,假裝笑著說:「對不起,嚇到你了!」


  她的眼裡有些無奈,還有些惱意。


  就像當年面對手部的殘缺,連簡單的杯子都無法舉起時,那種嚴重的挫敗與悔恨。


  她能感同身受,從失去完整的身體時,那份心裡缺失的自信。她抬了抬那隻受傷的右手,笑著打趣道:「那咱們真是有緣,同手同腳。」


  黑曜被她抬手時,僵硬滑稽的動作,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顧南溪靠著椅背,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滿,「黑曜,你不去當盛世的狗腿,整天圍著我轉悠幹什麼?」


  黑曜笑了笑,調侃著說:「怕你又出幺蛾子,二少吩咐我要對你寸步不離。」


  顧南溪撇了撇嘴,語氣不佳的回敬道:「那我還真是佩服你的身殘志堅。」


  顧南溪不留情面的反駁,簡直是氣煞黑曜,完全無力反駁。


  他沒想到以前被自己氣得跳腳的顧南溪,幾年不見竟然功力大增,魔化到這種令人髮指的地步。


  白天的時光,在同黑曜的吵吵嚷嚷里很快度過。


  直到晚餐時間,盛世都沒有出現。


  沒有他帶給自己的壓迫感,顧南溪反倒自在起來,晚餐的胃口也是出奇的好。


  晚餐過後,顧南溪獨自上了樓。雙腿盤踞著坐在地毯上,旁邊放著一個百寶箱,裡面裝滿各種色彩的馬克筆,翻開手繪本。


  精準的從箱子里拿起馬克筆,牙齒咬住,瀟洒的用力一扯,身體的顫動碰到右手臂,火辣辣的疼痛傳來,疼得她禁不住倒抽一口氣,悶悶的直哼哼。


  左手握住筆桿,尋找最佳的著色位置,筆尖靈活快速的掃過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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